第二天,方奎完全不敢直视黑衣女人。
只要整点钟声一响,他都会条件反射地看时间,不是八点才放松下来。
这样的如临大敌,很快引起店长注意。
你成天魂不守舍的,是想把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也给吓跑吗?如果员工都像你一样,我这店还开不开咯?抱歉,我……方奎吞吞吐吐地讲了一下昨天发生的怪事。
哦,尾随别人反而被吓一跳,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店长不冷不热地说。
我只是好奇,况且——方奎想方设法为自己辩驳,这不算尾随吧?我只是想跟对方说个话,打个招呼。
那她呆会来店里的时候,你去后厨帮着把菜盛出来,今天厨子请假。
哎?他没来的话,饭是谁做的啊?眼看时针逼近八点,方奎无奈之下,认命般向厨房走去。
才来店里一周,他很少有机会来后厨,平常只负责在窗口端盘子。
严格意义上,这是他头一次踏入厨房内部。
奇怪,怎么什么菜都没有?翻找一圈后,一粒米都没见着。
他无措地站在原地,脑袋里有些懵。
这里干净的过分,除了一些古怪的黑色灰烬,再没有其它痕迹。
墙角结了些蜘蛛网,似乎许久无人打扫。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一个肥胖的身影匆忙闪了进来。
让开让开!别耽误事。
厨师将包裹往地上一扔,熟练的打开火,从口袋里取出几张纸扔进锅里。
……这是做什么?方奎被他推到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我是进货去了。
喏,新鲜的纸钱,热乎着呢。
摊开的包裹里,堆积着无数菜肴模样的纸。
哦对,厨师一拍脑袋,从包裹里掏出一盒外卖,你的晚饭。
话音未落,锅里纸钱开始冒出气泡。
随着白烟散去,一锅红彤彤的辣椒冒出来,看上去与一般的菜无异。
唯一的区别是散发着淡淡烧焦味道,闻起来还有点刺鼻。
他拿出一个盘子,将其倒进去,端给客人吧。
方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烧纸、纸钱?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做梦般喃喃道,这不是给死人的吗……对啊,有问题?厨师向一旁的外卖努努嘴,叉腰道,店长知道你吃不了烧的纸,特意交代我想办法给你弄点外卖。
……哎,上哪去,菜还没端啊!方奎额头上早已浸出冷汗。
怪不得他来的一周多,吃饭全与其他人分开。
因为店里就仨人,他并未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只当大家时间不一致。
现在想来,里面怕是大有问题。
——烧纸的对象,不就是死人吗?难道这家店……刹那间,方奎感到一股凉意窜上后背,加上那天跟踪黑衣女人的诡异经历,脑子乱糟糟的,只剩下一个本能的念头:赶紧离开这里!他几乎是夺路而逃。
店内,店长依旧懒散地趴在柜台旁边。
她脸上的皱纹蠕动着,像极了一条条爬行的蚯蚓。
此时正不紧不慢地用干枯的手指数着钱,黑色的钞票发出淡淡暗芒。
方奎不敢多看,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只恨自己没多长两条腿,好尽快跑出这个诡异的地方。
匆匆冲到门口,好巧不巧,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咚!沉重的钟声响起,正好八点整。
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他面无血色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黑衣女人,不自觉颤抖起来。
好半天才结结巴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欢、欢迎光临!对方没有反应,更没有动。
时间仿佛完全静止了,一分一秒都格外难熬。
就在他后背被冷汗湿透时,沉闷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对方竟越过他走了过去。
这时,方奎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忙奔向茫茫夜色。
他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越远越好。
明天,不,今晚就坐火车离开!……周围的景色越来越偏。
方奎停住脚步,疑惑地打量四周。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往家的方向跑——这条路走过很多次,不可能记错。
但眼下,他周围一草一木,陌生中透着熟悉:分明是昨天黑衣女人走过的羊肠小路!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手机,发现信号微弱的连电话都打不出去。
情急之下,只能寄希望于路边拦车,好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不知是他运气背还是怎么样,这条路上居然一辆车都没,甚至连行人都看不见。
突然,路灯迸出一道苍白的火花,竟悄无声息地灭了。
视野回归黑暗的同时,巷子深处刮来阵阵冷风,还隐约夹杂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他费劲地咽了口唾沫,腿有些发软。
这里太邪门了!颤抖着转过身,还没走两步,他看到一个幽灵般的窈窕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
黑衣女人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宽大又神秘的帽檐微微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钻出。
顿时,方奎如触电般僵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迈开瘫软的腿向漆黑的巷子狂奔。
那天晚上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他看到的是……恐惧可以激发人的潜能。
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即将跑吐时,总算看到一户亮着灯的人家。
砰砰砰!他一边敲门,一边焦急地往后看,生怕黑衣女人跟来。
往前走。
半晌,屋内传来冰冷的回应,不带丝毫情感。
前面是死胡同啊!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会开放。
古怪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后,归于沉寂。
无论他怎样砸门,里面都无人应答。
余光扫到不远处的一抹黑色裙角,方奎吓得一个激灵,不敢在原地停留,硬着头皮继续跑去。
无论如何,都不能被那东西追上。
咬咬牙,他冲入了那天的死胡同。
同时,心中祈祷着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神奇的是,这次他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居然真的跑出去了。
这里是……没来得及高兴,方奎被眼前广阔而又气派的墓园吓了一大跳。
在他的正前方,一座巨大的墓碑伫立着,投下的阴影如同庞然大物,将月光遮的严严实实。
你终于来了。
脚下土地忽然冒出来一只惨白的手,毫无征兆地抓住脚腕,把他拉了下去。
方奎连一声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淹没在泥土里。
土包鼓动了两下,很快归于平静。
随后赶来的黑衣女人目睹了这一幕。
习以为常般,她捡起旁边的铁锹,帮忙把表层土挖开。
需要我拉你一把吗?她的声音很沙哑,如同无数玻璃碎片划过,听着让人直冒冷气。
不用。
店长慢吞吞地从土里钻出来。
她脸上的皱纹消失大半,容光焕发,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如果不是死期将近,我还打算留他几个月再下手,哼。
为什么?黑衣女人饶有兴趣地问,这个替死鬼有什么特殊之处吗?那倒不是。
活人的气息会让我店里生意变好——最近来了许多孤魂野鬼。
只可惜它们胆子太小,在我面前从来不敢造次,竟没让他看出端倪。
简单解释两句,店长耸耸肩,倒是你……再不动手,人怕是要被你给活活吓死了。
之前几个员工也是,没干两天,晕头转向跟着你到墓地来,逼我不得不提前吸取阳寿。
呵,我也不是有意的,谁让他们非要跟着我‘回家’呢?黑衣女人轻笑一声,不过,他们看到我藏在帽檐下的真面目时的表情,也很好玩呢……明明好奇心得到满足,为什么反而表现的更加害怕?真有趣。
说话间,身后的土堆发出簌簌的响声,像是无数亡灵的低语。
……寸头青年的故事讲完了。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女人在侍者的指引下走了过来。
宽大的帽檐将脸挡的大半,唯有似笑非笑的唇角勾起神秘的弧度。
太好了,还有一个位置。
她的声音如故事中令人毛骨悚然。
许玲定睛看去,发现寸头小伙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刚才他想逃跑,然后原地消失了,恐怕已经踏上去墓地的路。
秦湘雪轻声道。
此人定是凶多吉少。
许玲点点头,没有多说,将目光投向下一个讲故事的人。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我要讲的情绪,是软弱……中年人惊慌地擦去头上的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