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思索了片刻,颇有些为难,她的确是想同夫君一起睡觉的,可是……苏央摸着小猫儿的头毛:不行,床榻就那么大,你生得那么高高大大,躺在床上,半张床就没了,万一一翻身,可怜的绵绵才这么小,就要去见阎罗了。
绵绵蹭了蹭少女手臂,喵呜了一声,似对苏央所说表示同意。
苏央笑道:你看,绵绵也这么觉得。
我睡相不差。
那也不行!卫潇为自己的家庭地位不可置信:为了一只猫你便不要我了?哎呀,下次吧,下次便同夫君睡。
苏央还在玩绵绵粉色的肉垫,头都没抬。
这话不可谓不敷衍。
活像宠惯三宫后院的帝王,宠着年轻貌美的新人,忘却色衰爱驰的旧人。
卫潇握了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隐忍道:那你早些休息。
夫君再见。
卫潇在苏央那碰了壁,刚出房门便看见许二在门外。
不止是像平日那般守在外头,耳朵还贴在门上。
开门的一瞬间,许二弹簧似的跳开两步,猛咳两声。
许二心虚地看着卫潇:主子,我一点也没听见你和夫人说话,也没听见您想和夫人睡觉却被拒绝了。
抬眼,看见卫潇一脸寒意。
许二摸了摸脑袋,不太高明地转移话题:主子要我查的事,终于有眉目了,上回在山道上我便想同您说来着。
他向卫潇递过一张手帕,手帕里包着一层黑糊糊的香灰。
奴才寻着了一个放出宫去的奴婢,从她是手中用高价买得了香灰,据说是那一日,落在清凉殿中的,那打扫的奴才有心,将这香灰收了一小撮回去。
清凉殿,正是三年前和苏央发生醉酒意外所在的宫殿。
可惜那香灰年份太久,又不太常见,便是送给医师鉴定过,也无法判断那是什么香。
月色清凉如水,拉开一道长长的影子。
卫潇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手帕,眸色暗沉,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许久,卫潇才道:明早我们去一趟秦家,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夫人。
秦家家主秦睿,少年时曾与卫潇在一个书院读书,交情深厚。
后来两人一个继承家业制香名闻天下,一个弃文从武成了将军,均属于书院中离经叛道之辈。
秦睿如今恰好住在扬州城内。
若说判断这香灰究竟是何种香料,怕是再找不到比他合适的人选。
翌日早晨。
天上落着小雨,天气阴沉沉的一片。
卫潇冒雨骑马去了城东秦家。
秦家不愧为制香大家,进门便看见案桌上摆着上好的鎏金百花香炉,青烟袅袅升起,散发出一股沁人馨香。
门房带着卫潇去找秦睿。
卫潇把用手帕包着的香灰交给秦睿,要他验一验这香灰究竟是何物。
秦睿接过香灰,凑到鼻端轻轻嗅了嗅,随即笑了:小事,且等我几日翻阅古籍再告诉你。
卫潇道了一声谢,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秦睿拍了拍卫潇的肩膀,眉开眼笑。
你给得实在太多了,可需要从我这取些助兴的帐中香?这可是旁人求着我才给的。
不用。
秦睿拉住卫潇的胳膊,随口道:就你这般只会打仗的呆子,你的夫人究竟是怎么忍下你几年不同你和离的。
欸,我就说说,疼疼疼疼……秦睿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触动了卫潇的神经,气得卫潇反手一握他的胳膊,差点没把他胳膊给撅了,疼得秦睿呲牙咧嘴叫了好几声。
转过头来便瞥见卫潇寒刀一番的视线,一双眼睛冷得惊人。
秦睿同卫潇认识多年,倒是第一回 见他生这么大的气。
秦睿舔了舔唇角:你这么大反应,我不会真的戳到你的痛处了吧。
难不成你夫人当真跟你提和离了?卫潇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这个傻子,倒真让他猜对了。
真的是这样?卫潇冷声否认:没有。
真是古怪,没有便没有嘛,撅他胳膊做什么。
秦睿拍着他的肩:罢了,罢了,我同你开玩笑呢,这才是你真正需要的东西。
说罢,递给卫潇一本小册子——《爱情内功》。
你既不肯用那些东西,那便多学些理论。
我不需要这个。
卫潇不肯接,秦睿却把书硬塞到卫潇手里,挤眉弄眼似看穿了一切:别逞强了,就你这冷冰冰的性子,嫂子怎么可能喜欢你?许是这句话刺激了卫潇。
过去三年,两人的确相敬如冰。
他虽然犹豫秦睿,但没有再拒绝。
而是把书接过,看也不看揣进怀中。
下午的时候,雨落的更大了些,这样大的雨,显然无法外出寻找查案。
卫潇坐在书桌前,翻看影卫找来的对于江裕成的调查。
影卫搜集的很详细,连江裕成府邸的平面图都找来了。
但东西虽然多,能派上用场的却极少。
卫潇翻看许久,却没有头绪。
鬼使神差的,卫潇想起了秦睿送的那本书《爱情内功》。
卫潇从怀中把书取出。
虽然只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但拿着实在有些烫手,尤其看到扉页上写着爱情的修炼与实践。
修炼什么,实践什么,全都在卫潇平日的知识之外。
可直觉告诉卫潇,他似乎很缺乏这些知识。
卫潇犹豫再三,翻了一页。
第一页是几幅图画,标题为:爱到浓时。
仅仅是看了一页,卫潇就深深蹙起了眉头,连耳根都有些发烫。
夫君,你在看卷宗吗?一道清越的生意响起。
苏央像欢快的小黄鹂一般从外头跑了进来,也不知碰上了什么事来书房找卫潇。
她的脚步生风,怀中抱着一只小橘猫,一双清眸中洋溢着雀跃的笑意。
翡翠珠帘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苏央进来的一瞬间,卫潇冷峻清淡的凤眸出现一丝裂痕。
他迅速把书合上。
又拿过桌上的一本张岱的《陶庵梦忆》,把那本《爱情内功》的标题严严实实地遮住。
苏央进了门。
她看见卫潇大掌下按着的那本《陶庵梦忆》,翘起了嘴角:夫君竟然有这本书!《陶庵梦忆》我听学堂的夫子讲过片段,当年还在书摊看过几页,可惜因为这本书太贵了没有买,夫君可以借我看看吗?不可以。
卫潇迅速回答道。
话音刚落,卫潇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实在有些生硬,遂软声道:央央,这本书我实在喜爱,等我看完便借给你看。
那好吧。
苏央觉得卫潇今日实在是有些奇怪,平日里对她这么大方,今天她想要一部游记而已,怎么守得跟金矿似的。
不过不借便不借嘛,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央一拍小脑袋,想起她来的目的。
少女弯起嘴角炫耀:夫君,绵绵她会认人了!说罢,将奶乎乎的小橘猫放在桌子上,拍着手掌轻唤了一声绵绵。
喵呜——绵绵是只聪明的小橘猫,很快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这两日同苏央相处的很是愉快,所以一听苏央唤它,便骄傲地扬起脑袋,小爪子便迫不及待地在书桌上扑腾着,想要立马跃进苏央的怀抱。
可绵绵毕竟年纪小,一个不甚,便踩到了卫潇的手背上,所幸没有将卫潇手背抓破。
卫潇吃痛收回了手,而那本被手掌压着的《陶庵梦忆》则被甩到了地上,露出千方百计遮挡的那本书。
卫潇手疾眼快,立马把书捡起来倒在桌上。
苏央看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内功二字。
她亮了眼睛。
这书名听着像什么高深的武林秘籍。
什么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七伤拳,她从前还以为这是小说话本中胡诌的东西,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内功。
苏央从小有一个侠女梦,梦想飞檐走壁仗剑走天涯,可惜实在找不到能够教她武艺的先生。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夫君便会内功,那一定可以教会她的。
夫君,这书讲哪个门派的功法的?厉害吗?厉害吗?是挺厉害的。
他虽记性不错,但完全没有到达过目不忘的程度。
可那本书不过看了一眼,到现在脑海里还全都是那书中的画面。
甚至,脑海中生出恶劣的念头,有了将那内容试一试的打算。
可在理智的操持下,卫潇面无表情道:这书不是讲武术心法的。
骗人,我分明看到标题了,夫君当我不识字吗?夫君连一本书都不肯给我看,一定是不爱我了呜呜呜。
卫潇看着假哭的苏央,卫潇眸色渐渐加深,漆黑如点墨的瞳孔收缩,像海一般深不见底。
央央当真想知道这书是讲什么的吗?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便是卫潇刻意保持镇定,眼下的目光也不知不觉带了点颤意,心悠悠地悬在半空。
苏央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险:当然啊。
卫潇深吸一口气:不妨我来教你?夫君真的答应教她内功了。
等她学会,就能成为京城第一侠女,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苏央高兴地抱拳作揖,认真道:好啊,夫君,不,先生教我。
夫君本来就是功夫极佳的战神,家中还藏有厉害的武林秘籍,哪里还能寻到比他更好的先生呢?雪肤花貌的少女站在她的面前,小猫儿趴在她的肩头,少女蒙了水雾一般的桃花眸眨了一眨,嫣红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像枝头尚且沾着晨露的不堪攀折的芍药。
偏偏她今日又戴着一根木红色的鎏金兰花,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如雪一般。
罗裙绣带、锦绣辉煌。
那一句娇娇柔柔的先生,卫潇只觉得头脑里理智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了。
卫潇的声音多了几分勾人的哑意,点了点头:那央央先到先生这里来。
学武功自然要手把手的教学,苏央想了想武侠小说中习武的步骤,没有生疑便走到了卫潇面前。
我们从哪里开始学,先学呼吸吐纳还是扎马步?苏央想起过去看的武侠小说都是这样的。
卫潇打量着少女活色生香的笑靥,最终落在苏央饱满嫣红的唇上。
先生先教央央最简单的呼吸吐纳。
学会呼吸吐纳的第一步首先是张开唇,再就是唇与唇的触碰,撬开牙关后,细小的研磨让触感被放大,绵绵密密的挪动都能带来深刻的感官体验。
灵活的鱼儿甩着漂亮的尾巴钻进了莲叶间,在干净的水波间来回觅食。
苏央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惶惑,细软白嫩的指尖攥紧卫潇柔软的衣摆,不自觉揉在手心。
先生,你是不是教错了?她不是来学武林秘籍的吗,夫君教的这个呼吸吐纳,和她想象中的武功完全不一样。
这个武功不仅不会让她变强,还会让她的嘴唇又胀又麻,加之喘不上气。
阳光懒洋洋的晒进来,至于小橘猫绵绵,起初蹲在桌角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现下早就推开窗户,丢下它被欺负的可怜巴巴的主人,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
没有教错,央央如果不懂的话,我再换个法子教一遍。
卫潇打横抱起苏央,把她轻放在黄花梨木书桌上。
桌子很宽大,青瓷花瓶里插着几枝漂亮的梨花。
左上角放了笔墨纸砚、话本游记,还有那本最不起眼的武林秘籍,正被卫潇倒扣着放在那里。
这让苏央想起前些日子她伤了脚踝后夫君帮她看伤势的模样,可她现下却感觉夫君决定在书桌上享用一道佳肴。
我不想学武功了,侠女太难当了,我觉得做普通人也挺好的。
卫潇却仿佛没有听懂苏央的话,他的大掌落在苏央的脑袋上,温声道:学武是辛苦的,无论是谁都会碰上难题,央央不能碰到一点挫折就半途而废。
这是半途而废的问题吗?苏央还没有说什么,便惊愕地看见卫潇拿了桌角的绸带,又握住了细细的手腕。
她甚至来不及想,桌角为何会正好放着绸带?混乱间,苏央终于看到了本武林秘籍的全称。
嗯,《爱情内功》。
应该不会有一本武林秘籍叫《爱情内功》吧?夫君这个大骗子!可是,晚了。
扬州的六月是连绵的梅雨季节。
今日的雨实在太大了,从窗外落到屋内,不光窗台打湿了,连桌上散落的书籍也是湿漉漉一片,若是摊开来的书,墨色的字迹氤氲开来,有的甚至模糊了。
傍晚的时候,卫潇让许二送了饭菜到屋子里。
这令许二十分意外,卫潇向来嫌饭菜的气味太重,不喜在房间里用饭的。
但既然是卫潇吩咐,许二没有不做的道理。
他自己端了饭菜,又让婢女端着净手的铜盆进来。
那婢女平日里是没进过主子屋子的,这一回来,只觉得屋里的气氛似是有些古怪。
将军和夫人似是刚吵过架。
夫人坐在榻上,身上盖着薄毯,手里捧着一本游记,低头专注的看书,半句话都不同将军说。
将军则是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似是在认真看卷宗。
婢女注意到黄花梨木书桌上有些乱。
卫潇是爱洁的人,桌上的物件从来是整整齐齐,今日却格外不一样,桌上的几本书摆的毫无规则,几本书落在了地上,就连上好的狼毫毛笔也是,沾了粘腻腻的水便罢了,还在桌上乱丢一气。
将军,这桌子有些乱了,奴婢来整理一番。
闻言,苏央猛的抬起头来。
卫潇注意到了苏央的动作,唇角勾起好看的幅度,对那婢女道:放着别动,我自己整理便是。
是。
等到那婢女退出去了,卫潇才慢条斯理地净手。
卫潇的手骨节分明,每一根手指都仿佛竹节一般纤细修长,苏央瞥着卫潇手上淋了雨的水痕,脸颊渐渐红了。
央央,吃饭了。
苏央低低的应了一声好,想从榻上下来,可双腿还打着颤。
她坐在床边,没有穿袜子的玉足无措地绷紧,只有圆润小巧的趾头点在地上,可仿佛是踩在薄薄的冰面,战战兢兢无所适从。
苏央眼巴巴看了一眼卫潇,可卫潇却等着她自己开口。
夫君抱抱我。
少女带着哭腔,被卫潇稳稳当当抱在了怀里,苏央扒在卫潇的身上,立马止住假哭,生气地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背。
卫潇,你就是一个人面兽心、斯文败类的混蛋。
你居然这么骗我,你把我当成傻子吗?看这种不正经的书还骗我说是武林秘籍,我要去圣上那边揭发你的真面目呜呜呜!卫潇看到少女恼怒的样子,低低笑了:我从未说过这是武林秘籍。
不许笑!卫潇眉目之间全是鲜活,他弯着唇角:我没有笑话央央了,只是央央十分可爱,令我心生欢喜,情不自禁而为之。
你以为这样说我便会原谅你吗?苏央第一回 听到卫潇如此直白的说喜爱她,圆润的耳垂红了一片。
这让卫潇想到行军时曾在西北广阔大漠上看到的漂亮的云霞。
那时候,大军驻足,无论是贵族出身的将领,还是平民出身的士兵,都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天空,赞叹那云霞的瑰丽。
而现下,那瑰丽近在咫尺。
且只属于他一个人。
卫潇吻她耳垂上的红:那央央便不要原谅我了。
晚间的时候,卫潇坐在桌前看扬州贡品案的卷宗,将有价值的信息摘录出来。
不久,许二步履匆匆,送了一封信进来。
这是方才江大人府上的门客冒着雨亲自送来的,江大人请您明日去府上一叙。
卫潇微微笑起来:江裕成倒是不镇定了。
他来扬州城这样久,虽假扮商人,但不可能做到完全掩人耳目。
钱鲁找山匪劫道的荒唐事发生之后,他便猜想江裕成已知晓了他的存在,如今,只不过是完全确认罢了。
许二有些犹疑:主子,咱们去吗?以江裕成敢于贪污扬州贡品,又堂而皇之利用钱鲁在山道上布置山匪一事,这江裕成绝对是一个胆大心黑之辈,若是去了他的府邸,不知会碰上什么事。
卫潇似乎看出许二心中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许二心下佩服,只觉得卫潇的气魄实在无人能比,自己真是跟了一个厉害的主子。
他咧开嘴巴想笑,目光又停留在卫潇手臂上。
方才他没有注意,现下卫潇动笔写字,袖口滑落一些了他方才看到,主子的袖口下的小臂肌肤,竟然有一道新鲜的红色抓痕。
仔细一看,这抓痕显然来自女子的指甲。
又结合主子今日在房间里用饭这件事情。
许二震惊了。
所以,下午的时候,他家主子和夫人到底关着门在屋子里做什么?卫潇顺着许二探究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手臂,也注意到了那道红痕,因为角度有些刁钻,他自己并未注意到。
卫潇轻咳一声,掩饰眼中的尴尬:小猫儿抓的伤,过两日便好了,不必涂药了。
许二自是不信,那小奶猫的爪子没他半个手掌大,便是有抓痕也不可能这般明显。
不过既然卫潇这么说,他也没有当面戳穿的道理。
次日上午。
卫潇骑马去了江裕成的府邸。
与想象中不同,江裕成的府邸并不算很大,里头不是金玉堆成,而是园林深深,称得上简朴雅致。
卫将军这边走。
那门房大约是受过江裕成的嘱咐,一听见卫潇的名字,便殷勤地将他迎了进去。
刚一踏进正厅,卫潇便看见江裕成站起来微微笑道。
久闻卫将军的大名,今日终于见到真人了,卫大人当真是年轻有为。
江大人不必客气。
江裕成摆了摆手,吩咐下人:给卫将军上茶。
又看了一眼许二,笑道:不愧是卫将军,就连跟在身边的侍从也是一表人才。
许二跟着卫潇走南闯北,大多数的大人都轻蔑地将他当作一个隐形人。
只有这位贪赃枉法的江大人,竟主动提起了他。
许二心中却有点唏嘘。
他原先以为江裕成应当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但事实上,从外表上看,江裕成只是一个清俊的读书人。
他今年不过三十出头,虽不能与卫潇相比,但大多这般年纪的男子,若是读书差劲些的有的还在考秀才考进士。
江裕成他却已经成了扬州知府,可以称得上仕途坦荡,且他每年的考评都是优等。
若这次没有东窗事发,明年便能调入京城升官了。
卫潇忽然道:我可在大人府上逛逛吗?江裕成脸色一僵,半晌才道:自然是可以的。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江裕成热情地同卫潇介绍扬州的风土人情。
卫将军来到我们扬州的地界,下官有失远迎,所以要送一份礼物给卫将军赔罪。
江裕成面不改色地从怀中掏出银票。
这里是十万两白银的银票,还请卫将军笑纳。
十万两白银,对于大盛的大多普通人而言,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挣到的。
纵使对于卫潇这种不缺钱的官员,十万两白银也绝对不是一笔可以随意支出的小数目。
可见江裕成究竟贪了多少钱。
卫潇毫不犹豫地拒绝。
江府的夜晚灯火通明。
门客们坐在一起,大多垂头丧气。
一个瘦高门客道:十万两白银竟没有办法让那位卫大人松口吗?那卫大将军究竟开价多少?另一个胖一些的门客道:人家是当真一文钱不收。
那卫将军就是个榆木脑袋,我听说在北边的战场的时候,北戎给他送了十个美人要他退兵,他愣是一个不收。
那他究竟想要什么?江裕成冷笑道:人活一世,无非是权钱情/爱,卫潇本人武艺高强难以近身,那便从他身边的人入手,我听说上一回在山道上,他不是为那个小妻子挡着了一刀吗?卫潇回到城南的府邸,让许二把影卫从工匠那里找来的江裕成府邸的平面图拿过来。
卫潇拿起图纸仔细看了看看了看。
果然如此,江裕成府上应有一条密道。
他指着江裕成书房的一处对许二道:图纸上的这个地方,明显比今日看到的书房要小得多,显然还有一个暗室。
说罢吩咐影卫:去带人搜一搜吧,若是能找到,这一回,我们便可以回京城了。
钱鲁因不愿意背上杀人的罪名,自愿指证江裕成,扬州贡品案已算有了人证。
现下只需要找到物证便可给江裕成定罪。
待处理完了公务,已经很晚了。
打更人恰好敲着梆子走过,耳边响起咚咚咚的打更声。
卫潇又翻开了那一本《爱情内功》。
他起初以为这本书都是同上回看到的夫妻敦伦常见图画,翻到后面才发现不尽于此。
除了上回看到的爱在浓时插画,还有一个章节叫做为夫之道。
为夫之道,在明事晓礼,以妻为先……卫潇读着此书,恍然间倒有了少年时在学堂念书的感觉。
他在重点处圈点勾画,霎时间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喵呜——卫潇正读到一半,脚边忽然有软乎乎的东西在轻轻蹭他的脚背,正是那只叫做绵绵的小猫,小猫儿皮毛光滑,一双绿宝石的眼睛炯炯地盯着卫潇,也不知什么时候从苏央那里跑出来的。
卫潇本想让人将它送回去,把许二叫进来之后却改了主意,转而对他吩咐道。
拿些小鱼干来。
是。
小鱼干很快被许二拿了过来。
绵绵,吃小鱼干吗?卫潇尽量学着苏央的模样放软了语气,可那猫却喵呜两声,似乎有点嫌弃,直到他唤了两三遍,才勉强叼走小鱼干。
卫潇从前在军中养过一只狗,他班师回朝的那一日,那狗恰好生了病,虽不会危及生命,但卫潇仍担心那狗熬不过长途跋涉,便把它留在了边地,交给边地将士抚养。
如今看到这只小猫,倒是想起了过去养过的那只大狗。
只不过,两者的脾气太过不一样。
他在北地养的那只狗忠诚又可靠,一声令下便会照他所言,晚上也会尽职尽责的看家护院。
这只猫显然没有什么好脾气,别说以后叫它捉老鼠,就是如今喂它小鱼干都要三呼四请,这作天作地的劲头,倒是神似它主人。
卫潇洗了个澡的功夫便发现绵绵不见了,问了下人才知道跑到卫潇这里。
苏央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便跑了过来,连头发也没有弄干,整个人因为刚洗过澡的缘故,浑身散发着一股湿气。
卫潇蹙了蹙眉,上前关了窗户,又叫许二拿了毛巾进来,递给苏央。
先把头发擦干。
我是来找绵绵的,才不是来找你。
苏央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卫潇,这种天气擦头发实在是多此一举,没过一会儿自然便干了,一把把蹲在卫潇脚边的绵绵抱起,搂在怀中顺毛。
绵绵,以后可不能乱跑了,乱跑会被坏蛋抓走,娘亲很担心你。
娘亲?卫潇有些惊讶苏央对小猫儿的称呼。
苏央点点头,握着小猫儿的爪子晃了晃:对呀,来,绵绵,跟这个讨厌的卫叔叔打个招呼。
卫潇拧了拧眉,注视着苏央。
苏央也愣了愣。
等等,她是娘亲,卫潇是讨厌的卫叔叔。
那他跟卫潇,算是个什么关系?既是夫妻,又是叔嫂?这实在不算太妙,可以称得上她看过的某些香/艳话本的标准配置了。
许是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苏央的脸红了红,冲着卫潇道:你不要想歪。
我一句话都没有说。
卫潇无奈地看着苏央,眼神似乎在说,我可没有想歪,想歪的分明只有你自己。
小猫儿仿佛通人性似的,喵呜喵呜地叫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和讨厌的卫叔叔打招呼。
苏央哼了一声,把猫抱起来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看看,还是我们绵绵乖巧,不像某些人,看着是个人模狗样的大将军,实际上就知道捉弄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被明示的卫潇笑了笑,还未等他说什么,便听见苏央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声。
饿了?苏央瞪着他不回答。
卫潇上前牵住少女软和和的手,拉着她在桌前坐下:你坐一坐,让许二送个宵夜过来。
等宵夜的过程卫潇提出要帮她把头发擦干,苏央自个儿想等着头发自然干燥纯粹是因为嫌麻烦觉得没有必要,眼下等个宵夜的功夫,卫潇既主动愿意帮她擦头发,她也便答应了。
你不许捉弄我。
有了前车之鉴,苏央对卫潇很是警惕。
卫潇弯了弯唇:不会。
卫潇先用梳子将苏央的乌发理顺,再用毛巾将苏央的头发一绺一绺擦干。
他力气大,生怕把娇娇怜怜的小姑娘头皮弄痛,只敢用上三分的力气。
擦完头发,还轻轻帮小姑娘的头皮按摩。
这样的力度可以吗?可以。
苏央一边撸猫,一边被卫潇服侍得很是舒服,心想卫潇若是做自己的婢女倒当真不错,可惜他在朝中官职甚高,也就肯偶尔帮她擦擦头发,若是长期做她的婢女怕是不肯屈尊降贵,又要变着法子欺负她。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两份夜宵被端了上来,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因为是晚上的缘故,卫潇特意嘱咐小厨房将东西做的少些清淡些,免得吃多了积食。
小厨房的手艺很是不错。
汤底是熬得香香的骨汤,面煮得十分筋道,苏央夹起面吃了两口,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真好吃啊。
好吃的东西让人心情愉悦,苏央瞬间忘记之前同卫潇的恩恩怨怨。
少女扬起了嘴角,露出浅浅的酒窝,对卫潇道:明天早上我也想吃这个,你再去帮我买一盒杨心斋的糕点来,今日的事情就扯平。
好。
这不难办到。
卫潇叫来许二,让他嘱咐小厨房明日早上照苏央说的做早饭给她。
至于杨心斋,不过是跑个腿的功夫。
第二日,天空中下着微雨。
杨心斋是扬州城内有名的糕点铺子,总店开在城西,在城南城北均有分店。
从卫潇租的宅邸走过去,不过是半炷香的时间。
只是来杨心斋买点心的人非常多,要排将近半个时辰的队才能买到。
轮到卫潇的时候,本就疲惫的小二看到卫潇俊朗的相貌顿时来了精神。
公子要什么?一盒绿豆糕,一盒豌豆黄,还有一盒核桃酥。
卫潇已熟悉苏央的口味,嗜甜,喜欢吃那些松软或是酥脆的糕点。
又想了一想苏央平日里苏央桌上摆的最多的糕点,报出了这三盒点心,大约能满足小馋猫的口味。
想起苏央拿到糕点时即将露出的笑靥,卫潇弯了弯唇角。
等到回到宅子的时候日头已接近正中,刚一踏进宅子,便有影卫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属下无能,让贼人闯进了宅子……带走了夫人。
卫潇把唇抿成一条直线:你在开什么玩笑。
是……是真的。
小院内一片狼藉,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迹,迈进屋子,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甚至有一个可怜的婢女被利器割断了喉管,躺在门槛上没了呼吸。
卫潇身体晃了一晃,血液近乎倒流。
主子,您别慌,我们一定能找到歹人的。
许二平日见到平日见到的卫潇,总是从容的、优雅的,便是面对二十万的敌军也是如此。
可眼下,他从卫潇眼中看到的只有直白的心焦与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