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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2025-03-22 08:06:44

短短一刹间, 无数念头从脑海里疾闪而过,虞欢看着齐岷近在咫尺的侧脸,克制着胸膛里失控的鹿撞声。

这不是第一次亲齐岷, 可是为什么这不经意间的一次触碰, 会令皮肤沸烫成这样,心跳混乱成这样?虞欢不解, 深吸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用他先前反诘的语气回应:不是么?齐岷不语, 耳朵在虞欢看不见的地方急速涨红, 大拇指摩挲过青铜香炉上的浮雕, 察觉虞欢要离开,挺身靠近。

别动。

虞欢被他圈在怀里,心跳更快, 便欲质疑,齐岷手指停在那座青铜香炉底座处, 节骨突起, 用力一转。

咔一声,沉睡的石壁倏然震动起来,整座密室随之动摇, 虞欢惊怔,若非被齐岷护在怀里, 必然要被唬出一身冷汗。

辛益等人闻声赶来, 惊见密室中央朝北方向阴气森森,一条黑不见底的甬道出现在众人眼前。

是出口?!春白惊讶。

辛益眉头微皱, 取下石壁上的火把, 伸手在甬道前一探后, 回头道:头儿,里面有风,应该是出口。

齐岷神色泰然,握在虞欢胳膊上的手并没有松,举步前进。

虞欢被他搂着,走过众人的视线。

辛益看着这一幕,如鲠在喉,转头向春白道:跟紧了。

春白听他声音沉闷,不用看也知道他肯定是黑着一张俊脸,趁着辛蕊、程义正离得还有点远,低声劝道:大人,王妃此刻需要齐大人保护,你不要生气。

……辛益胸口一梗,想起上回二人在寺庙大殿里共同忧心齐岷、虞欢的情形,顿生一种被背叛之感,耷眼看来,你现在心倒是够大。

春白微微咬唇:此一时,彼一时嘛。

辛益更梗住,看她又一副楚楚可怜之态,无从发作,便朝后面叽叽喳喳的二人呵斥:你们俩不吵架会死不成?辛蕊一噎,瞪眼看过来,见齐岷、虞欢已走进甬道,忙要去追,被辛益拦住:冲什么,乖乖殿后。

辛蕊不满:我为什么要殿后,殿后明明很危险。

辛益便朝程义正看:此处毕竟是程家地盘,既然家妹感觉危险,还劳驾程公子看护则个。

程义正这会儿脸色很不错,欣然点头:大人有托付,程某自当不负。

辛蕊莫名从这句话里听出一股被托付终身的意味,额头青筋直跳,奈何辛益、程义正二人根本不再给她分辨的机会,前者掉头走开,后者伸手在她肩头一按。

别乱跑,跑丢我不负责。

谁要你负责了?是你自己硬要来负责的吧?你是属孔雀的吗?你…………火光映亮狭长逼仄的甬道,低低密密的吵闹声从后方传来,虞欢抬头看向齐岷。

齐岷手持火把,目视前方:怎么了?虞欢没能忍住心里所想:大人知道自己很招女人喜欢吗?齐岷神色微动,本来是肯定的答案,说出来却是:不知。

虞欢垂眸:勾人而不自知的男人,最可恶了。

齐岷听得勾人二字,本来只是耳朵热,这会儿脸也没能幸免,手里火把不自觉放远一点。

齐某勾谁了?虞欢并不知他是在顺着杆爬,看似反诘,实则试探,用平日里撩拨他的语气说:何必明知故问,我对大人什么心思,大人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一听就没走心,齐岷道:王妃这样的心思,可不单单是对我。

虞欢想起先前在辛府客院里挑选护卫的事,颇感委屈:那还不是因为你不从。

齐岷启唇,又抿住,喉结滚动,半晌无言。

他勾人、他不从,这辈子完全没想过会被人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还形容得他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齐岷沉默,内心波涛汹涌,正煎熬,手背突然被一根纤细手指碰了一下。

那是虞欢的手指,指尖细嫩圆润,似羽毛挠人一样的触感,一挠就挠在心尖上,齐岷手指下意识蜷起,听得虞欢低声: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什么?齐岷有些心不在焉。

后悔没有从我呗。

虞欢声音更低,像黑暗里吐着舌头的美人蛇,虎视眈眈。

……齐岷不说话。

虞欢指尖放在他手背上,滑下来:哦,差点忘了,你从来不做后悔的事。

她语调调侃,手指更坏,指尖贴着他青筋突起的手背缓慢地、诱惑地往下滑,挑战着他忍耐的极限。

齐岷没能坚持住,在她手指落空刹那,反抓住她的手。

虞欢微震,便要看过来,齐岷手上力道加重,拽着她往内一拉。

虞欢趔趄,在他怀里站稳后,听得男人漫声:地上不干净,看路。

虞欢低头,借着影影绰绰的火光,隐约可见先前走过的地砖一侧躺着只黑黢黢的死老鼠,恍然后,认真道:我不怕呀。

齐岷心知辨不赢,闷声道:死者为大,就当积德吧。

虞欢还是头一回听他开玩笑,讶异地抬起头,齐岷不想被她看见脸上及耳朵的异样,松开手。

六人仍然是分组而行,辛益、春白并肩跟在齐岷、虞欢二人后方,相隔大概两丈远,虽然听不清前面究竟在说些什么,可是能看见二人那些暧昧的姿势。

辛益心情郁结,脸孔绷得像块木板,正烦乱,忽然听见春白一声惨叫。

辛益大惊,伸手护住春白,火把探来,看见石壁底下躺着的一只死老鼠。

老、老鼠!春白躲在辛益身后,瑟瑟发抖。

……辛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忍耐着把那只死老鼠踢开,接着往前走。

大人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一定不这样了……春白惊魂甫定,自知逾矩,不住朝辛益道歉,又羞又急,差点掉泪。

辛益不说什么,向她摊开一只手:手拿来。

春白怔忪。

辛益见她不动,便径自抓起她的手,解释道:怕你再乱叫,把我吓成失心疯。

春白一愣,冷涔涔的手被辛益温热的手掌捂住,心口蓦然疾振起来,耳后腾腾发烫。

甬道里阴气浓重,黑森森的前方怎么望都望不到底,众人行走其间,宛如在地底黑河跋涉。

辛蕊耐着性子走了快一刻钟的功夫,仍然没见前面有半点抵达尽头的迹象,不由发憷:你们家这密道怎么修得这么长?程义正握在火把上的手指微收,想起禁地里发生的事,多少也有点忐忑:观海园就这么大,总会到出口的。

辛蕊半信半疑,忽然恐惧:前面该不会是海底吧?!观海园建在海岛上,如果辛蕊没记错,禁园是挨着岛上树林而建的,而树林尽头便是大海。

要是这条密道的终点根本不在岛上,而是海底,那他们可就是死路一条了!辛蕊脸色突变,程义正抿唇:这密道明显是禁地连接外面的唯一通道,怎么可能会通向海底?辛蕊反驳:那既然是唯一通道,他们又为何要把我们扔下来?难不成是大发慈悲,故意放我们走?众人后退至废墟时明显是中计落入陷阱,这才被困于地底密室,辛蕊难以相信前方的出口会没有任何危机。

我去找齐大哥说一说。

辛蕊拿定主意,拔腿往前,程义正想都不想抓住她。

辛益听得二人动静,回头道:又闹什么?辛蕊不顾程义正阻拦,扬声朝前方喊道:齐大哥,前面不安全,你小心!齐岷听得喊声,缓慢收住脚步,辛益前后犯难,低声责备辛蕊:安不安全头儿比你清楚,要你瞎操心?辛蕊很不高兴:你怎么又冲我发脾气?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哥?!辛益哑口,见齐岷、虞欢复而前行,并没多留意这里,便放软态度:头儿回观海园前做了部署,目前发生的事情都在他意料之内,你就不用咸吃萝卜淡操心了,管好自己便是。

辛蕊仍然有点愤懑不平,倏地瞥见辛益拉着春白的手,更是震惊道:你们在干什么?!春白被辛蕊凶巴巴的语气一唬,忙要挣脱辛益。

辛益竟没放,闷声道:说了叫你管好自己,别人的事少操心。

说着,更用力拉紧春白,转头前行。

辛蕊目定口呆。

傻子。

程义正低声,辛蕊正愁没处撒气,闻言又开始跟他拌嘴。

虞欢挨着齐岷,听见后面的吵闹声,琢磨辛蕊先前提醒的那一句,问齐岷:前面会有危险吗?齐岷:会。

虞欢微愕:那你还往前走?齐岷神色不变:因为只有这一条路。

虞欢默然,回顾刚刚在禁园里的凶险情形,撩拨的心思熄灭,开始正式担忧:我什么都不会,届时可会拖累你?你说呢?齐岷反问,见虞欢不答,便慢慢提醒,不想拖累我,就跟着我。

虞欢看向他,半是惊疑,半是诧异。

齐岷目光仍在前方,笃定专注:别跟丢了。

话声甫毕,齐岷停住脚步。

火光尽头,一面雕刻着浮雕的墙壁映入眼帘,虞欢瞪大双眸。

辛益在后方看见,忙阔步赶来,反复确认后,向齐岷道:头儿,是出口!这面石壁跟先前那些密室里的不同,并非石块垒砌而成,而是一整面石块,浮雕图案精致繁复,开门机关就在墙壁一侧。

辛益贴耳在石壁上听了一会儿,确认道:外面有风声。

众人屏息,辛蕊、程义正跟上来,面面相觑。

禁地在观海园东南角,底下的密道由东往西,齐岷大概知晓这扇石门背后是何处,示意辛益开门。

辛益点头,嘱咐大家当心些后,伸手在门侧开关上一扳。

众人提高戒备,目不转睛,只听得轰一声,石壁立刻开始震动,缓缓向上升起。

凛冽阴风从缝隙那头激涌而来,卷入细碎枯叶、零散砂砾,众人提起一口气,盯着那道越开越大的门缝,待得石门升高,便见外面夜浓如墨,树影婆娑,竟是一大片被风席卷着的、黑耸耸的树林。

辛益心下一松,确认树林并无异样,回头对众人道:无碍,是禁园后面的树林,走吧。

众人前后走出密室,衣袂被肃杀夜风吹得上下翻飞,辛蕊鬓发全乱,挡着面门叫道:老天,风怎么突然这么大!程义正伸要手给她挡风,不想刚一走下石门前的台阶,石门突然轰一声关上,不及回头,一大群乌泱泱的黑影仿佛撕破夜幕的鬼魅,从树林深处飞掠出来。

众人大惊,后退戒备,飞飏在虚空里的落叶、沙尘急速翻卷,顿挫间,一大群手持利刃、目露凶光的黑影围堵四周,个个一身杀气,面目熟悉,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在禁园里跟观海园护卫交手的东厂杀手。

众人震愕,不想这一批人竟然脱身如此之快,不及细想禁园战况,参天茂林里忽又走来一条黑影,身形微偻,须发花白,掀着一双藏在皱纹里的森森细眼,长相更叫人熟悉。

哑叔?!程义正心头大震。

辛蕊等人亦始料不及,骇然地瞪着前方一幕。

天幕云层厚压,黑黢黢的茂林在疾风里飒然振动,发出猎猎激响,哑叔屹立风里,枯瘦身形巍然不动,眼底更无半分惫态。

齐岷对上他锋利眼神,相较众人的惊愕神色,更多是厌恶冷漠:久等了。

哑叔开口:是有一点久,还以为凭齐大人的本事,至多一炷香的功夫便该出来了。

风里回荡着哑叔阴冷尖细的声音,程义正本就被当头一棒,闻声更震怒惊疑:你……会说话?!哑叔不应,眼梢尽是讥诮冷笑。

程义正额头暴起青筋,想起密室里用来给男童行刑的各类罪证,手足僵冷,怒火填膺: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我程家的观海园里?!哑叔哂笑一声:咱家是什么人,程公子问问你跟前那位神通广大的齐大人不就知道了。

齐岷淡漠:我没有替他人自报家门的习惯。

哑叔微愣,声音更刺耳: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又卑贱,又骄傲啊。

漫天落絮翻飞,虞欢眉间深颦,恼怒中,见哑叔伸手在下颌一揭,撕下一张人*皮面具,耸肩抬头后,露出一张长脸高鼻、眉尾带痣的脸。

辛益虎目喷火,咬牙切齿:田、兴、壬!果然是你!田兴壬不屑一笑,扔掉人*皮面具,伸手摸着脖颈,扭得咔嚓作响。

怎么,还以为你锦衣卫火眼金睛,原来除了那条领头的走狗外,其余的都是瞎眼夯货?你这臭太监!骂谁呢?!辛蕊怒不可遏。

田兴壬似笑非笑:姑娘好尖利的口舌,这样难得的舌头,不割来下酒可就可惜了。

辛蕊更火冒三丈,便要再骂,被辛益拦住:别跟他废话!田兴壬嗤一声,盯向齐岷。

咱家知道你这趟回来,是有所准备,张峰是被你派去联络林十二,顺便再去辛府搬救兵了吧?齐岷不语。

田兴壬接着道:你知道登州府衙跟程家关系匪浅,所以不会把船舱孩童一事上报官府,为免打草惊蛇,你佯装全不知情,让船家配合你打道回府,再设局让咱家的人自露马脚,激程家少主下令拿人。

程家安排在观海园里的护卫有三十人之多,而咱家所剩的人不足半百,藏在观海园里的更只少不多,只要张峰带领援兵及时赶到,你便可以你锦衣卫的雷霆之势把咱家一网打尽,届时人赃俱获,纵有他人想要替咱家开脱,也是于事无补了。

齐岷,咱家说的可对?对。

哼,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今日这张网,怕是要网在你自己头上了。

轰一声,黑云密覆的天幕忽然炸开一记惊雷,四周狂风骤涌,激颤的枯叶漫天翻卷,密密匝匝的枝杪犹如鬼手伸向夜空。

辛益抬头分辨天气,悚然道:头儿,不好,怕是有飓风!齐岷听得头顶闷雷滚滚,已然猜出天象有变,脸色一刹冷凝。

登州城和观海园相隔一百四十多里,乘船最快也要三个时辰,如果辛府的护卫赶来得不够及时,要么会被飓风困在码头,要么就可能在大海里猛遭侵袭,迷失方向。

而林十二远在城外,至今下落不明,及时赶来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见齐岷不语,田兴壬脸上笑意渐狂:飓风过境,登州封航,闲杂人等休想再靠近海岛。

齐岷,今日你才是被困在这观海园里的孤家寡人,明白了?又是一声闷雷炸响天际,电光劈开瞬间,树林里开始下起雨来,齐岷怒而不慌,冷然道:彼此。

田兴壬便是最看不惯他这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虚伪做派,冷哼一声,道:行,那就看看,今日究竟是你杀了咱家,还是咱家屠了你这条背恩负义、卖主求荣的走狗吧!来人,拿下——田兴壬一声令下,围拢在树林四周的东厂刺客蜂拥而上,速度竟快似离弦利箭,刀刃眨眼逼至众人面门。

辛益眼疾手快,佩刀出鞘,铿一声格开来人利刃,转身时把春白往石门方向一推,叮嘱辛蕊照看。

辛蕊毕竟是习武之人,武功虽然不如齐岷、辛益悍勇,却也有护人之力。

接住春白后,辛蕊手里剑如灵蛇,一面应敌,一面朝程义正道:程六,你家那些护卫呢?不会全都死在禁园里了吧?!程义正平日里在登州城里横行霸道,仗着有扈从开道,并不精于武学,眼下赤手空拳,更打得慌乱。

怎么可能?园里的护卫都是我爹亲自挑选出来的登州勇士,又不是纸糊的,岂会这么容易就没了?!那他们都上哪儿去了?辛蕊越打越急,眼看围堵在树林四周的东厂杀手至少三十人,显然不止禁园里的那一批,更心慌意乱,天杀的!你家这破园子里藏了那么多阉狗,你都不知道的吗?!雷声隆隆,黑云覆压,大雨渐有瓢泼之势,被狂风裹挟,更锋利似刀。

树林里,刀飞剑舞,战局混乱,虞欢被齐岷护着,倏而向外旋开,闪避敌人的利刀,倏而撞上齐岷湿冷坚硬的胸膛,嗅得刺鼻血腥气。

厮杀中,有黑影溅血倒下,有黑影飞掠袭来,血雾混在暴雨里喷溅,虞欢看着齐岷的脸庞溅上血迹,听见他臂膀被利刃划开,呼吸骤然一滞,世界仿佛凝固,苍白无声。

便在这时,田兴壬向着后方做了一个手势,阴森森的草丛深处又现出一群人影,身着统一劲装,手持弓*弩,赫然便是先前在禁园里跟东厂人交手的程家护卫。

一名东厂人挥刀架在庆安脖颈上,喝令道:放箭!庆安浑身战栗,看着战局里逐渐不支的程义正,含泪号令众护卫放箭。

一大波淬过毒的利箭划破雨幕,朝着前方射去,及至目标,忽又消失在夜色里。

庆安且惊且喜:不行,风太大了,根本射不准的!那东厂人便道:你射不准他们,我便射你!庆安大震,瞪红的眼里再次映出程义正等人的身影,切齿道:再放箭!唰一声,数箭齐发,然而这一波收效亦微。

庆安悬心吊胆,便欲再跟那东厂人解释,手里弓箭突然被缴,抬头看时,眉心已被箭镞瞄准,只听得噗一轻声,利箭瞬间射入他头颅。

庆安倒地。

东厂人拔出他额心的毒箭,重新搭弓,振臂一拉后,转身瞄准战局中的一人。

风雨侵袭,血雾喷溅,虞欢被齐岷拽入怀里护住,抬头看时,惊见一束寒芒迸破虚空,朝着眼前激射而来。

虞欢想都不想,反身扑住齐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