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声凝要怎么形容自己?像是一个扛了壳的蜗牛, 稍有不慎,就缩回到自己的安全区里。
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暂且不说十八岁时对着沈安知嚣张跋扈的样子,就是十六岁初初暗恋了呈言时, 她也不是现在这般怯懦的权衡着各种利弊。
十几岁的爱情太过阜盛,阜盛到根本无法去把控。
季声凝曾经非常张扬的生活过一段时间。
在最初发现自己对了呈言动了心后,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的,把她认为最美的样子展示出来。
她开口就跟季巍澜要了六位数的生活费,带着孙一冉,潇洒的去北青市的各大品牌店里购置各种各样的服装饰品。
不论价格高低,只要漂亮的, 全部收入囊中。
她甚至还请了已经工作的朋友帮忙, 专门找了明星的御用造型师, 给自己设计造型。
每天六点起床。
毕竟是在读书,饶是北青市赫赫有名的贵族高中, 校服也还是要穿,校规也还是要遵守, 季声凝只能在红线附近频频触碰老师的底线。
把黑色的长发卷成一个个细小蓬松的羊毛小卷,然后束起, 堆在发顶,别上黑色的丝绒复古蝴蝶结。
蓝白相间的校服内穿着蕾丝领结的漂亮衬衣, 姜红色的棒针针织马甲, 黑色的羊绒袜上缀着两颗小草莓,还有一双黑色的复古皮鞋。
她最初的化妆技艺就是那时候练就的, 年少时满脸的胶原蛋白,只需要最简单的粉底修饰, 配上放大眼眸的棕色美瞳, 她甚至还心机的, 在鼻尖和耳尖扫上一层薄薄的腮红。
像是老式欧洲电影里,拎着剑桥包来上学的公主。
季声凝是真的公主,那是季氏最辉煌的时刻,哪怕在那样精英云集的学校里,能跟她家抗衡的也只有了家。
所有人见了季声凝都要给她一个微笑,问一声好,甚至就连很多老师看到她,都会下意识的夸赞一声,小凝真是漂亮。
季声凝把头扬的高高的,哪怕偶尔高一与高三共同活动,她与了呈言擦肩而过时,也把公主的傲气凸显的淋漓尽致。
她绝不主动。
季小姐的字典里,只有被追这两个字。
所以后来当她跟孙一冉提及自己曾经暗恋过了呈言,并为他写了整整一本的暗恋日记时,孙一冉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彼时孙特助还是孙大小姐,对爱情这种事情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以为相爱就应该是轰轰烈烈无法无天的。
你可真是暗恋,暗到家了,别人不仅看不出你喜欢了呈言,还以为你讨厌他,回回遇到高三一班,你那鼻孔都要上天了。
滚滚滚,季声凝不悦的推了推她,公主哪能说鼻孔,太丑了。
你真喜欢他?那好歹也要先认识一下吧,我怀疑他都不认识你,这几次的活动你一次都没参加过吧。
少女心事难藏,季声凝总怕自己当真看到了呈言时露了陷,所以一连三个月的所谓校级活动,她都没有参加过。
她跟了呈言,一直到从学校离开,都没有过任何正面的交集。
所以她一直以为,了呈言是不认识她的。
那时候她表现的太过高傲冷漠。
可也确实漂亮的震慑人心,全校都知道,季家大小姐季声凝是堪比洋娃娃似的漂亮美人。
那时候有不少高年级的男生前来表白,或是阳光或是高冷的。
季声凝在拒绝的时候总会问上一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你?嚣张跋扈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季声凝最初是有信心了呈言早晚会喜欢她的,她想着,她这么漂亮的姑娘,在他眼前晃多了,总也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所以临近毕业,潘坤问她要不要来参加高三年级的毕业晚会时,季声凝勉强应了下来。
总还是要先认识一下的。
只不过走到一班门口她就听到潘坤揶揄的问着:季家那个小姑娘那么漂亮,我看了老爷子有想要联姻的意思,怎么样,考虑一下。
呵,联姻,笑话,我才不会娶我不爱的人。
季声凝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她站定在窗户旁边的墙后,却把这段话术听得清晰。
而后她跟季巍澜说了她要出国的打算。
只用了一个夏天就考出了语言,申请签证,一切都快速的忙碌着,直至她坐上了西去的飞机。
公主骄傲的头颅第一次被挫伤,她把日记本和那段青春期的悸动全部留在了季家老宅的抽屉里。
至今也没有打开过。
当下,在安清茶庄的客厅里,听着了呈言的告白,季声凝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好想像年少时那样嚣张的跟他说,好,那本姑娘准了。
可她没有,她只是点了点头,应着他说,我相信的,所以我会嫁给你的,不论是何种原因,但我希望,你可以帮帮季巍澜,至少不要让他坐牢好不好?了呈言不着痕迹的轻叹了口气,向她靠近了些,低眸看着她敛了情绪的双眸,低声应了句,好。
然后上前轻轻把季声凝搂在了怀里。
胸前的人明显僵硬了一下,了呈言把头埋在她的肩头处,言语里有几分疲惫,声声,我有点累,让我抱一抱。
他处理完海城的工作,就加速赶来了宴县,一方面是想她,另一方面也是想要保护她。
朝季酒店的事情愈演愈烈,早晚会波及到季声凝。
如果不再事情最糟糕的事情伸出援手去救,季巍澜是不会甘心的。
他一定会想法设法的再翻出各种花样。
他既然想要娶季声凝,就会把所有可能出现的,对她有害的事情全部解决掉。
他不能让他的女孩总怀揣着一丝臆想,认为她是不被爱,是因为别有所图而嫁给他的。
季声凝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得,回抱了他。
==了呈言既然来了,孙一冉就乖巧的退避二线,不再二十四小时跟季声凝粘在一起。
山里无聊,一开始她还修修图,后来发现暂时发图无望,就打起了龚卓的主意。
长得斯文帅气的特助小帅哥,做事雷厉风行,机灵的紧,不仅了呈言喜欢,她也喜欢。
不一定动真心,但是这寡淡日子里来一抹激情,也是好的。
奈何龚卓跟着了呈言久了,分寸尺度拿捏的准,话少且精,想要聊点风情的话题,都无处下口。
比如孙一冉捏着许冰清手揉的豆沙小馒头,径直递到了龚卓的嘴边,笑得好看的问道:龚特助尝尝,我前两天一来就吃过,非常不错。
龚卓客气的点点头,从盘子里拿了个新的,塞进了嘴里,还不忘应一句,是很不错。
再比如夜幕降临,大家紧绷了一下午的心暂时松了松,怕是所谓的队伍没有集结成功,村里安宁的很,无人闹事。
季声凝答应了呈言的,要带他去看山里的夜景,自然两个人结伴同行。
孙一冉落了单,趁机凑到龚卓的身边,仰望天空,故作文艺的说道:今晚月色真美。
这话是个梗,对上了,自然是成年男女的成人故事,却只见龚卓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说道:孙小姐慢慢赏月,我还有工作。
说罢,径直回了房间,关了门。
留下孙一冉一个人,颇为愤愤的往群里发了条信息。
孙:【这个龚特助也太呆了!】孙:【无趣!】季声凝那边信号缓慢,一会儿半会儿没什么回复,倒是贺紫妍,还不知道她跟秦征闹掰的事情,在群里2g网络的问了句。
贺小烟:【龚特助是谁??】贺小烟:【秦征的新助理?】贺小烟:【你换岗了?】孙:【回去跟你说,龚卓是了爷的助理。
】贺小烟:【??你怎么会跟了爷的助理在一起?】季声凝看到孙一冉的抱怨,轻笑出声,眉眼弯弯,像是什么有趣的事情,看的了呈言也不由的好奇,随意问了句,什么开心的事情?还不是你,自己闷,助理也跟着闷,无趣。
话是抱怨的话,语调确实娇嗔。
可怜了爷平白躺了枪,倒也不恼,笑着应了句,那一会儿有趣了,你可别气。
这话说的,季声凝顿时起了满脑子黄色的思想,偏头就瞪了了呈言一眼,刚想说句山里隔音不好,就觉得这话更加暧昧,车速都快飙到100了,只能低头,认真回复信息的来掩盖自己从耳际红到脖子的害羞。
不过她也真的回复了孙一冉。
声声不喜:【@孙 你别打龚卓的主意,Marcey喜欢他】坐在院子里的孙一冉看到这句话,默默的放下手机,骂了声艹。
这年头,男人还有提前预定的。
只不过她一个人实在有些无事,干脆披了件季声凝的外套,去山里溜达。
夜晚风凉,夹杂着南方特有的湿气,有一种凉爽的黏腻,对于常年居住在北方的人来说,有一种别样的舒服。
安清茶庄夜灯安得不算少,零星挂在一旁高树上,映得大半个山都是暖烘烘的亮光。
孙一冉可以清晰的看到季声凝和了呈言两个人坐在最高处的茶山上,偶尔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起来甚是匹配。
她刻意的避过了两个人,不去当电灯泡,向下山走去。
路越走越窄,灯越来越暗,孙一冉觉得不太对劲,正打算转身向回走去,就猛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男性的力气,混杂着酸臭的汗水的气息,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她下意识的就知道不好。
可尖叫声根本别想透过男性宽大肥厚的手掌传达出去,而且听着旁边的骚动声,绝不仅仅是一个人。
她被绑架了。
恐惧先于理性占据了一部分的头脑,特别是她能感受到来人的狠戾,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村民或者集资者那么简单。
是个非常有经验的练家子,或许是他们找的专业人士也不一定。
孙一冉努力深呼吸着,去平复内心的恐慌。
人已经被拖着走出了不远的距离,她把手往口袋里一插,就摸到了季声凝放在里面的,下午打算拍照时使用的几个头饰。
她不着痕迹的以十米一个的距离轻轻扔到了地上,并用脚碾压了几下。
只不过她的手都是抖得,生怕被人看到一丝端倪。
唯一能够猜测到的就是,这些人大概就是所谓的集结人员,把她当成了季声凝。
既然是要钱,就还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秉持着一种暴雨来前的压抑。
就在孙一冉跟着他们,眼看就快要下到山下的时候,冷不丁的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来电的铃声。
在寂静的山里越显得突兀和刺耳。
旁边立刻有人去摸她的口袋,一把就把电话扯了出来。
等等,看看是谁?如果是季巍澜,省着我们打过去了。
捂着孙一冉嘴的那个人,沉声说道。
山哥,没有名字,就一个Q。
是秦征。
孙一冉一瞬间恐慌被狐疑占据,她离职这么多天以来,秦征没有给过她一个电话,甚至都不曾托人来打听过她。
她就像是不曾存在过似的,与他而言没有任何痕迹。
接不接?孙一冉明显感受到了她身旁人的纠结。
接!管他是谁,肯定是她的朋友,是朋友就能找到她老子。
电话瞬时被接通。
开了公放。
电话那边秦征的呼吸声清晰可见。
秦征今晚喝的多了些,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的想要听一听孙一冉的声音,明明她才离职一个周,却像是很久。
秦征一直把这种感觉定义为新的助理实在太糟糕。
却没想到电话打过去,无人应答,孙一冉一向都是第一时间询问他的诉求的。
秦征皱着眉,清了清嗓子,屈尊降贵的冷声问了句,你在哪?捂住孙一冉嘴的男人原本以为她会挣扎会尖叫,是以他拼了命的把人控制住,却发现,这个姑娘竟然比刚刚还要松弛了些,丝毫没有要说话,甚至是挣扎的痕迹。
说话!秦征已经明显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孙一冉内心冷笑着,你看,人一旦撕破了那层爱的滤镜,就可以窥探到对方的真实面目。
这种自大脾气又暴躁的男人,也不知道自己当初看上了他什么。
绑架的人却是沉不住气,开口道:你认识季巍澜吗?联系到他,告诉他,他女儿被绑架了,如果不还钱,就等着撕票吧。
说罢,迅速挂断电话,从茶山旁的小路下山,直接把孙一冉拖进了一个破旧的面包车里。
孙一冉的手脚被被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捆绑着,直到确定彻底绑紧,捂住嘴的手这才放开。
她透过隐隐的车光,勉强辨认了一下车里的情况。
加上刚刚绑她的,一共四个人。
为首的凶悍些,被称作山哥,侧额处还有一道疤,像是个练家子。
另外三个则看起来怯懦老实,特别是有一个人,还穿着洗得有些泛白的中山装,佝偻着腰,眼神闪躲。
孙一冉心里大概有了个概念。
给秦征当了这么多年特助,虽然没有遇到过绑架这种事情,但是被敌对方陷害,栽赃属实也是遇到过不少。
她可以确定,这群人不敢撕票。
也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季巍澜,把钱拿回来罢了。
当下借着刚刚可以说话的缝隙,故作恐慌的小声颤巍巍的说着:你们,你们不用找我爸,这个,这个庄园,是我外公的,他有,有很多钱。
安清茶庄?孙一冉使劲的点了点头。
为首的男人看向了旁边一个人,只见对方面色有些惊恐的说了句,山哥,安清不能惹啊,盛老爷子是远哥罩着的,宴县无人敢惹。
我还以为这小姑娘就是来茶庄度个假的,所以才敢……对方话还没说完,山哥就颇为不悦的说道:我们不惹,我们就是要个钱而已,要不是庄园门口守卫那么森严,我们至于出此下策嘛!先把人压回去,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
==季声凝接到秦征电话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以为孙一冉在屋内信号不好,秦征才把电话打到了自己这里。
又联想到闺蜜收到的委屈,电话倒是接了起来,就是话语颇为不悦,秦总有何贵干?孙一冉被绑架了你都不知道吗?!她人要是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我唯你是问!秦征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这些话语,季声凝把手机拿的远了些,瞬时,她跟了呈言全都听到。
什么时候的事情?季声凝猛的就从椅子上弹起。
一分钟前我给她打电话,是绑匪接的,说是让季巍澜还钱,你家……秦征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季声凝彻底挂断。
她想都不想的起身就要向山下冲去,却被了呈言一把拦住,拉进了怀里,你别冲动,你能去做什么。
季声凝整个人都在抖。
绑架这种词,听起来太过可怕,一向都是跟撕票连接在一起的。
了呈言敛了眸色,镇静的迅速拨通了电话。
龚卓一边接着电话,人一边向外跑着,听到了呈言的安排,立刻召集了门口守卫的数十名安保人员。
待跑到两个人面前时,龚卓神色严肃,看着季声凝的双眸只说了一句话:季小姐,是我不好才让孙小姐遭此事情,我一定把她平安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