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送圣旨的是一名宫中内使,送了圣旨和赏赐之后,又同卫潇长谈许久。
卫潇送走内使,已是子时三刻。
深蓝色的天空兜满了星星,清冷的月色朦朦胧胧地洒落,月光将地面照得灼亮。
下人们几乎都已经上床睡觉,院子里除了虫鸣没有任何声响。
卫潇返回苏央院子,却发现门上落了锁。
他平日可没见着苏央睡觉时会给门落锁。
卫潇敲了敲门:央央,开门。
沉香听到了门外的动静,走到床边掀起帐帘,问躺在床上翻看话本的苏央。
姑娘,将军来敲门了,要开门让将军进来吗?沉香,你怎么那么心善。
我才不要让坏夫君进来呢!你忘记方才收拾多久才把床上收拾干净的吗?卫潇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往床上丢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吃的。
自己拍拍屁股走了,沉香和几个婢女收拾了好久才将床上的花生、桂圆、莲子等东西处理干净。
还她一个干净能睡觉的床榻。
这一点,苏央想着就觉得心里来气。
你去把灯灭了。
若说只是锁门,还可以说一句无意,特地在卫潇来后熄灯,那便是赤/裸/裸的拒绝了。
沉香走到油灯旁边,犹豫了一瞬,把灯熄灭了。
也好。
虽说她不至于干涉主子的事情,但若是苏央未来恢复了记忆,眼下和将军的事情怕是会成为心结。
书剑正在院子里巡视,远远的,他看见卫潇站在门外。
他上前行了一个礼:将军。
卫潇看到书剑,紧抿着唇:你把门打开。
书剑犹豫了。
夫人是个好夫人,不光体恤他们这些下人,还和他有一起玩叶子牌的交情。
可是卫潇这大半夜去而复返,还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似是要去欺负夫人。
他不能让将军欺负夫人!于是,许二壮了壮胆子:将军,我不开门!卫潇诧异地看着他。
我已经知晓您的事情,咱们男人要有担当,便是自己不行,也万不可来为难女子。
卫潇眉心直跳,本想斥责一声胡言乱语,又猛然生起疑惑。
谁同你说的这事?夫人亲口说的。
晚上同夫人玩叶子牌,输上一局可以用秘密来抵一张白条……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他把夫人给出卖了。
卫潇冷笑:所以他便同你们说我不行?书剑看着卫潇这般模样,知晓他显然是动怒了。
既是如此,他就更不能让卫潇进去找夫人麻烦了。
书剑跪了下来:将军,虽然您对我有天大的恩情,但今日我只能违抗您的命令了。
请责罚属下吧。
恰在此时,方才还灯火通明的院子一下子陷入黑暗。
大约是听到他来,苏央干脆把灯给灭了。
好,很好。
这谣言倒是越传越广了。
卫潇拂袖而去。
第二日早上,下人们将行李打包完毕,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往马车上搬。
苏央喜欢扬州的绸缎,昨晚命沉香买了好些打算带回去,但绸缎装在笼箱十分沉重,几个侍卫抬了半天都没能搬到马车上。
苏央本来想再叫几个侍卫搭把手。
可这时候书剑来了,不需要他人帮忙,像提只小兔子似的轻轻松松就将笼箱搬上了马车。
苏央目光惊叹:书剑,你好厉害。
书剑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也没有很厉害,我人不聪明,也就只有力气大这个优点了。
要说厉害,还是将军最厉害,当初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一个人骑着骏马砍下敌军主将的脑袋。
你不要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不足,夫君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比方说……你会玩叶子牌,夫君就不会。
卫潇静静的站立在旁边,听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一句话也插不上。
此时听到苏央提到自己,方才抿了抿唇,插话道:我会围棋。
苏央瞪了卫潇一眼:就你会围棋,就你厉害!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给书剑一些鼓励和自信,卫潇好端端的拆什么台啊?她甚至给他留足了面子,没有当着卫潇的面说他还有不行的缺点。
不过话说回来,卫潇的确会围棋,并且可以称得上十分擅长,苏央同他下棋就没有赢过一次,而且每一回都输得极为惨烈,被卫潇杀得片甲不留。
想到这个,苏央更不想理卫潇了,她问书剑。
你叫书剑,是又会读书,又会使剑的意思吗?不是,我家供不起我读书。
书剑摸了摸头:我只有一个叫做狗蛋的小名。
有一年河南老家遇上天灾,家中吃不上饭,我就去从军了,这名字是入了军营以后卫将军给我起的,是从一首欲将书剑学从军的诗中取的。
他少时贫困无依,连名字也不过是爹妈抱着贱名好养活的心态起的。
倒是到了军营后,有了朋友和兄弟。
还碰上了卫将军这样提携的人,归京之后,他本有机会留在军中升职,可他选择了跟随卫潇。
原因无他,全然是因为没有卫潇,他便走不到今日。
书剑。
这两个字在少女的唇齿间缠绕,苏央又重复了一遍,点头道:这个名字很好听。
又问:你今年几岁?可曾娶妻,或是有没有喜欢的女子?书剑红了脸:我十九岁了,没……还没有……他太害羞了,甚至没法说出喜欢两个字。
苏央看着他脸红的模样,更想逗他玩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话音刚落,卫潇的幽深的目光便落在了书剑的身上。
将书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书剑是个傻子,丝毫没有察觉气氛中微妙的变化。
他还在认真思考苏央问他的问题。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他从前从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因此也很难在心中勾勒出喜欢女子的模样。
只好低着脑袋傻呆呆的在原地想着书剑尚在思考,卫潇却已经忍不下去了,他对着书剑道:屋子里还有两个笼箱的东西,你去帮忙搬一下。
书剑如梦初醒,连忙点头:好的,将军。
书剑一走,卫潇走到苏央身边,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少女扭过头来,亮起眼睛看向卫潇:夫君,有什么事情吗?少女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如明亮的晨星,熠熠生辉。
卫潇看着她澄澈干净的眼神,原先想要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只淡淡道:央央,上马车。
这么早就上马车吗?可是我很无聊,等书剑搬了东西出来,我还想跟他聊一会儿天。
卫潇的心头猛的一跳:同他说话便那么有意思吗?他观那书剑,个头生的没他高,也没有他生的俊朗,平日做事也不算机灵。
分明是哪里都不如他。
少女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们是朋友啊,我们有共同的爱好,我们都喜欢玩叶子牌。
卫潇被苏央共同爱好四个字,弄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去马车,你教我。
教什么?叶子牌。
啊?苏央不明白卫潇为何突然对叶子牌来了兴趣,昨日晚上,卫潇分明还将玩叶子牌称为赌博。
不让他们玩呢。
她只好将这总结为男人心,海底针。
马车行到渡口,坐上船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这艘船载客量很大,从扬州出发,沿河停靠的港口不算多,算是比较便捷的选择,因此,大多从扬州去往京城的人都会坐这条船。
岸上的风景渐渐远去,入目是茫茫一片湍急的河流。
苏央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卫潇订的是上房,但这艘船应当是修建了很多年,即便是上房,空间也十分逼仄。
屋内的家具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大柜子,还有一个用来换衣服的花鸟屏风,作为小小的隔断。
苏央瞧了瞧那床,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每走一步都摇摇晃晃,身子骨快散架似的。
她体重那样轻的一个人,坐上去都觉得不太稳当,能听到吱吱呀呀的声音。
别说和京城的床比,就连扬州宅子里的那张床都比这好些。
一个人躺在上头睡觉还算松快,若是两个人,怕是要紧紧挨在一起了。
坐了一上午的马车,苏央又饿又累,因此一上船,便同小二点了吃食。
小二端上菜,热情地同苏央介绍:夫人,这是清炒大白菜,白萝卜汤,爆炒香菇还有番茄炒蛋。
苏央看着那一桌子的素菜,咽了一口唾沫:没有肉吗?小二解释:近日扬州城内肉价昂贵,船上又不易储存肉类,厨房便没有采购。
大约两三日后行到下一个港口的时候,船上会有专门的人员去采购的。
苏央不敢相信:那这两日岂不是要天天吃素?卫潇夹了一筷子白菜。
倒也没错,他近来的确一直在吃素。
男人眸光流转,长睫垂落,漆黑如墨的瞳孔缀满琉璃似的光亮。
今晚,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下午的时候,卫潇同苏央去甲板上看风景。
两岸高耸的峭壁上生长着茂盛的树木,船只行驶在宽阔的河道中,河流像是一条灰黄色的亮带子,船只缓慢地破开光滑的水面,激起白沫和浪花。
苏央靠着围栏,还能听见船下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
苏央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目光却忽然一处顿住。
那是甲板上一个不太起眼的无人角落,若不是苏央站的角度实在凑巧,怕是看不到里头的情形。
女人衣衫半褪,露出雪白的肩胛骨。
许是因为留意了,所以那衣料的摩擦声、女人断断续续的娇/吟、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就在耳边变得明显起来。
苏央懵了懵,竟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
还想探过头去看个仔细的时候,卫潇的大掌将苏央的眼睛覆住,另一只牵住苏央的手。
不要看,我们走。
等到走出一段距离,苏央似有一点明白过来了,凑到卫潇的耳边问道。
那两个人方才在野/合?他们难道不怕被人发现?卫潇脚步一顿。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直白的问题。
他沉默许久,方才道:他们大约是在寻求刺激。
为什么会刺激?这分明很丢脸。
苏央觉得,敦伦这种事情还是私密一点好,今后若是夫君大好了,他一定不能像这对男女一般,在敦伦的时候随便让人家瞧见。
许是因为下午时不慎看到的春光,两人一个下午都有点心神不宁到了晚间,卫潇取出了《爱情内功》,翻到了图册那一部分,对苏央道。
这里的几幅图,你挑一个,我们晚上试一试。
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日夜钻研,卫潇很有自信这一回能让苏央满意。
苏央看着图册上各种与鱼水之欢有关的姿势,又看了看卫潇。
她十分怀疑:真的都可以吗?当然。
苏央随手指了一个最好看的,又问:这会不会太难?卫潇看了一眼苏央指的那幅图,的确很考验柔韧性。
他看了一眼苏央,摇了摇头,指了另外一幅。
我们还是用这个。
卫潇起身锁了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一回在船上,不会有无关人员的打扰。
也不可能发生上一次的意外。
总应当没有问题了。
卫潇先覆上她的唇,然后开始解苏央的中衣和小衣,在苏央的身子软成水的时候,男人欺身而入。
苏央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了不同:夫君,你没有骗我,原来你真的可以啊。
卫潇尚未回答,那破旧的床却已然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和任何撞击。
苏央听见了木板咔嚓一声折断的声音,仅仅一息时间后,身下的木板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她的身子陡然一空。
床塌了。
两人几乎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卫潇反应十分迅捷。
在苏央的后脑勺即将磕到地面的一瞬间,用宽大的手掌挡在了少女的脑后。
两人的姿势翻转,卫潇让苏央的后脑勺垫着自己的胸膛落地,不至于直接磕到地上,而自己的后背却被尖锐的木茬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霎时间鲜血淋漓。
这动静实在太大,以至于门外的许二都听到了。
门外发出了猛烈的敲门声,许二在门外喊道。
主子,发生什么了,是有人行刺吗?卫潇呵道:别进来!可惜晚了。
几下猛踹,砰的一声,门被武艺高强的侍卫踹开,许二连同五六个侍卫冲了进来。
两人摔在地上的状态既狼狈又尴尬,显然是不能让外人瞧见的。
在侍卫踹门的十几息时间里,卫潇迅速用被褥将少女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卫潇把她抱到屏风后面。
而自己却只来得及穿上亵裤。
许二高喊了一声:主子——在看到屋内场景的一瞬间,声音霎时止住。
他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
他第一回 见到,木板折断,木屑碎了满地的场景。
许二看了看木屑最多的一处。
方才这个地方摆的,应当是床吧?现在床去哪里了?凭空消失了?主子,你没事吧?精壮结实的上半身袒露在许二面前。
许二又看了一眼卫潇现在上半身的模样,虽然夏日里天气炎热,男人脱掉上衣在市井里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卫潇注重仪表,便是在军中一群将士脱了衣裳喝酒划拳是家常便饭,也他从来没有见到卫潇这般衣冠不整的模样。
今天似是一个很大的例外。
我没有事。
许二感受到了诡异的气氛,他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又忽然想起一事:我没有看见夫人出去过,她也在屋子里吗?我怎么没有看到她?这床我是不是得找船家问问,需不需要要不要赔偿,看着不贵,也不知道多少银两足够——你们都出去!卫潇声音冷戾,似是一块寒冰。
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仿佛一道能够吞噬人的深渊,透着可怕森严的气息。
属下告退——属下告退——属下告退——…………许二和几个侍卫头一次看见卫潇发这么大火,跟鹌鹑似呆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推搡着一个个往门外走去。
苏央缩在被褥里,听着屋子里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一动不敢动。
方才的经历于她而言,仿佛是心脏被锤子重重敲击了一下。
若不是卫潇反应迅速,用被子裹了她,将她抱到屏风后面,她怕是这辈子都再也没有脸面见人了。
她有点明白卫潇下午所说的甲板上一对男女是为了寻求刺激是什么意思了。
刺激。
真的挺刺激的。
只不过以后她还是不要再体会这种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