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2025-03-22 08:06:41

周寅有一双漂亮的手。

十指玉纤纤, 秀窄修长,丰泽莹润,哪怕在黑暗中依旧如蒙着层柔和珠光。

她举手投足间带着漫不经心的动人, 手臂摆动带出的弧度有种随意的优雅。

哪怕她正捻着刀, 一刀刀往人身上落。

地上的男人试图反抗, 手脚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不仅动弹不得,甚至痛苦得五官扭曲。

周寅歪了歪头, 停下手上动作。

她借人衣衫一下下认真擦拭着指间刀, 直到将之擦得光洁如新才塞回腰带, 而后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人。

她终于在人前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愉悦,即看人陷入痛苦,无论是身体上的痛苦还是精神上的痛苦。

周寅从小便意识到自己与旁人不同, 她无法对外界刺激产生相应的情感反应。

她没有喜怒哀乐,便无法对谁产生情感联系,对亲生父母亦作陌生人观。

她是最漠然的旁观者, 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她冷漠地观察各人因七情六欲而苦,生老病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看到别人痛苦她会感到快乐。

她母亲将佛经当作精神依托, 周寅跟着读经,恍然大悟。

佛可以普渡众生脱离苦海,她也可以。

她为自己的破坏欲找到合理借口, 她只是在渡人, 助人不再痛苦。

多慈悲。

地上的男人暗咬着牙试图挪动自己, 周寅也不阻止他动,静静看他努力。

他终于发现自己手脚皆不能用, 再无法逃避, 赫然绝望地看向周寅。

对不起啊。

她面无表情地柔弱开口, 我没有绳子, 怕你又欺负我,只好先将你手筋脚筋挑断让你动弹不得,可以不要生气吗?什么逻辑,简直要将人气死。

周寅看他不理,蹲着向前走两步到他头旁,缓缓伸出手去碰他眼眶。

她冰凉的手指在他眼眶上细细描摹,像冰冷的小蛇游弋。

过去他看周寅一举一动慢吞吞只觉得她磨蹭极了,这时候却只有畏惧,就像行刑前的分分秒秒,不知道铡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她的手指最后落在他眼皮上,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

周寅屈起手指在他眼上做出个剜挖的动作,不解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男人一言不发。

周寅覆在她眼上的手指能感受到他的轻颤,这令她更加快乐。

因为这份喜悦,她的语气轻快不少,带着符合年纪的少女气息道:这样看我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听上去有些苦恼,像是女孩子在对家人倾诉自己的少女心事。

他像被这句话刺激,终于开口:你就是个怪物!他着实被周寅刺激得够呛,陡然爆发呐喊。

周寅手下骤然发力,他的眼球当即感受到剧烈疼痛以及巨大压力,几乎要脱眶而出。

男人惨叫起来。

抱歉。

她收回手指并不真诚地道歉,我一受到刺激就会下意识自我保护。

可是我们之间明明你才是那个怪物。

周寅变蹲为坐,无聊地用脚尖一下下踢着地上人,我是周寅,你又是谁?男人兀自道:我是谢琛……周寅摇头:骗人,表兄因为这个。

她抖了抖手腕,从袖子里掉出一张锦帕落在她掌心:……已经昏睡过去。

作为他身体里的另一个魂魄你在他昏迷期间取而代之,你不是表兄。

她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系统骤然变了脸色,没想到周寅竟然清楚到这一步。

他牙齿格格打颤,怎么也没想到攻略目标完全清楚攻略者的存在,甚至系统的存在。

她甚至一直装出单纯无害的模样引诱他们上钩,不知道在看他们使用各种手段攻略他时时是什么心情。

她大概如看小丑一样看他们表演,只会觉得可笑吧。

他头晕目眩,虽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清楚而绝望地意识到所有人都将失败。

姑且不谈周寅知不知道事情真相,她根本不是正常人。

周寅用的刀没有刀鞘刀柄,刀刃又锐利又薄,乍一切开皮肉血液根本反应不及,只有疼痛。

过了一段时间刀口终于开始向外渗血,系统感受到血液的流失。

他终于不再嘴硬,只想弄清真相:为什么?嗯?周寅喜欢看他这副失去希望的寂灭模样,但更喜欢看人有了希望又被重重打击的样子,所以装出会为他答疑解惑的样子。

为什么你会知道?你究竟知道多少?谢琛的系统问。

周寅却道:怎么称呼您比较合适?谢三。

系统感到自己越来越冷。

谢三……周寅念,大发慈悲道,我是周寅。

她似乎对自我介绍有种特别的执着。

谢三疼得开不了口,只能紧盯着她,等她回答。

周寅侧耳不知在听什么,过了会儿才继续道:我什么都知道。

谢三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潜意识不肯相信她的话,固执地当她故弄玄虚。

她似乎看穿他的内心,破天荒地不是冷着张脸温言软语,而是对他笑笑。

这一笑如春花烂漫,让人心动不已。

谢三没有一丝一毫心动,只觉得她是穿着画皮的妖怪,可怕极了。

她语调奇妙,古怪地重复:我什么都知道哦。

谢三虽没听懂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忍不住心头一紧,下意识感到她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我什么都知道。

周寅再度道,补充一句,包括你们的真正目的。

谢三口中一下子变得干涸,喉头生烟,心神俱丧,不可置信地望着周寅:你……马车外马蹄声由远及近,他只见周寅立刻变换神色打起帘子慌张的向车外奔去。

他听到少女娇娇怯怯地开口:鹿鸣,你终于来了。

装模作样。

鹿鸣没了平日里的不冷不热,将她上下检查一遍发现她没受伤才放下心:对不起,我来迟了。

周寅脑袋贴在他胸口摇摇头道:没有迟,你来了就好。

鹿鸣感受到她气息并不平静,愈发后悔同意她当初一人面对谢琛的提议。

他默默自责,一边安抚性地抚了抚她未乱的长发。

她慌乱地抬起头,自责道:谢琛想伤害我,我情绪激动,不小心伤了他许多下。

鹿鸣听得谢琛想伤害周寅时神情倏然变冷,对周寅说话时又极尽温柔:他活该。

他女孩儿似的脸一冷便有种阴郁之美,让人畏葸。

周寅仿佛受了极大惊吓,犹喃喃道:不过我都避开他的要害,也只浅浅地伤了他,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鹿鸣完全不觉得周寅有错,便是周寅真杀了谢琛也是谢琛的过错,他甚至要死在阿寅手中来惊吓阿寅。

没关系,阿寅,一切有我,我会处理好的。

鹿鸣清清淡淡地开口,很是可靠。

周寅破涕为笑,抱了抱他:你真好。

明明是冬日,鹿鸣却忽然觉得好热,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周寅又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足尖碾碾地上尘土:我忘记了,因为怕他伤害我,我先挑断了他的手脚。

我太过分……都不要紧,阿寅。

鹿鸣一字一顿,只要你没事,一切都没关系。

周寅轻轻抬眼问:真的都没关系吗?真的没关系。

鹿鸣不断重复以增强周寅的信心,都是他的错,阿寅不是故意的。

她看上去似乎终于稍稍安心,孩子气地笑起来,眨眨眼道:表兄果然也是一体双魂之人,我问他他一开始还不承认。

鹿鸣挑眉:他承认了?是呢。

周寅笑颜天真,毕竟换了一个人,怎么还会一模一样。

鹿鸣垂下眼去应了一声。

他应当有许多不同的本事,想知道。

周寅满脸期待地望着鹿鸣。

我会问出来。

鹿鸣同她保证。

你真好。

周寅高兴过后看上去有些寂寥,一下子安静许多。

怎么了?阿寅。

周寅轻声道:只是忽然有些失落,想到日后有一天你不想对我这么好了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会有一天不想?鹿鸣慌了,我永远都不会不想。

周寅定定看着他,像不大信:人在许诺的那一刻总是真诚的。

鹿鸣抿起嘴,认真极了:我绝不会。

周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轻声道:或许吧。

若我背叛你,便让我短折而死。

鹿鸣正色发誓。

周寅目光奇异,轻声道:你可以收回这句话,誓言会成真的。

如果他做不到,她真的会让他短折而死。

鹿鸣摇头:我不收回。

周寅像是因为这句话完全相信他,放下一切芥蒂般羞涩地笑。

但她的哀愁总是来得很快,很快又被什么东西困扰,悄悄低下眼帘问:是因为愧疚吗?鹿鸣几乎没听清她这句话,下意识问:什么?然而无需周寅重复一遍,他已经意识到她说了什么,脸色全白,嘴唇细颤:阿寅……你是吗?周寅看着他一字一句问,有逼问的意味。

不。

鹿鸣心绪全乱,形容狼狈,阿寅,我不是。

你必须是。

周寅冷下脸,你凭什么不愧疚?你合该对我愧疚一辈子,一辈子为我做事来赎你的罪。

鹿鸣苍白着脸,如去鬼门关走过一遭般凄惨。

他对周寅突如其来的强势十分适应,甚至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很温顺地服从她的话:是,我该愧疚一辈子,永远为你做事。

周寅冷冷瞧着他,与之前判若两人。

她享受鹿鸣的自责,轻而易举地将他愧疚心挑起,几乎令他崩溃,像训狗一样训他。

她汲取够来自他的痛苦,终于柔和下来,上前两步抱住痛苦的他:抱歉,我……我又想到那件事,情绪失控了。

她语声瑟瑟,像为自己方才的失控痛苦万分,但在鹿鸣看不到的地方,她埋在他肩头的一张脸上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若真说她有什么感受,那是一点也没有的。

是我的错,阿寅。

鹿鸣反而连连向她道歉,我时时刻刻都记着的,半点不敢忘记,我会为你做一切,都是我欠你的。

他痛苦万分却还要将她放在第一处安慰。

周寅又恢复成平日那样温柔善良的样子,不断摇头:我刚刚只是失控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怎么忍心看你难受,我没关系的,你一定要快快忘记好吗?她出尔反尔,将人折腾来折腾去。

作者有话说:剧情里挖的坑后面都会填的,比如虎虎的过去,她为什么知道一切,她一些能力来源,与鹿鸣的经历,鹿鸣的身份,还有她父母的死因,以及来京城的攻略者们等等。

(终于可以叫虎虎了,没写到鹿鸣和虎虎认识都不好剧透,周寅这个名字来源其实就是因为今年是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