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2025-03-22 08:06:41

魏夫子怔忪过后, 舌尖发涩,一时失语。

他定定瞧过每一名女孩,见她们脸上或多或少有着蓬勃的怒气, 最终竟然起身向外走去。

没什么神色, 看不出生不生气。

助教在魏夫子身边做了多年帮手从没见过这场面, 惊得呆在原处不知所措。

他左右四顾,看看怔愣在原处女郎们, 终于回了些神:我去看看夫子, 公主与女郎们在这里稍等片刻。

沈兰亭关键时刻毫不含糊:你且去。

助教立刻追出门去。

女孩子们面面厮觑, 尚有些没回过味儿来。

谈漪漪倒没多少害怕,反倒有些隐隐约约的畅快,但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夫子是生气了吗?许清如低下头去看本次前三的文章, 答了一句:大约是吧,我们这样应该是算顶撞师长?她反问道。

戚杏灵活地将笔在指间一转,笔尖明明蘸了墨汁, 却因她转笔技艺高超而未溅出任何墨珠:是。

沈兰亭忧心忡忡:夫子不会被我们气死吧?周寅指尖在桌沿轻轻划过,温温柔柔开嗓:不会的, 夫子学富五车,是很大度的人呢。

他胸襟宽广,不会生气的。

在她眼中万事万物都美好极了, 她总有着最美好的想法。

林诗蕴轻轻看她一眼而后道:没关系, 是我开的头, 夫子要罚罚我一人就是,与你们无关。

其余女孩听见她这话纷纷皱起秀眉, 许清如将卷子往桌上一拍, 愤愤看向林诗蕴:以为谁敢做不敢当?需要你一个人来顶着, 别太将自己当一回事儿!林诗蕴眉头轻挑, 没有还嘴。

沈兰亭则道:咱们每个人都说了,夫子要气也是气所有人,可不会挑挑拣拣着气,所以谁也别想私自将过失都揽去。

谈漪漪赞成:就是,有责任咱们一起担,谁都不要一个人担责。

何况不是有个词儿叫‘法不责众’,咱们一块儿,总比一个人受罚要罚得轻些。

戚杏赞成点头并道:何况我倒也赞成阿寅的话,夫子不见得是生气了。

换作是我,我就不生气的。

她以己度人,眼界开阔。

许清如略瞪了眼:他都跑了!沈兰亭听着痛苦地皱皱眉,用手在眉上搭了个棚,深以为魏夫子去找她父皇告状去了。

她已经在心中措起辞来父皇若来兴师问罪自己该怎么回答。

到底大家是她点入宫中来,她要为大家负责。

说实在的她如今对于失去父皇宠爱一事并不再像从前那样患得患失,不因为别的,因她如今家底儿丰厚,腰杆子自然硬。

过去她当公主的钱当然不少,足够她一生富贵荣华,但这一切都太虚幻。

荣华富贵是她父皇给她的,看似在她手中,但随时可能被收回。

一但父皇不再宠爱她,她便会顿时失去所有倚仗,没有权力,没有金钱。

但现在不同了。

她调香时无意研究出的水银与能将自放大缩小的镜片竟有大用处,正巧周寅与慕虎馆的神医相熟,她在周寅牵头,以及许清如与谈漪漪的共同帮助下与慕虎馆达成协议,慕虎馆每卖出一份此二者制品她便能收到二成利润。

积少成多,这已经是一笔很可观的财富,虽然不能与父皇的赏赐相提并论,但却是她依靠自己所得,且可以牢牢掌握在手中,还会一日日增多的底气。

所以哪怕是与夫子针锋相对她也并不是很怕,何况她认为值得。

虽然旁人可能会以为如此抠字眼是刻意与夫子作对,可是不该退让。

一旦习以为常便有千千万万个应该,就像每个平常的事情那样。

要寸步不让。

春晖堂中气氛颇压抑,魏夫子久久未回。

谈漪漪无心再看什么文不文章,胡思乱想:夫子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该不会是被气坏了,自尽了吧?沈兰亭倒抽一口凉气:不至于吧?这样刚烈?周寅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轻轻掩口,满脸慌张:我们出去找一找夫子吗?万一他真有不测……林诗蕴知她心善,为了使她安心,也看夫子太久未归怕他一时半会儿钻牛角尖真寻短见,于是答应:去找一找吧。

但是我不后悔我那么说。

许清如轻飘飘开口,仿佛不是接的她的话一样:我也愿意去找,也不后悔这么说。

夫子若因为这个气着,是他心眼儿太小。

本就没有什么应该一说,是他用词不对。

戚杏直接用行动表明态度,毅然自桌前站起,将笔轻悄悄一掷,毫笔不偏不倚地挂在笔架上。

女孩子们纷纷站起,一道往门外去。

正巧,魏夫子与助教向内走。

下意识的反应不能骗人,女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示出十分惊讶的样子,小声叫了一句:夫子。

魏夫子将眉一皱,如皮皱的红薯,没好气道:都杵在这做什么?学不上了?书不念了?沈兰亭听出他语气中的不予计较之意,灵动地眨眨眼,笑嘻嘻道:我们看您半晌没回来,担心您呢,这都想着出去找您了。

魏夫子冷哼:巧言令色!还不让路!女孩子们顿时左右让出条路容魏夫子通过,一面低下头去悄悄交换眼色,感觉夫子像是生气,又不像太过生气,至少还肯理人,说明问题不是很大。

魏夫子入内,女孩子们也跟在其后各自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好。

只见魏夫子站定,面色隐隐有些不自然。

他咳嗽一声,才开口道:继续上课。

看样子是打算直接忽略方才的矛盾,当作一切都未发生过。

女孩们有些一拳打进棉花里的茫然。

虽然她们浅浅松了口气,毕竟夫子没有出什么意外,且看上去也不像同谁告了状,她们该为这样的结果而庆幸,但总不自在。

这件事不该被囫囵过去。

尽管这么说或许有蹬鼻子上脸之嫌。

明明夫子都不计较了,她们也该将此事揭过,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然而,然而。

魏夫子讲起课来还是十分专业,没受任何情绪影响,以前三名的文章为范本教起如何作文章。

为了胜过他们,春晖堂的女孩们也暂时放下心中芥蒂,专心听起课来,并在纸上记录。

她们完全接受得了自己暂时不如人,但不能接受一个应该将一辈子前途断定。

现在不及并不意味着以后不及。

魏夫子讲作文章的四大要素理、法、辞、气,又讲这四要素的评价标准为清真雅正。

纲常伦理立身,理要讲得正。

文章章法严谨,脉络清晰。

辞则重内容,言之有物为主。

文章气象更要令人耳目一新,读之有精神焕发之感。

魏夫子另讲了如何化用例子与文章题目完美结合,又举不少写文章时常用例子,记不记下端看个人。

直到该用午膳,魏夫子才将话截了算是讲完。

不容人提问,他便匆匆离去,像刻意躲人似的。

跑得真快。

有女孩感叹。

魏夫子这把年纪腿脚依旧如此麻利,走起路来带着风一样一溜烟儿人就没影了,实在是跑得很快。

众人用饭兴致并不大高,总觉得事情如没解决一样半悬着让人不舒坦。

且魏夫子的态度也说不好是个什么态度,像是不在意又像是心存疙瘩,不然这来去匆匆的算是怎么回事。

一并到了午膳用罢稍歇一会儿,魏夫子重新赶来上课,十分准时,与往常一样。

他沿着上午未讲完的内容继续向下讲,滔滔不绝,引人入胜。

直到该散学时魏夫子才看一眼刻漏,意犹未尽地收声,并不打算拖堂的样子。

他慎之又慎地将手中纸页卷好,如在拖延时间,本该宣布一声散学,却迟迟未说出口,像在酝酿什么。

上午之事。

他开门见山,一句话突如其来,让人意外极了。

她们还以为夫子要绝口不提此事。

我用错了词,感谢你们斧正。

魏夫子尽量看上去面色平静,好似不受什么影响一样淡然言之。

然而他略紧绷的胡子宣布他的心情远没有看上去那样平静。

这是在道歉么?是在道歉吧。

女孩子们不确定且不可思议地想着。

但是。

他语气急转,故作不屑,又变成了那个不好对付的、让人又爱又恨的小老头,你们要想有状元榜眼的水准可还差得远呢!女孩子们挑挑眉,完全没有被打击到。

差得远才正常,若相差不远这状元岂不是谁都能考得?况且差得远才更有挑战性,也更激发她们的好胜心。

是。

女孩子们以各种语气回应。

魏夫子似是觉得这样打击她们一番舒坦许多,翘起胡子轻哼一声,这才满意离去。

等他确实带着助教走了,春晖堂里终于响起嘻嘻哈哈的笑声。

夫子嘴可真硬,我险些没听出来那是道歉!许清如看上去心情不错极了,出言打趣。

一大把年纪了,可以理解。

沈兰亭欣慰道。

的确。

说话的时间戚杏已经将书箱收拾好。

谈漪漪:夫子可教也。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周寅笑笑。

作者有话说: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