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珏眉头轻皱, 只说:我绝不会娶别人。
他无心旁人,便不可能牵连旁人拖累旁人,给人带来麻烦。
沈兰息听他这么说觉得他大约是没有什么章程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思, 只是劝说道:父皇若有命, 大皇兄难道要违抗吗?沈兰珏满嘴发苦,却坚定道:若是父皇执意为我安排婚事, 我会违抗。
沈兰息讶异看人, 没想到大皇兄肯为阿寅做到这一步。
但他又在告诉自己这算什么呢?如果是他, 他也为阿寅做到这一步。
他甚至可以为阿寅做得更多,若不是阿寅,他愿意遁入空门。
违抗……沈兰息低声道, 从表面上看不出他的心思,若是大皇兄违抗父皇,父皇定然会愤怒非常, 对大皇兄不利。
沈兰珏何尝不知会有这个结果,只是垂下眼道:这些年来我已经尽心尽力为父皇做事, 几乎毫不违逆,只盼他能看在我这几年来还算听话的份儿上能全了我这一个念想。
沈兰息眉头微跳,毫不留情地打击大皇兄:父皇习惯了大皇兄这么多年的顺从, 一旦你反抗, 父皇大约是会更加生气。
沈兰珏想了一想, 还真是这么个道理,顿时沮丧。
顺从也不是, 不顺从也不是, 真是令人为难。
他已经完全将沈兰息当作推心置腹的好兄弟, 深以为他字字句句都在为自己打算, 于是说话也随意许多。
沈兰息点点头,同样认为父皇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
话说回来。
沈兰息艰难开口,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大皇兄对周女郎看上去也不止是男女之情。
沈兰珏微微讶然,很快高兴地笑起来道:啊,是的,因为她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女郎。
沈兰息在心中默默认同他这句话,轻应一声:嗯?沈兰珏却很乐意和他说起周寅,平常他无从与人谈论起阿寅,这下终于有了机会,谈兴大发。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
沈兰珏滔滔不绝,并且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
如果说前半句话还能让沈兰息大为赞同,后半句话就令他有些迷茫了。
政治嗅觉这方面他是不太懂的,他也没想到阿寅还有这方面天赋。
沈兰息一时觉得自己完全不够了解阿寅,根本不够了解她的全部优点,一时又十分自豪,觉得她是这样出色!她求知欲旺盛,又有着很坚韧不拔的意志,是个十分难得的可造之材。
她是块璞玉,细心雕琢后能带来极大的惊喜。
沈兰珏含笑道,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沈兰息琢磨了下问:是该如何雕琢?沈兰珏微笑解释:鼓励她,教授她,她想要学什么便让她来学,给她充分的条件让她练手。
沈兰息品了一品这话,感到有些不对劲儿:大皇兄这不像是在培养妻子,倒像是在培养幕僚。
沈兰珏并不反驳,反而笑道:周女郎敏而好学,若只让她囿于家宅,反而是耽误了她。
也正因她如此,我才能将她引为知己,与她有话可说。
沈兰息似乎通过这话终于晓悟什么,他明白了阿寅的志向所在。
只可惜只是明白似乎不够,他即使明白也没有什么作用,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如大皇兄那样为周寅提供什么机会。
想到这里,沈兰息有些黯然。
沈兰珏在他的提醒之后同样发起愁来,也伤神起来。
……万家灯火通明,百炬耀耀,盏盏清辉。
王大人得知王雎今日精神好转,忙完便立刻从府衙回家去。
待见到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王大人老怀甚慰,不免眼眶湿润。
王大人在门外掩面无声地哭了一哭,整理好神情后才抬脚入内。
王栩正坐在床边,指使着小厮将一样样菜喂给王雎,没什么表情。
见王大人入内,他终于提起了些兴致,站起身迎王大人入内,堆了些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强作真挚道:父亲。
王大人瞥他一眼,没什么好脸色,然而待面向王雎时,他则变得和蔼可亲,成了一个真正的慈父,对王雎嘘寒问暖起来。
雎儿,今日感觉如何?王大人叫出雎儿这个词后自己先是一噎,他已经多年不曾这么称呼过王雎,自己都有些酸倒牙了。
王雎看上去对他这个称呼没什么反应,倒不是他坦然接受,而是他根本对此毫不在意。
但基本礼数还是要有的,他叫了一声:父亲。
小厮停下喂王雎的动作,退在一旁。
王大人立刻道:你先用饭,不必管我。
小厮得了许可,才继续凑上前去要继续喂饭。
王雎却将头一偏,不肯再吃了,道:我用好了。
王大人当即接话,生怕使他感到被怠慢,大手一挥:不想吃便不吃了,等你饿了你尽管同你弟弟提,让他派人去给你备饭就是。
王栩听得好笑,尽管王大人这是把他当牛当马差使,他也老老实实答应下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且现在越是差使他,就越显得王雎无能。
王雎摇摇头,也不知是不想麻烦王栩还是别的什么。
王大人想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开的,又怕问到什么忌讳,只好旁敲侧击说些别的。
安神汤喝了吗?还有止疼药,都用了吗?手还疼吗?王大人絮絮问道。
王雎闭了闭眼睛,显然是王大人这些话好巧不巧地撩起了他的一些气怒,需要他竭力忍耐才能忍住不闹。
他抿了抿嘴开口:我还好。
王大人听到他这生疏回答,饶是打定主意对他好,也难免有些心寒。
不过他很快安慰好自己,长子本就是不爱理人的性格,更是经此磨难,实属正常。
他刚做好心理建设,只听长子开口又问:这么多日过去了,我手伤之事可有交代?王大人心中一颤,多年为官的经验让他忍着立刻抬头去看王栩的动作,镇定自若道:自然是已经有结果了,只是你前些日子情况不好,怕说了影响你治伤,也就没有说。
王栩在听到王雎问话的这一刻还是无可避免地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衣袖下的手指死死攥紧,牙关紧闭,生怕被看出异常来。
他正在绞尽脑汁想着说辞,没想到父亲先他一刻开口。
即便如此,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沁了满背的冷汗,几乎要打个寒颤出来。
这么多日面对王雎他从来没亏心过,只有在自己将要被揭穿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真做了错事。
他原来并不是怕良心受到谴责,而是怕所作所为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