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苏槿彦回家了,他的母亲从楼梯口摔下来,手脱臼了。
他的父亲没在家,莫晓彤出去了,他的母亲需要安慰。
走时他说:我晚上会回来,你先睡。
她深信不疑,她以为他真的会回来。
她和他一样,没有彼此在身边已经不能熟睡。
就如那晚。
半夜醒来摸着空空的枕边,心里无比失落,为安失眠了,胡思乱想,直至天明才合眼。
第二天是周末,苏槿彦十点才打来电话,说人在日本,临时出差。
和日本这边的厂商合同出现了一些纠纷,我过来处理一下。
我昨晚回去,爸爸也刚好回家。
两人谈到凌晨,今早要赶早班飞机就没下山。
小安生气了吗?对于昨晚的事,苏槿彦总归是抱歉而内疚的,小心翼翼地试探为安的态度。
电话这端的为安正躺在沙发上伸着懒腰。
三月的暖烘烘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折射进客厅,她躺在最靠窗的位置,一仰头就望见遥远的蔚蓝色的天空中漂浮着的朵朵白云。
洁净,飘逸。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容易生气?他们都说我脾气好。
为安大言不惭。
苏槿彦痴笑,嗯,你把坏脾气都给了我,对别人自然就是好脾气了。
你很不乐意?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
有一部分人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才有脾气。
方为安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对他无理取闹,也许潜意识里就已经把他当做了最亲近的人。
是的,女人往往是这样,喜欢在爱自己宠自己的人面前放肆。
她们总是认为他应该无条件的包容和理解,甚至安慰。
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男人们厌烦了,就给了其他女人有机可乘的机会……沉默片刻,为安笑问:那在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把你视为最亲近的人了?情海沉浮(15)难道不是吗?小安。
苏槿彦自信满满地反问。
为安没有给予答案,岔开话题:你母亲的手怎样了?医生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
哦,我下午去看看,你母亲不会不欢迎吧?要不等我回来再一起去?话里不无担忧。
不用,以你妈妈的涵养不至于会为难我。
那好,你什么是时候去,我让司机去接你。
子建,我自己去,你这样只会让你母亲不高兴。
那好,听你的。
我想你,早点回来。
我也一样,这两天就回去,等我。
在甜蜜的道别中收了线,为安开始头痛下午的青城山之行。
日后若是结了婚,婆媳之间关系该怎么处?这是个难题。
最近经常上网逛论坛,对这种帖子格外留心。
往往是婆媳关系搞得全家不得安宁,丈夫夹在中间为难,看得她心惊胆战。
找个时间和韦乐沟通沟通,向她取取经。
为安炖了一盅排骨,炒了一个蛋炒饭,独自吃饭没什么味道。
乏味至极,纯属填饱这个胃。
她吃完饭看了一会儿电视,上网查了一些关于脱臼的治疗资料,发现没什么可买的。
骨头汤,钙片之类的,想必他们有钱人家也看不上。
最后翻出前一段时间买的白玉簪,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送给苏母。
待不待见那是她的事,买了一篮水果上山了。
事先有打过电话,到苏家时,苏母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莫晓彤则在客厅庞大的落地窗前上网,晒太阳。
韩嫂接过为安手中的水果和钙片,苏母见为安进门,起身迎出来,黑色披肩挡住了吊着绷带的手。
自上次见面也已经两个多月了吧,为安心里没有疙瘩是不可能的。
只是见了面还得笑:伯母,好些了吗?苏母点头,冲为安招手,笑容可掬,刚刚换了药,好多了,来,过来坐。
一直坐着的莫晓彤也起身,懒散地问候了一声:方小姐,好久不见。
继而又坐下,盯着电脑屏幕打字。
莫小姐,好久不见。
人们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们则不是,谁也没打算多瞧谁一眼。
为安和苏母坐在沙发上,也没什么话题,苏母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
为安掏出手提包里的白玉簪,打开了呈在苏母面前。
来时还特地去礼品店挑了个素雅的包装盒。
苏母见是上次在珠宝店里看的那一根,眼前一亮,笑呵呵地说:这是送给我的?是。
很早就想送给您,一直没有机会。
为安恭敬地回答。
苏母拿起簪子看了看,又放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那我就收下,谢谢你。
伯母您太客气了。
方小姐,喜欢看什么节目,自己调,别客气。
称呼还是方小姐,想必已经根深蒂固了,方为安没有调频道。
屏幕上正期期艾艾地唱着昆曲《长生殿》。
伯母,其实您可以叫我小安,记得小时候您就这么叫我的。
韩婶上了两杯绿茶,清新见底。
韩嫂退去,苏母才露出温婉的笑容:还是叫方小姐好,陪我老人家听昆曲是不是觉得很乏味?不会,在家里我也常陪我父亲听京剧。
苏母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噢,是吗?不知有没有听过这出《长生殿》?为安点头。
你说这爱情是什么啊,怎么能让人这么沉迷于其中?李隆基是用一个国家讨好一个女人,人人都指责杨玉环,说是她迷惑了李隆基。
你说这是她的错?大唐几百年的基业啊,我每次看这出戏心里就闷得慌……情海沉浮(16)为安思忖片刻,历史上像唐明皇那样的皇帝固然有,但像刘秀那样的也不是没有,对吧?说得极是。
但是阴丽华不也得和郭圣通分享一个丈夫吗?为安碰壁,这话题太敏感了,转移为好:伯母,您可以多听听《桃花扇》这类曲目,李香君的节气令人赞赏。
此时电话铃响,韩妈对苏母道:太太,林太太的电话。
苏母接过电话,林太太啊,谢谢关心,没什么大碍。
怎么传得这么快?为安将电视音量调小,唐明皇和杨贵妃在咿咿呀呀地深情对唱。
一直玩电脑的莫晓彤起身向花圃走去。
苏母电话还没放下,就来了两个探病的女客,五十开外,都是保养极好的贵妇。
苏母笑逐颜开,上前寒暄。
为安也意识到该下山了,她不在并没有打算留在这吃晚饭。
为安微笑着上前,礼貌地向两位贵妇点头,对苏母说:伯母,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其中一位披着紫色披肩的贵妇问:苏太太,这女孩子是?苏母神色谦和地拍着为安的背,长者风范:信徵朋友的孩子。
听说我病了,特意过来看看。
为安心里悲伤,原来在她们面前她是个连姓氏也没有的女子。
嗯,真有心。
那位贵妇点着头夸赞,现在这样的孩子可不多,长得多标志啊。
对啊,懂事。
另外一位穿套装,手里拿着小手提袋的贵妇也附议。
为安腼腆地笑笑,过奖了。
你们聊,我先走了。
伯母,下次再来看您。
再等等吧,司机快回来了,我让他送你,这里叫计程车不太方便。
苏母客气地挽留。
谢谢,不劳烦了,您保重。
好,那我就不留你了,有空再来。
苏母拉着她的两个朋友,钟太太,谢太太,来坐。
韩嫂,上一些茶点。
韩嫂应声,在准备了。
正在长廊上浇花的莫晓彤截住了方为安,微笑真诚而可人,不要徒劳了,你抢不过我的。
子建说他是我的。
为安脸上露出淡淡的笑,莫小姐,再见。
穿过长廊,沿阶而下。
为安在门口打电话叫了一辆的士,趁着等的士的时段欣赏这半山的美景。
这座山上,除了苏家那栋老宅,她最喜欢的就是山崖下这片海。
夕阳西下,宽阔的海面镀上了一层金黄色,波光粼粼。
放眼望去,甚是壮观。
此时特别想念苏槿彦,良辰美景想与他共分享。
三月的风还有些冷,为安理了理围巾,掏出电话,拨给苏槿彦:子建,你猜我在做什么?让我猜吗?苏槿彦很高兴,猜中有奖?嗯……为安思索着,你要什么?我要什么,你都给我吗?为安暗笑,我连人都是你的了,还想要什么呢?等你回国的那天,我给你一个惊喜吧。
真的吗?小安,我拭目以待!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小安,我在吃木瓜。
然后是窃笑声,为安知道他在想什么,对着电话脸泛起红晕。
有些羞恼地问道:你很空?这时候在吃茶点吗?没有,中午没吃饭。
助理也不知怎么回事给我叫了一盅木瓜汤。
笑声又起,小安,你要给我什么惊喜呢?你都还没猜我在干嘛。
你正站在我家门口眺望大海,突然很想你老公,于是乎就有了这通电话。
我说得对吧?苏槿彦,有没人告诉过你,你脸皮很厚?小安,海边很凉。
苏槿彦声音低柔,家里司机没在吗?我让人去接你吧,计程车很慢,早点下山。
情海沉浮(17)子建,涨潮了。
为安望着眼前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内心无味陈杂,我特别想你。
泪水不期然地落下,抬手抹掉了。
还没等苏槿彦回答就收了线,车子来了,我挂了,早点回来。
车子没有来,她只是怕突如其来的泪水扰到了他。
五分钟过后,计程车来了。
为安说了个地址就闭目养神起来,到市区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这里除了业主外,来往的车辆极少,而这个时间段更是少之又少。
为安迷迷糊糊间发现自己怎么也睁不开眼,全身无力无法开口说话。
心里多少明白有些不对劲,原来这是一条不归路。
只是任凭自己怎么努力也无法睁眼,渐渐就失去了意识。
等为安转醒,眼前一片漆黑。
靠着墙坐在地上,眼被人用布蒙住了,嘴里堵着东西,双手反绑在了身后似乎是水管的物体上,非常疼痛。
她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是被绑架了。
本能的瞪着双脚,希望可以弄出点声响。
这个身体能动的也就是这双不着力的脚。
嘴里不断地发出叫喊声,怎奈声音微弱。
四周除了她嗡嗡的挣扎外,一片寂静。
为安不停地叫喊和踢蹬,腿脚没了力气,声音也哑了。
不知这是何处,也不知道现在是何时,过了几天了?还是刚过一个小时?为安才记起自己是从苏家出来,上了一辆绿色的计程车,后来的事就记不得了。
思前想后,她没有得罪什么人,那些绑匪定是把她当做青城山上的有钱人来敲诈勒索了。
要是知道她只是一介平凡女子恐怕要失望。
她现在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倔,她原本有机会可以躲过这场灾难的。
比如听苏槿彦的话,乖乖地等着他回国再一起去探望他母亲;比如不要那么逞强,听了苏母的客套话,让司机送她回家……放弃了挣扎。
几乎是本能,绑在身后绳索开始与水管摩擦,兴许能有些收获。
屋子凉飕飕的,被蒙住了双眼,耳朵格外灵敏,门外有脚步声。
为安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开了。
为安全身放松靠在墙上,假意昏迷。
有人在她脸上轻轻拍了两下,老大,这妞怎么还没醒?声线粗犷,外地口音,估摸着是个彪形大汉。
被称作老大的人发话,没事,让她多睡一会儿,这大半夜的醒来吵吵闹闹得多烦。
这药也不是用过一两回了,不会出事。
看来是一群惯犯。
方为安脑海中涌入的是香港枪战片中那些黑社会绑票场面,文身的绑匪,令人咋舌的赎金。
此刻不做他想,静观其变。
这妞长得还不错。
声线粗犷的男人捏着为安的下巴,对着她的脸吹了吹气,一股恶心的气味让她眉头微蹙,却没敢出声。
阿南,别打这肉票的主意。
等我们拿了这笔赎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那人松开了为安,老大,要是这女人家里不肯付赎金,那在撕票之前就归我怎么样?猥琐而淫亵的笑声让她浑身战栗不止。
我说阿南啊,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能长进一点,不要成天想着女人。
有些事交给你做还真不放心。
这肉票不能碰,要碰也轮不到我们,听见了没有?老大的呵斥让方为安松了口气,至少不会乱来。
这票要是干成了,我们也能分不少吧?五千万美金呐,可以去澳门。
要是他们家不给怎么办?阿南不无担忧地问。
你小子,懂什么。
这点钱对他们来说是九牛一毛,有钱人都胆小如鼠,而且最珍惜的是命,别说五千万了,我敢打包票,再加个五千万,都能到手。
给我好好看着她,不能有任何差池。
等她醒来叫我,我好给苏家公子打电话。
只听那老大打了一个哈欠,脚步声越来越远。
情海沉浮(18)有预谋的绑票,她被人跟踪了多久?为什么她和苏槿彦都没有丝毫的察觉和警惕?他们自诩是普通人,谈着普通的恋爱,过着世俗的日子,苏槿彦对她也是低调至极,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
为什么这样也会有人盯上?只是这绑匪摸底摸得不够清楚,她虽然与苏槿彦在一起,但并未得到苏家的承认,在二老眼里不过是方小姐。
就算承认,就算已经是苏家的儿媳,他们也未必会拿出那么多钱来赎一个外姓人氏。
城内这几年并未听说有绑票事件,倒是前两年某集团副总裁在家中遇害,入室抢劫,一家老小带上保姆无一幸免。
闹得人心惶惶,富豪们都纷纷加强安保措施。
事情过去久了,意识也就松懈,慢慢淡忘了这件事。
苏槿彦是在与厂商开会,重新协商合同时接到的电话。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细节上的东西交给助理。
打算下午抽空去逛一逛东京城,给小安买一份礼物,她说要给他惊喜,那么他也要表表心意。
电话一整夜到今早都是关机状态,他做过很多种假设:有可能没电了,迷糊的性格忘记了充电;或者是为那份惊喜制造一种神秘感;还有一种可能会不会是手机丢了?看到她的来电,扫了一眼安静的会场,接起电话,非常公事话的道:有事吗?我在开会。
电话传来的却是阴柔的男声:苏公子,你好,打扰了。
我只是耽误你两分钟时间。
苏槿彦的本能告诉他,来者不善,蹙起眉,依然是百变不惊的语调,请问你是哪位?那边幽幽地说道:方小姐正在我手上,请准备好赎金。
五千万美金,记住要不要联号的现金喔。
人民币,外币都行。
我给你两天时间筹钱,两天后再告诉你交货地点。
不许报警,否则马上撕票。
苏槿彦静静站在那里,赎金?五千万?撕票?他足足用了两分钟时间才消化这个消息,半垂着睫毛,手轻轻地划着红木桌面,请让我听她的声音,没听到声音我什么都不会做。
对方的电话背景极安静,几秒钟后那阴柔的声音再次想起,不再是对他那般客气,恶狠狠的,你给我说话,说话。
有巴掌声,苏槿彦觉得自己的心被抽了一半,划着桌面的手握成了拳,咬着下唇重重地砸向会议桌,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一震,见苏槿彦如此失态,都禁着声,听他把这通电话讲完。
苏公子,等她愿意和你说话我再给你打,请你筹钱,两天之内我会给你打电话。
电话变成了嘟嘟的忙音。
苏槿彦再拨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
他移开笨重的椅子,神色并无半分波澜,骤然间手机被狠力甩向地板,喷的一声,力道之大足以让它成了两瓣。
全体参会人员都嚯地站起来。
坐在对面的日本人惊呼:Mr。
Su。
他已然接受了方为安被绑架这个事实。
苏槿彦脸色铁青,额头的青筋因暴怒而线条分明,艰难的解开了最顶端的衬衫纽扣,松了松领带,往后退了一步,碰到椅子,抬脚飞踹,站在他身旁的人慌忙后退。
苏槿彦厉声吩咐正在捡手机的助理,马上给我定回国机票,最快的航班,我现在去机场。
你留在这里善后,这件事不办好就不用回国了。
转身用英文对那几个日本人说,很抱歉,我有点急事要回国,剩下的事交由我的助理处理。
去机场的路上给方紫星打电话,怀着一种侥幸的心理,也许只是恶作剧。
今天是周末,他的小安正在哼着歌忙忙碌碌地收拾着屋子,等着他回家。
情海沉浮(19)电话接通,苏槿彦直奔主题:紫星,你去小安的公寓看看她有没有在。
方紫星慵懒的声音:Kevin,你和她吵架了?苏槿彦有些艰难地说着:小安被绑架了,刚刚接到绑匪勒索电话,但是没听到小安的声音。
我现在在日本,去机场的路上。
方紫星在那头喘着气:我知道了,我马上去。
紫星,先不要让你父母知道,免得他们担心。
还有不许报警,我会想办法。
声音有气无力。
明白。
方紫星努力地控制着眼泪,快速起身,胡乱换了一套衣服,来不及梳洗,也不理会坐在客厅看报纸的母亲抱怨,慌里慌张的去哪里?圾着拖鞋跑进车库开车。
幸好一路顺畅,按苏槿彦和她说的地址上了公寓,焦急地按着门铃,没有回应,后来改用手拍,依旧没人。
打了110找人开锁,门开了,翻遍了整套房子也没有找到小安。
脸色变得煞白,当时就坐在床沿没了主意。
开始拨打为安的手机,永远是讨人厌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方紫星惶惶不安地在卧室里来回走动,苏槿彦说要是绑架,那么绑匪要多少赎金?不能坐以待毙,开始打电话给证券经纪公司抛股票变现,问公司财务经理手上有多少现金,这几天不能动用一分钱,而且不能告诉她父亲。
苏槿彦一落机就收到方紫星的短信,为安并不在公寓。
马上给他父亲苏信徵打电话,请他回家一趟。
自从苏槿彦接管南丰以来,苏信徵很少去公司,也很难看见他。
苏槿彦把父亲请进了书房,他已经确认过自己手上能马上变现的只有两千万,还有三千万,只能找父亲。
先借一点周转,到年底分红了再还他便是。
苏槿彦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苏信徵双手抱胸蹙起眉,还没有确定人是不是在绑匪手里吗?是,没有听到声音。
苏信徵面色凝重,当务之急是要确认她的安全。
我不想浪费时间,必须在这之前把钱准备好。
我手里的现金不够,想请您帮忙想想办法。
此时敲门声响起,父子二人停止交谈。
苏母单手拿托盘,端了两杯茶进来,你们父子两个今天怎么都这么早?苏信徵喝了一口茶,对他妻子说:方家丫头被人绑架了,向我们家要赎金。
绑架?苏母惊声道,绑匪为什么找我们家要赎金,她不姓苏啊。
苏槿彦神色痛苦,妈妈。
他们要多少钱?苏母问。
五千万美金。
苏槿彦单手揉着眉心,另一只手不断地空手揉捏。
这是他焦急和紧张时惯有的动作,不停地揉捏,仿佛就可以抓住什么,手心里渗出细汗。
苏母在苏槿彦身边坐下,他们家里知道这件事吗?妈妈,她是您儿媳。
我和你爸爸承认了吗,还是进门了?妈妈,小安如果不是和我在一起是不会被人绑架的,这个事情我要负全责。
很明显绑匪是冲着我们家来的。
如果今天绑架的不是她,明天有就有可能是我们三个其中的一个。
这是什么道理,她们方家也不是一穷二白呀。
你一下子让他们去哪里找三四千万?那也不能让我们埋单。
这点钱对我们家来说不算什么,人才是最重要的。
一直没发话的苏信徵建议,子建,报警吧,我们一下子也不可能筹到那么多现金。
苏槿彦嚯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阴郁布满了整张脸,失声叫道:爸爸,您忘记当年姑姑是怎么死的吗?情海沉浮(20)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在场的三人同时愣住了,空气凝固了。
这是苏家的一道伤,最后成了一种禁忌,无人提及。
苏槿彦倒坐在沙发上,闭着眼手背放在额头,陷入了思绪。
已经淡去的姑姑的面容现在清晰的浮现在了脑海中,和小安一样的瓜子脸,头上常常箍着一个蓝色的发箍,喜欢穿淡蓝色的裙子,喜欢笑,喜欢带着子建午睡……现在小安遭遇着和她同样的命运,想到这里苏槿彦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半晌,苏信徵打破了沉默:现在要确定人质是不是安全,只能等。
有消息了再想办法。
我不同意。
她既不姓苏,也非我儿媳,凭什么去赎她。
子建,我也不允许你拿钱出来。
苏槿彦就不明白平时那么通情理的母亲在这件事上为什么那么固执。
妈妈,是您的儿子强迫她和我在一起的。
她是您儿子最爱的女人,您儿子愿意为她去死。
苏母声音颤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苏槿彦睁开眼,看着流泪的母亲没说话。
你这个不孝子,竟然敢在你父母面前说愿意为一个女人去死这样的话?浩良,我们怎么养出了这么一个逆子啊。
苏母呜咽起来,那好,浩良给她四千万,但是永远别想进苏家的门。
苏槿彦绝望了,他的母亲想用四千万终结他以后的人生,暴怒,口不择言,妈妈,那您是想让我和爸爸那样吗?娶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在家里放着,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养小老婆生私生子。
你自己算算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有多长,给我和苏珊的时间又有多少?你也希望你的媳妇步你后尘,走一样的路吗……巴掌声应声而落,他的父亲第一次打他,有你这么和母亲说话的吗?被那个女人迷昏了头了?我本想念着你爷爷和她爷爷的交情上帮这个忙,现在我愿意出这四千万,但是和你母亲一样不允许她进苏家的门。
浩良。
被儿子戳到痛处的苏母呜咽着叫她丈夫的字,别动这么大的气,小心血压。
子不教父之过,你我都有责任。
苏信徵气得直咳嗽,你小子给我听着,你要是想要我去赎她,那以后就别让我看见你们在一起。
苏槿彦抱着头,眼眶里充满血丝,哀伤道:我是你们的儿子吗?没有人回答他,苏信徵扶着伤心不已的妻子出了书房。
苏槿彦蜷缩在沙发上,开始思索着如何筹集剩余的三千万,并且顺利把钱从银行里提出来。
舅舅家里有现金,而且他的门路也广,但去找他等于是把自己卖给了他的女儿。
办法还有一个,先让老头子去赎,等小安平安回来之后马上登记,先斩后奏,最多冷个几年。
总归是自己的儿子。
之前并不是没有想过先和为安结婚,再去求得父母的谅解。
但他不愿意让为安受半点委屈,他要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和她走进礼堂,办一个全城最隆重的婚礼,让她成为他永远的苏太太。
方紫星来了电话,你回国了吗?我在家里,刚刚和老头子谈完。
绑匪来电话了吗?听得出方紫星的焦虑。
没有。
他们到底要多少赎金?五千万美金的现金。
五千万美金?狮子大开口啊。
我们家上哪里找那么多的钱?他们是冲着我家来的。
苏槿彦的喉咙开始发胀,端起书桌上的茶,一口气喝光,我会想办法,不要走漏了风声。
我套现了几百万人民币,我也只有这么多钱。
想办法把我妈妈手里的存款拿出来,加上公司的流动资金,应该能凑个两三千万人民币……情海沉浮(21)先不要和两位老人讲,你那些钱也先留着,如果真需要我会找你。
Kevin,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虽然是你女朋友,但她首先是我父母的女儿,是我和思婕的姐妹。
这些钱理应由我们出,现在每一分钱都是钱。
我会再想办法。
苏槿彦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应付方紫星的责备,我明白了。
有消息我会通知你,记住不能报警,也不能走漏风声。
一晚上没有绑匪的电话,苏槿彦整晚坐立不安,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梦见了姑姑。
一袭白衣,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她说要和子建跳舞。
两人跳起了华尔兹,跳着跳着眼前的人变成了白衣飘飘的小安,苏槿彦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抱着她亲吻她。
就在睁眼的瞬间,他看着姑姑牵着小安的手要走,小安幽怨地看着他,不肯走。
苏槿彦怎么也抓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苏槿彦惊醒,额上全是汗,发现自己把莫晓彤紧紧的抱在怀里。
马上意识过来,把她当小安了。
愤怒地推开她,你怎么在这里?还在沉醉在迷情中的莫晓彤不明白他怎么变得这么快,表哥,好好的,怎么啦?苏槿彦指着门吼着,快给我滚出去,否则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鲨鱼。
我路过你门口,看你很累,好心来安慰一下,用得着这么凶吗?莫晓彤悻悻地下床回了自己房间,这个人处于危险状态,不能惹。
苏槿彦仰躺在床上,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着他。
已经是下半夜。
下床开窗,咸湿的海风吹进来,让人心神清醒不少。
他安慰着自己,那只是因焦虑而做的梦。
死死的握着手机,生怕漏了一个电话。
身穿白衣的小安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幽怨的眼神刺痛了他。
似乎在责怪他,为什么让姑姑把她拉走。
他开始拨为安的电话,一个一个地拨,拨到想把手机摔了。
他总想做点什么,却在卧室不停地来回走动,静不下心。
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绑匪要的只是钱,只是钱而已。
寂静的夜,让人发疯。
他站在自家门口的栏杆边,望着月光下灰蒙蒙的大海,海浪一波一波袭来。
昨天小安应该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看着夕阳下的金色海面和他通的电话。
他甚至能想象她当时的心情,她说要给他一个惊喜,傻丫头在挂电话时还哭了。
母亲一定没给她好脸色。
也许就是在这里上了计程车,在山下被劫持。
苏槿彦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不能再想……他什么也不能做,只有等待。
去了公寓,发现那里更让人烦躁。
躺在床上,闻着小安的气息,甚至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天明,他的小安就会抱着他的腰,脸贴着贴的背微笑。
一刻也呆不下去,又上了山,下地下室健身。
他闻到了栀子花的味道,那年盛夏的栀子花,白色花瓣,纯洁无瑕。
那个穿着百褶群的女孩蹲在栀子树前轻嗅花的芬芳。
那个时候他十七岁,内向而敏感的青春期。
也正是那一年,他在父亲的安排下利用课余时间进入企业学习。
他深知自己的责任和存在的意义,对于学习和工作丝毫不敢松懈。
他没有假期,也很少朋友,他不能像其他同龄人一样花时间经营和同学的关系,所以不知情的同学们都觉得他冷酷。
其实不是,他只是没时间。
他的妹妹苏珊则和他不同。
她生下来就是公主命,每天只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成绩不太好也没有关系,她要做的只是健健康康长大,大学顺利毕业,最好出去留学,拿个学位。
到了年纪,他家的门槛就会被踩破,不需花费吹灰之力。
苏珊比他幸运,她最终觅得的郎君是自己喜欢着的,并且父母一致赞成。
情海沉浮(22)有时候苏槿彦甚至有些嫉妒这个妹妹,从小不知愁滋味。
没有压力,也没有所谓的责任。
从高中时候起,他总是不断地收到不同年级的女孩写来的情书,那些看着幼稚却真挚的情书往往被他搁置一边,不理会。
他不知道那些不同班的女同学是通过何种途径把情书塞进他抽屉的,有好几次打开抽屉信就掉出来。
他的同桌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见此状况经常把信抢过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一遍,一而再再而三,苏槿彦也就习惯了,随他们闹去,只要不公布姓名就可以,但往往是没有署名的匿名信。
苏槿彦甚至怀疑是不是某些同学的恶作剧。
他人缘虽不好,但也不至于去得罪别人。
为安上次说她给她的情书被公之于众,不是没可能,她的多半也是匿名信。
那是一个躁动的年纪,他表面淡定,内心也一样情潮汹涌。
二十九岁的男人喜欢二十五岁的女人是惺忪平常的事,然而十七八岁的男孩喜欢十三四岁的女孩又不一样。
都是相差四岁,情况却截然不同。
后者是成年男子爱上幼女,苏槿彦现在想起来会嘲笑当时的自己,但当时的确觉得自己不正常,罪不可恕,她还那么小。
他偶尔也写信,写完就撕,仅仅留下一两封,作为纪念。
那些信也应该称为情书,没有寄出去的情书。
进入大学,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大学生活多姿多彩,校园里情侣们出双入对,他也和别的男同学一样抱着尝试的态度恋爱,他一开始就对那些投怀送抱的女同学表明态度,只是恋爱。
即使这样,那些女孩还是义无反顾,总以为自己会是那个敲开王子心门的灰姑娘。
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松懈的时候,为此挨了父亲不少骂。
出国的事很早就开始准备,他还没毕业就去了美国学习工商管理。
为安说她进了南丰实习,这件事他的确不知道,如果知道这样,他们也不用走这么多弯路。
出国后他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并且在当地找了一家企业做中层管理,不再游戏人间。
他写信寄贺卡给小安,总是得不到回应。
这也许是报应,不给别人回信的他,也得不到小安的回信。
渐渐地,也就不再写信。
回国探亲时,他含蓄地向父亲打听小安家里的情况,才得知她们早已搬家。
他心里安慰了一些,应该是没有收到他写的信。
那时冲动得像个少年,打听到小安的学校,傻傻地在校门口等了一天。
到傍晚,她才姗姗来迟,然而她的身边却多了个男同学。
犹如一盆冷水把他浇了个透彻,清醒了。
凭什么漂亮的小安一定要喜欢你,而你又为小安做过什么?其实小安对那个叫李穆的男同学并没有多亲密,他一直尾随着小安,不停地和她说着什么,小安只是淡淡地笑,她笑起来特别好看。
那时候他想,如果尾随的同学换成是他,她也会这么笑么?罢了,罢了,不去打扰。
再次回国,她穿着漂亮的礼服穿梭在苏珊的婚礼上,对身旁的人笑着,还是那样淡淡的笑,温婉娴静,美丽无比的她,亭亭玉立。
在与她交汇的瞬间,他终于是明白冥冥中有些东西是注定了的,逃脱不了。
方为安算着,已经是第四天,他们换了两个地方。
绑匪不再蒙着她的双眼,嘴换了胶带,脚也给绑上了。
她环视四周,破败不堪,斑驳的墙面,最老旧的上着栏杆的玻璃窗,一张简易木床上堆了两床廉价棉被。
两个看着她的绑匪就睡在上面,轮流看守。
情海沉浮(23)她不知道绑匪总共有几个,他只见过三个。
两个看着他,另一个被称作老大,专门负责打电话。
这八成是个变态,一打电话声音就变得令人作呕的阴柔。
这两天一直逼着她开口给苏槿彦打电话,她不肯,他们也没辙。
所幸的是,除了第一个上午时的巴掌以外,他们并没有太为难她。
每天有两个馒头,为安是打算活着出去的,所以没有理由拒绝。
那些绑匪不会因为她不吃饭就放了她。
她知道拖着,时间越长,绑匪心里就越没底。
他们怕她的家人报警,也怕被人发现。
没想到她方为安的人生还真是精彩,绑架这样的事也会发生在她身上。
手被绑了三天已经麻木,脚也丝毫动不了,缩在墙角。
床上的一个打着呼噜大睡,另一个叫阿南的正坐在床边玩俄罗斯方块。
为安想小解,嘴里嗡嗡地叫着,阿南吼着她,叫什么叫?拿着游戏机边玩边向她这边走来,撕开她嘴上的透明胶带,叫什么叫?坏了老子的游戏。
阿南身材瘦小,与他的粗犷的声线极为不符。
为安双眼无辜地看着她,怯懦地说道:大哥,我想上厕所。
阿南不信,麻烦事还真多?想什么花样?为安赔着笑:真没有,你们把我绑成这样,我就是插翅也难飞。
卫生间里连个窗户也没有,小解出来,阿南立马把她手脚捆上了。
要封她嘴时,为安哀求他,大哥,等一下再封嘴行吗?呼吸实在是太困难了。
而且,我手脚都被绑着,跑不了的。
阿南一想也是,料你也跑不了。
我们可是里三层外三。
除非你是孙悟空在世。
又将她扔回了墙角,自己坐回床边认真的完起了俄罗斯。
为安依稀记起刚绑来那天,阿南说他要拿着赎金去澳门,况且还打了她的主意,此人定是贪财好色之流。
而且看上去年龄不大,做事情没有另外两个老练。
大哥,现在几点了?阿南不耐烦地答:你管几点干吗?外面天黑了吧。
你在玩什么游戏?看样子打得很不错吗。
为安夸赞。
这招果然奏效,阿南抬头兴奋地看着他:俄罗斯方块,你会玩吗?为安暗笑,这游戏还是她初中时候玩的。
没听过,什么游戏,好玩吗?还不错,我也是刚学的。
难怪玩得这么起劲,气氛有些松懈,为安趁热打铁,大哥,我很好奇,要是拿到赎金,像你这样的能拿到多少钱?阿南立即警觉:你问这个干什么?为安慌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们这么豁出去性命的干是不是也有相应的报酬。
比如我这次的五千万美金,你能分到一千万人民币吗?一千万?阿南瞪大眼睛看着方为安,要是有一千万我就去澳门玩个天翻地覆,只光听老大他们说,还没去过。
你没去过?那里非常不错。
你去过拉斯维加斯吗?那是什么地方?为安胡诌着,美国,那里的赌场比澳门更大更豪华,玩得更尽兴。
你去过?说起赌博,阿南也顾不上完游戏,和为安闲聊起来。
去过。
和我男朋友去的,不去一次真是枉费了这一生,那次我们玩疯了。
真的有那么好?当然。
大哥,想去吗?这不是废话吗?我们那的人做梦都想去美国。
那个大哥睡得可真香。
他啊,死猪一只,只要一睡下去,房子塌了都不知道。
情海沉浮(24)为安压低声音:大哥,你过来。
我们谈一笔生意怎么样?我给你两千万。
阿南在她面前蹲下,比着手指:两千万?一脸不可思议,为安点着头,只要我能活着出去,见到我家人以后立即给你两千万。
怎么样?你放心出去后我绝不会为难你。
阿南显然被那两千万吸引住了,我怎么相信你?万一你一出去就把我抓进去了怎么办?你放心,不会有这种事。
你救我出去,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你也只是吃别人的饭,替别人办事而已,我理解。
为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抬头望了望四周,呼噜声还在,继续压低声音,大哥,你要知道我男朋友家里势力很大,要是报警搜到这里,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下半辈子就要在班房度过了。
两千万没了,更别提什么澳门,拉斯维加斯了。
如果把我杀了,一样是没钱,白忙活一场,你说对不对?你说的是没错,但我们根本出不去。
方为安看见了曙光。
大哥,可以找找漏洞,或者想想办法。
我们现在在哪里?还在本城吗?阿南摇着头。
有人敲门,阿南马上把她的嘴堵上了,吼了一声:给我老实一点。
进来的是那位身材高大,留着络腮胡的老大,手里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子,听着鼾声,这还真是一头猪,都睡几个小时了,怎么样,这妞还是不肯打电话?阿南答道:不肯开口。
阿南,帮我把阿信叫醒。
老大圈起袖子,撕了方为安嘴里的胶带,目露凶光,你给不给苏家打电话?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和苏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不会给你一毛钱来赎我。
老大拎起地上的瓶子在方位按眼前晃了晃。
我要给你一点颜色瞧瞧。
为安看着眼前的瓶子,里面装的肯定不是好东西,我劝你还是早点放我走,我是不会打电话的。
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我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阿南推醒了阿信,和老大一起围着方为安。
老大捏着方为安的下巴,嘴还挺硬的嘛,不过很快我就会让你开口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阿南和阿信纷纷问道:老大,这是什么?催情药。
老大邪恶地笑着,她喝了这东西,只怕会求着你们两个上她。
老大,你厉害。
两个小绑匪对老大竖起大拇指。
方为安脸色煞白,转眼像阿南求救。
此时的阿南早已忘记了两千万,色欲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方为安。
四天以来,方为安第一次觉得恐惧。
看着那瓶蓝色的水,她感到绝望。
他们拿不到钱真的什么也干得出来。
为安不断地往墙根缩,口气依旧强硬,你们不要乱来,否则我就死给你们看,到时候让你们一毛钱也拿不到。
不要紧,只要让你把这瓶水喝了,你就不会想死了。
我们几个一起伺候你,怎么样啊?阿南,把她的嘴打开。
我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
为安瞪着褪一直往后缩,恐惧到了极点,闭上眼颤抖地叫着: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脸贴着壁突然失声叫道,子建,子建,救我。
凄凉的声音响彻了整间屋子。
她此时叫子建几乎是一种本能,她也只能叫子建。
害怕了?害怕就给苏家打电话。
只要打电话,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
否则,就把你送给我兄弟。
他们可是要美人不要钱的主喔。
其他两人哄笑。
情海沉浮(25)那笑声让为安战栗不止,她再也受不了了,我打,我打。
你们不要乱来。
她不怕死,但绝不能屈辱而死。
劫匪掏出电话,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号码,开始拨打苏槿彦的手机。
苏槿彦听到为安声音的刹那,以为又过了一世。
四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他都快疯了。
如果再没消息,他不排除会报警的可能。
他只是听小安叫了她一声子建,就要这一句就够了,证明她还在活着,活着就是希望。
他们要的只是钱。
你不要伤害我女朋友,钱我已经准备好了,怎么给你们?好,苏公子,爽快,放心我们要的只是钱。
交货地点我明天给你电话。
记住如果报警,我马上撕票。
明白,明白。
让我再和她说两句。
接着是忙音,绑匪挂了电话。
他只是想和为安说两句,帮她减轻心理压力。
四天,他的神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紧绷,心理承受能力达到了一种极限。
给方紫星打了电话,和她说有消息,只要交赎金就可以出来。
苏槿彦有些发烧,却执意地坐在花圃的摇椅上吹风。
苏母走出来,坐在她儿子旁边。
拉着他的手,子建,吃点东西吧,看你几天没合眼了。
脸颊比前几日消瘦不少,苏槿彦抽出手,母亲终究是关心他的,淡淡地回道:妈妈,您去休息吧,我坐一会儿。
苏母红了眼眶,子建,你不要怪你妈妈,我这是为你好。
儿是母的心头肉啊,那天你父亲打的是你的脸,打的是我的心啊。
想起那天说的那些伤她母亲的话,苏槿彦心生内疚,妈妈,对不起,我是无心的。
傻孩子,还和妈妈说这些。
是不是一直以来都看不起你妈妈?许多年以来,外室就像一枚钉子,钉进了她的心里。
她拔不出来,也不想拔。
她摆脱不了这一切。
在这座富丽的大房子里,独自凄凉。
怎么会?他一直不明白他这样可以容得下父亲养情人,生私生子的母亲,为什么就容不下小安?妈妈,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功名利禄也不过是浮华,况且您要知道我也不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我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他一直都在捍卫母亲的尊严。
儿子,妈妈这都为了你好。
你要知道你娶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苏家的媳妇。
苏槿彦更正道:妈妈,她首先是我的妻子,才是苏家的媳妇。
这是鸡与鸡蛋的问题。
好了,别说这些了。
你去睡一会儿。
赎金你父亲已经准备好了,不用担心。
不管怎么说,人最重要。
这些问题等小安出来再说吧。
苏槿彦不想再说什么,苏母走开了。
他已经默认了用父亲准备的赎金。
他还没有那个能力一下子找到那么庞大的现金。
那么将计就计,只要小安回来,一切都不是问题。
回卧室时,经过父母房间,门虚掩着。
父母低声谈话还是让他无意中听见了,那边都叮嘱过了吗?可不能有什么差池。
母亲的声音。
我亲自叮嘱的,放心。
别把他逼得太紧了,等那女孩子回来,我再和她谈,慢慢来。
年轻人哪那么容易忘记。
哪那么多情种,我看他过一段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父亲自嘲,他身上流的是我的血,本性改不了。
……苏槿彦敏锐地从这两句话里捕捉到了什么,脑袋嗡嗡作响,心理防线轰然坍塌……原来他永永远远无法逃脱。
就在昨天他还计划着,接到了小安马上和她去登记。
当木成舟,谁也不能改变。
情海沉浮(26)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里的,只觉得从内心深处慢慢地渗出一股悲凉。
颓然地趴在软榻上,他陷入了深深地黑暗,永远无法摆脱的黑暗。
这个大男人居然想哭,讽刺的是他流不出眼泪。
木然了。
他无法选择出身,无法选择姓氏,无法选择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
他开始憎恶起自己的姓氏和身上流淌着的血液……纵然他愿意放弃现今的所有,不做父亲的儿子,不姓苏,然而如他父亲所说,血脉永远无法改变……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出身悲哀。
他一直以来都在试图改变这一切。
父母走过的路他不愿意再尝试。
生活了十几年感情依然如冰,把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只是利益。
利益比那纸婚书还牢固,无懈可击。
这样的例子在他们的生活圈子中太多太多了。
他以为他可以例外,现在看来是自以为是。
在这之前,他从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事情,他觉得只要他能和为安在一起,那些事都变得无足轻重。
可是就在这一刻,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太贪婪,贪婪地想要得到幸福也给予她幸福,却连最基本的安全也不能给她。
他应该远远地看着她就好……他原本自信满满,现今才知道他必须沿着那条既定的人生轨道走下去,没有选择的余地。
窗帘在风中轻轻摆动,他和小安站在窗边接吻似乎是昨天的事。
他曾在那个位置告诉小安,他爱她。
那张泛了黄的老照片还静静地躺在钱夹的最里层。
穿西装打领结的小男孩拉着身穿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的手,神情肃穆,仿佛是在神父面前宣誓:听着礼堂的钟声,我们在上帝和亲友面前见证,这对男女生就要结为夫妻,不要忘了这一切是多么的神圣,你愿意生死苦乐永远和他(她)在一起,爱惜她,尊重她,安慰她,保护着她,两人同心建立起美满的家庭。
你愿意这样做吗?……悲伤到无以复加就不再是悲伤,痛苦到了极致也就不再痛苦。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苏槿彦。
你好,Kevin,我是简意轩。
那边停顿了一下,还差多少?谢谢,已经不需要了。
为安已经平安出来了吗?明天就能见到她,她不会有事。
苏槿彦第一次如此没礼貌地挂了别人的电话,他的嘴抿成了一条线,刚换的手机又成了他盛怒之下的牺牲品。
他的父母和表妹正在客厅看电视。
这几日,苏信徵每天回家,苏母心情舒畅。
苏槿彦坐在单人沙发上,头发凌乱,搭在沙发边缘的右手不断的空手揉捏,脸色平和地听着新闻。
莫晓彤和他母亲不知在聊什么,时不时地发出笑声。
韩嫂给他上了一盅燕窝,苏槿彦抬了抬眼皮,谢谢韩嫂,我不太想吃。
转向沙发上的莫晓彤,晓彤,给你养颜。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集中在他身上,他已经好几天不说闲话了。
莫晓彤甚至有些受宠若惊,谢谢表哥,我刚刚吃过,你自己吃吧。
苏槿彦就像平时闲聊:爸爸,明天交赎金的事就拜托你了。
我们分头,我去接小安,怎么样?苏信徵脸上亦无波,可以,钱我已经准备好了。
方家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只有她姐姐知道。
事是由我们家而起,没有理由让他们担惊受怕。
苏母接过话:方家不知哪里修来的福气,先是和父亲交好,现在我们还替他家赎女儿。
苏信徵对他妻子皱眉,好了,等明天这件事结束,都不要再提了。
情海沉浮(27)苏槿彦坐在那半晌才开口:你们若是觉得那五千万白花了,我可以把手上南丰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立即转给爸爸。
父子间账目也要清楚。
正喝茶的苏信徵将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茶洒在了桌面上,怒道:放肆,爷爷留给你的产业岂能随便转让?爸爸,何必这么生气,我是转给您不是别人,这南丰还是我们苏家的。
苏槿彦说得眉都不皱一下。
不孝子。
爸爸教诲得是,我马上就会成为大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