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家老宅在北二巷的胡同里。
北青市最寸土寸金的地方, 占地三百平的老四合院,据说是明清时期大丞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门口的坎高,枣红色的大门外面悬了两个古旧的灯笼, 两个石狮挺立,外延是雕花的木榫结构, 层层相叠,精致高雅。
了呈言把车停在了巷口,人需要步行进入,但是季声凝准备的礼品实在是多,了呈言打了个电话, 就看到一个毛头小伙子飞窜了出来。
一身白色的运动服, 脚上是一双限定版的球鞋。
季声凝曾被季烁委托着抢过, 只可惜,两个人都没抢到, 颗粒无收。
人长得精神,寸头, 眉眼可以看出跟了呈言有几分相似。
快跑到两个人面前一个紧急刹车,抬手一个bro礼, 嫂子,第一次见面, 我叫了跃白, 你可以叫我阿白。
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甚是阳光。
季声凝笑着颔首, 我叫季声凝。
害,我早就知道了, 我们家都传遍了, 能让我哥铁树开花的女人, 了跃白竖了个大拇指,牛。
季声凝被逗得大笑。
了跃白,你是来干什么的。
诶,来了来了,少年看了眼站在车后的哥哥,脆生生的应了句,却还不忘看了眼季声凝小声的说道:不仅直男还霸道,嫂子,你辛苦了。
季声凝的眉眼越发弯起。
三个人并行,东西主要是两个男士拎,季声凝看不下去,分担了几个小件。
了跃白话多,活跃着气氛,季声凝配合着跟他一来一往,烘的一路热热闹闹的。
嫂子,这东西都是你买的吧,我懂,第一次见面难免的,下次就不用了,你是不知道我家老爷子,你买个金缕衣给他穿身上,他都能穿出十块钱地摊的感觉。
就这古董烟斗子,他喜欢是喜欢,把玩一阵就放起来,老老实实抽自己卷的烟草子。
以后不用这么破费,他最喜欢吃城东那家老作坊的蜜三刀,一定要偷着,煞有介事的给他,我那几个叔叔们都不让他吃,你越这样,他越觉得你好。
季声凝听得起劲,给面的说:那我去给他买上十斤。
使不得使不得,了跃白飞速摇了摇头,那我大伯就气炸了,虽说他成天生气,本来脾气也不好。
季声凝再度哈哈大笑。
了呈言落得靠后了点,看着前面女孩子笑得眉眼灿烂,嘴角的弧度向上,半碎的丸子头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的,跟他记忆里那个女孩子缓缓的重叠在了一起。
他觉得这一幕有些不太真实。
好像十六岁那个嚣张明艳的小姑娘越过时光的长河,终于跟他牵起了手。
两个人错的那将近十年的岁月,终究被填平。
了宅的大门前,了呈言一个大迈步,走上前去,手里的物品合并在了单手上,右手自然的握住了季声凝的左手。
他感受到了掌心里女孩微微的诧异和了跃白豪放的窃笑。
走吧。
这一刻他既然牵起来了,那一辈子都不会放开。
==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发出吱的一声,自己弹开。
原本很淡然的季声凝这一刻突然有几分紧张感。
左手边的了呈言却是轻轻攥了攥她的手,微微俯身,嘴唇靠近她的耳际,穿着中山装,最质朴的那个就是我爷爷。
季声凝一开始还不明白了呈言所谓的质朴是什么,当真进入到四合院里,看到那个一身藏青色中山装,埋头浇水刨地的老人家时,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兄弟两个都让她无需破费了。
只见老人家不为外界所影响,穿了一双蹭满了泥土的老旧纳底布鞋,拎了一把生了半锈的铲子,一旁放了一个竹编的笼屉,里面全都是待种的香菜苗。
老花镜被一根黑色的棉绳拴着,挂在脖子上,一旁还有一个老旧收音机,吱吱呀呀的唱着古早的京剧。
与这个环境莫名的契合,却也非常的违和。
院子里的人不多,两个女生凑在一起聊天,听到门口有声响,瞬时偏过头去,为首的一个绑着双马尾辫的女孩子瞬时惊呼了一声,天啊,嫂子你也太美了,我哥何德何能。
当下偏头向主屋内喊了声:爸妈,表哥把嫂子带来了。
又对着老爷爷喊着:爷爷,别浇水了,人来啦。
说完,小姑娘立刻凑了上来,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嫂子好,我叫杜婉瑜,外号小鱼,我可以问问,你这衣服是谁家的吗?也太美了,不,主要是你人美,妈呀,我真的太爱美人了,嫂子,加个微信。
说着,杜婉瑜就把手机递了过来,调了二维码的界面,能看出手机壳布灵布灵的好看。
季声凝也不扭捏,直接扫了添加好友,发送了季声凝三个字。
杜婉瑜看了眼季声凝的名字,愣了一下,继而睁大眼睛,天啊,你真的是传釉的主理人,是声声不喜,我就说看着那么眼熟,我还想果然美人都是相似,姐姐,我是你的铁粉。
你的采访……小鱼,别丢人。
季声凝被小姑娘搞得有些晕头转向,险些忘了今天的重点是什么,冷不丁的听到了一声严肃刻板的男声,缓过神来,想起今天的主要任务。
抬眸就看到从主屋里走了一对中年夫妻,笔挺西装搭配酒红色真丝连衣裙,怕是了呈言的叔伯一类的任务。
小鱼看到出来的人,老老实实闭嘴,乖巧的喊了声:爸。
季声凝偏头就看向了呈言。
只见他微微颔首,喊了声,叔叔。
既没有介绍对方给季声凝认识,也没有给季声凝介绍对方如何称呼,倒是牵了她的手,直接走到了院子侧边的小田垄旁,喊了声,爷爷。
老爷子把最后一颗香菜种进了土里,这才缓缓起身,把挂在脖子上的眼镜架回到了眼睛上,看向了呈言和旁边的姑娘。
只一看就笑了起来。
一张写满了故事和岁月的脸庞因为微笑而浸满了褶皱,却掩盖不了他从内而外透漏出来的威严。
好啊,季家的小姑娘是吗?真是好,盛晴年轻时候就漂亮,你眉眼跟她相似,穿这条裙子很漂亮,快进屋吧。
我这老头子有点不太像样,你让小言先招待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啊。
说着,有人直接过来搀扶了爷爷,是个五十余岁的中老年男性,想来是平日里照顾他起居的人。
老爷子发了话,了呈言牵着季声凝的手就向主屋内走,大有一种旁若无人的架势。
季声凝使劲拽了拽他,这才让他低眸下来看向自己,怎么了?你不给我介绍一下吗?这样显得我有点没礼貌。
季声凝刻意压低了声音。
了呈言却是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哪有那么多礼数要遵守,你来是客,理应大家照顾你,而且大家都很随和,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季声凝无奈,却也只能跟着了呈言径直进了房间。
是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装潢。
季声凝原以为会是最传统的中式装修,红木家具排满整屋,与这四合小院最是匹配。
再或者也会是仿古风格,古董花瓶点缀期间,隐隐透漏出主家的身家和地位。
却没想到,竟然是最最朴实传统的,甚至有几分土的,上世界九十年代的家庭制式。
红色的硬布艺沙发,深黑色的长条茶几,落地风扇想来还没有来得及收起,被放在角落里,盖了一块绣花白色手绢。
倒是餐桌大,红木圆桌,甚至可以旋转桌面,围起来,能坐十余人的样子。
杜婉瑜率先凑到了季声凝的身边,小声笑着问道:是不是跟想象中不一样。
季声凝微微点了个头。
没事嫂子,你大胆说就可以,就是不一样,爷爷轴得很,不过也是早些年苦日子过太多了,所以现在还是非常节俭。
其实我们全家都挺好相处的,包括我哥,你看他天天黑着脸,那是累的,我看他那熬夜加班的拼命劲,总感觉他肾虚。
话说,他虚吗?季声凝被她这豪迈的措辞惊得想笑又不太好意思,仿佛旁边站着的是个孙一冉2.0。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全家的公认,你是不知道,有一段时间我哥疯狂工作不找女朋友,把爷爷吓得给他开了好多补品,什么各种鞭子各种腰子,生怕他不太行,萎了,生不出孩子来。
噗。
季声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最后笑得眼泪都要飙出,掐着肚子,哈哈个不停。
了呈言刚刚出门去把季声凝拿来的东西拎进来,还没踏进房间的门,就听到了季声凝的笑声。
又看到杜婉瑜凑在她耳边碎碎念着的样子,就猜到小丫头嘴里没说什么好事。
当下一张大手扣住杜婉瑜的头顶,轻轻一拔,就听到她嗷嗷的叫着:哥你放手,放手,疼,头皮要掉下来了,啊啊啊,疼,谋杀亲妹,嫂子救命啊。
高分贝充斥着房间,瞬时家里有了一种热闹的感觉。
了跃白也刚刚拿了东西进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四角方桌上,盘了个二郎腿,看着杜婉瑜揶揄道:敢在嫂子面前编排哥,你是不要命了。
我哪敢编排哥啊,我就是提醒一下嫂子,让表哥别讳疾忌医,有问题就早补,越年轻治疗效果越好。
季声凝再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再看向了呈言的时候,总莫名的把他跟肾虚广告中的唉声叹气的男主角拼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