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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2025-03-22 08:06:44

虞欢看着齐岷的背影消失在树影后, 半晌,才从那些嘈杂的风雨声里找回神来,伸手摸上嘴唇。

唇瓣发麻, 残留着齐岷的狂热及霸道, 虞欢心振如狂,竟是久久都难以平息。

雨声震耳, 又有越下越大之势,看来飓风仍然席卷着这片海域, 并没有撤离。

齐岷从洞口出来, 藏在一丛古树后, 竖耳分辨树林里的动静。

有两个身形精悍的东厂杀手正相伴而行, 用刀搜索着草丛,嘴里抱怨:都找了快一天一夜,园里园外没半个人影, 合着这帮人是穿山甲,全藏地里了吗?同伴闻言一激灵:他们是从禁园密道里出来的, 难不成是又躲回去了?那倒不可能, 掌班大人就守在禁园里,人现在八成就待在底下,他们要真敢回去, 咱也犯不上来这里喝风了。

先前那人颇沮丧。

……那就怪了。

风刮得树林里阴耸耸的,天光被黑云、茂叶遮蔽, 底下昏暗如夜, 两人絮絮叨叨,逐渐朝着这边走来。

齐岷靠在树干上, 凝神屏息, 手搭在腰间的绣春刀上, 及至脚步声靠近,出刀如电。

走在前头那名东厂杀手猝不及防,脖颈瞬间被切开,血溅三尺,那名同伴凛然戒备,手里利刃迸出,不想齐岷手里的刀竟快似紫电。

噗噗两声,两人一前一后倒在地上,相差不过数息。

齐岷以刀尖扎地,稳住身形,热血擦着他湿漉漉的眼睫飞过。

臂膀、后胸有伤口裂开,眼前还有些发黑,齐岷闭紧眼调整,听见树林那头传来传唤声。

是在问这边的人搜查得怎样,听声音,至少有三人。

齐岷深吸一气,再次掀起眼来,眸底森冷雪亮,疲倦全无。

从刚刚那二人的谈话来看,辛益等人目前应是安全的,田兴壬最恨也最忌惮的是他,目标则是虞欢,应该会把主要人力集中起来搜查他和虞欢的下落。

就目前情势看,大概便是这一批,来的多半不止是这五人。

齐岷抿唇,眼盯着前方虚空,拔刀起身,不想甫一举步,喉头突然一甜,竟呕出一口淤血来。

齐岷心头微震,想起先前为虞欢吸走毒血的事,眸底杀气更盛。

传唤声再次传来,隔着滂沱雨幕,语气明显焦急了些。

齐岷定神,举步往前。

*虞欢等在石洞里,因着天色阴晦,外加洞口被齐岷特意用树枝覆盖过,里面光线便更昏暗,和夜里没有多大分别。

或许是昏黑作祟,平日里不便遁形的心事在心田上蓬勃生长着,虞欢想起齐岷走前留给自己的那个吻,面颊依旧滚烫。

原来……齐岷亲人是这样的。

显然和预想里的不同,既没有谦谦君子的平和细腻,也没有愣头青的莽撞生涩,粗暴是粗暴,可是粗暴里透着缠绵,透着炽烈,透着要把人揉入骨头里一样的眷恋,柔情。

像是在不断向她索取,又像是要把他隐忍的一切一步步发泄出来,要她明白,要她铭记。

及至最后鼻尖相抵的喘息,便更是令人回味了,每回味一次,他那声喑哑的等我便撩拨在耳膜上,激得心口怦然鹿撞,血液发热。

虞欢想,她大概真是魔怔了。

为着齐岷这一人,彻底魔怔了。

胡思乱想间,洞外雨势像一把喊哑的嗓子,总算疲软下来,被折磨了一天一夜的枝叶软趴趴地耷拉在洞口处。

虞欢被腹里传来的咕咕声惊醒,后知后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现在大概是什么时辰了?齐岷又走了有多久?至少……有快两个时辰了吧?虞欢估算着,心头忽然一凛,忍着肩伤走至洞口处,小心翼翼地拨开枝叶往外看。

云销雨霁,参天蔽日的树林里漏着一束束淡金色的清光,天气明显变化,从光影位置判断,大概是下午了。

风雨收歇,岑寂的树林里恍如静止,先前来自东厂杀手的喊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虞欢微微一震。

齐岷……怎么还不回来呢?莫名的担心骤然袭至心头,虞欢屏住呼吸,告诉自己不要多想,齐岷英勇无匹,必然不会出事,他既要自己等着,那自己乖乖等着便是。

她要相信他。

虞欢放开枝叶,走回洞里乖乖坐下。

这一等,度日如年。

虞欢是一点点看着叶隙外的天光黯淡下来的,从傍晚的赤红变成入夜的漆黑,山林里的风裹挟着寒气,吹乱洞里的落叶、枯枝、火灰。

虞欢抱着膝盖,在黑暗里瞪大一双澄亮眼眸,一动不动地等着。

终于,洞外枝叶被人唰的一扒,一人身形高大,闪身进来。

虞欢瞳孔放大:齐岷!来人像个从夜幕里抠下来的黑影,进来以后,沉默无声,虞欢起身去迎的动作登时僵住,浑身似野猫竖起毛发,满是戒备。

来人低低道:是我。

虞欢听得这声音,竖毛一耷。

齐岷上前坐下,仍是靠着墙壁,虞欢看不见他的脸,却闻见了他一身的血气,比先前刺鼻不知多少。

你……怎么了?虞欢无端惶恐。

齐岷声音依然很低,却似带着些笑:有点累。

虞欢并不放心:你受伤没有?没有。

齐岷说着,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给她,虞欢接住,发现是几个野果。

那么多个,他竟是用一只手抓出来的。

橘子,甜的,吃吧。

齐岷言简意赅,说完,胸膛在黑暗里起伏。

秋天的树林正是野果成熟的时节,齐岷摘来的是几颗皮薄肉厚的橘子,虞欢饥肠辘辘,不及完全剥开,便开始不由自主吞咽口水。

一瓣入口,果然甘甜多汁,虞欢眼底漾起笑影,剥了另一瓣,送至齐岷唇边。

齐岷正靠着墙壁阖目养神,察觉虞欢靠近,忙又睁开眼皮,似怕被发现什么。

虞欢不曾留意,头微歪,娇声:投以木桃,报以琼瑶。

齐岷笑,启唇把那瓣甘橘咬了。

虞欢很高兴,开始自己吃一瓣,喂他一瓣。

齐岷出奇的乖,瓣瓣都低头叼走,像只家犬似的。

虞欢差不多果腹后,开始问起正事:东厂人都没了?不。

那春白他们在何处?应该还在岛上。

言外之意,便是并不清楚具体在哪个地方了。

虞欢微微沉默。

齐岷道:辛益自有办法脱险,不必担忧。

虞欢想起辛益上次在甲板上护着春白的情形,也自知辛益是齐岷的得力干将,点点头,道:那,我们后面该怎么办?先歇会儿。

虞欢后知后觉他声音疲惫,想起他进来时说的有点累,忙抿住嘴唇,憋回后面的话。

齐岷却已察觉,体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虞欢看着他,并不能看清楚,夜里仅有熟悉的轮廓,可正是这点轮廓把白日里的那一吻勾勒得更鲜明真切,如在目前。

你今日……为何亲我?洞内一下安静,夜风吹得枝叶簌簌而响,齐岷的声音在风停后响起:你知道。

虞欢的心像长了翅膀,噗噗扇着:你,愿意了?齐岷没回避她的凝视,发烫的耳尖藏着羞赧:嗯。

虞欢挑唇,笑容明媚,抱膝凑过来,本是想亲齐岷嘴唇的,忽想起他今早走前的那一下,便改在他鼻尖轻轻地一亲。

这一亲似羽尖拂过,猫爪挠过。

齐岷放在地上的手指蜷收,若非体力寥寥,真想……齐岷脑海一下浮现起昨天夜里看见的栀子花,及时刹住,不敢再想。

虞欢并不知情,柔声道:休息吧。

后半夜,洞外风声倏而喧嚣,满林古树闹个不停,像一波接一波打来的海浪,然而说是浪吧,又一点凉气也无,反而热烘烘的,像是烧着一团篝火。

虞欢因着后肩疼痛,睡得并不深,迷迷糊糊醒来后,朝洞外看了一眼,这一看便皱了眉头。

洞口依旧覆压着树枝,然而树枝后的颜色已非睡前的漆黑,而是一抹怪异的深红。

虞欢不解,听得风声哔啵,恍惚竟像是木柴燃烧,且周身气温又确实越来越高,浑然不似秋夜,心底不由一个念头升起,神色大变。

虞欢冲至洞口,扒开树枝一看,惊见树林前方烈红一片,火光已冲上天幕。

着火点距离山洞至多三十丈!齐岷!虞欢魂飞魄散,跑回来叫醒齐岷。

齐岷今夜竟睡得格外沉,被虞欢猛摇数下,方唰一下睁开眼睛。

着火了!树林里全是火!齐岷听及此,脸色肃然至极,惺忪惫态一刹消失,起身走至洞口。

大火冲天,从禁园方向而来,顺着夜里的风向席卷整座树林,天空已是一片惊悚的红色。

齐岷目光森亮,想起今日解决的那一批东厂杀手,赫然憬悟,田兴壬是因为搜人不成,又接连受损,便决定纵火烧林,打算把他们直接烧死在这座海岛上了!齐岷心惊胆寒,二话不说拉起虞欢往外逃。

虞欢肩伤得齐岷包扎以后,不算严重,然而整整一天就吃了些柑橘果腹,多少便有些体力不支。

屋漏偏逢连夜雨,二人跑离山洞不足一射之远,又有火势从侧方袭来,虞欢大惊,被齐岷拽着调转方向。

虞欢手忙脚乱,绊倒在地,又被齐岷揽起来,接着往前跑。

虞欢感觉手里湿濡濡的,又有些黏,不知是沾上了什么。

火势迅速蔓延,浓烟滚在周遭,呛着鼻腔,虞欢开始连连咳嗽,齐岷伸手在她腰后一拦。

抱着我。

虞欢不及反应,被齐岷横抱而起,下一刻,二人骤然腾空,齐岷足尖疾踩枝杪,朝着林外飞掠而去。

虞欢埋在齐岷胸前,咳得胸腔不住震动,待得平复,被火势烘烫的脸颊开始降温。

齐岷从最后一棵古树跃下来,降落在沙地上。

沙地很窄,不足三丈见方,但万幸的是滩前泊着一艘渔船。

齐岷抱着虞欢上船,探入船舱一看,确认里面无人后,放下虞欢,返回船头解缆绳。

虞欢爬出船舱,见齐岷走回来,心头一安。

海风拂面,渔船顺着海浪飘离岛屿,虞欢仰头看着夜空下疯狂燃烧的一大片树林,心口咚咚疾振。

黑不见底的夜空早被火光侵染成诡异的红色,滚滚浓烟弥漫在观海园上方,虞欢想起前一刻在大火里逃命的情形,心有余悸,伸手擦拭头上冷汗。

低头看时,手掌竟是红色。

虞欢愕然,搓了一下,发现湿黏黏的,全是血迹。

虞欢费解,倏地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舱内,惊见齐岷瘫坐在里面,一身血红,几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