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贵女捂着帕子,小声问道:竟提到那位卫夫人,这是出什么事了?要我说,能出什么事,观那宫女的表情,怕是那位卫夫人又闹出了三年前那般丑闻。
还以为她本分了,没想到不过三年,便露出了狐狸尾巴。
生得美有什么用,水性杨花便是水性杨花。
这是在宫中,慎言!…………出了这样大的乱子,马球自然打不下去了。
凉亭里,观看马球的众人也是乱成一锅粥,贵女命妇们议论纷纷,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六神无主。
若当真是那位卫夫人在明阳殿同人不清不楚,这么多人一起看见,不仅是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恐怕要自请下堂了。
唯有太子妃江清漪很是镇定,她指挥喧闹的众人安静下来:皇后娘娘,不如大家一起去明阳殿看看,好为此事做个见证?话落,她偏过头,看了一眼卫潇,脸上带着微笑,似是想从卫潇脸上看出什么。
可卫潇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半分破绽也无。
皇后点点头:也好。
卫将军,你意下如何?卫潇的淡淡道:好。
胆小的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但仍有十来位愿意跟随去明阳殿的。
明照殿是冷宫后头的偏殿,平日里少有人来,从前倒是发现过不少太监宫女在此私会的事情。
重重帷帐后似躺着一男一女。
那男子打着赤膊,一只胳膊压在一个女子的胸/脯上,趴在床榻上呼呼大睡。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江清漪对着卫潇偏头笑了笑:卫将军,您的夫人该不会同徐小公子私会吧?尊夫人竟行了如此秽乱宫闱之事!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卫潇身上,仿佛在他头上看见了绿帽子。
便是皇后在场,也止不住议论的声音,嘈杂的声音惊破了明阳殿。
榻上衣衫不整的两人似是终于醒了过来。
霎时,江清漪的脸色变了。
从榻上下来的不是苏央,而是一个元和殿的小宫女。
小宫女从榻上爬下来,踉踉跄跄地跪下,泫然欲泣。
奴婢是无辜的,是徐小公子他一进门就搂着奴婢的腰,把奴婢推上榻去,奴婢反抗不过,还请娘娘给奴婢做主。
徐照云揉了揉眼睛,一头冷汗:我……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昨日被父亲毒打一顿禁足,大早上他的姐姐淑妃派了人说带他进宫躲两日,不知怎么就晕晕乎乎到了明阳殿。
花楼的姑娘他敢女票,可宫里的宫女他哪里有胆子觊觎。
可他脑中当真似有同这小宫女交/合的印象。
秽乱宫闱!将徐照云杖八十,驱逐出宫。
话音未落,徐照云便跌坐在地。
八十杖,这是要他的命啊。
皇后声音清冷威严,又转向江清漪:既是元和殿的宫女,那闯了马球赛的宫女和太子妃是如何知晓,徐小公子和卫将军的夫人私会?众人的目光落在江清漪身上,若那榻上的人是苏央他们也许不会怀疑,可现下却是元和殿的小宫女,几乎每一个人都认定,这事是江清漪自导自演陷害卫夫人。
而那元和殿可怜的小宫女,不过是不慎被卷入局中的人。
那闯了马球赛的小宫女终于站不住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皇后娘娘饶奴婢一命,是太子妃娘娘要我这样做的,她给了奴婢一百两金子,那金子在奴婢屋子里的衣柜中,您可以派人去查。
皇后身边的太监立刻叫人去小宫女的屋子查看,果真找到了小宫女说的金子。
人证、物证俱全,江清漪再没有反驳的余地。
皇后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太子妃,此事恐怕要请你去宗人府走一趟了。
江清漪霎那间脸色煞白。
宗人府是什么样的虎狼地方,若当真细查,不光是这次的事,连三年前她做的事怕都能给翻出来。
…………大局已定,两人步行出宫,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苏央便向卫潇讨要夸奖。
我聪明吧,我就说了我定能配合夫君的。
今日之事,若没有苏央的配合,的确不可能进行的这般顺利。
圣上虽答应他重查三年前旧事,可至今杳无音讯,而江清漪身为太子妃,他对三年前事件的查访只能旁敲侧击,如今有宗人府直接介入查江清漪这个人,怕是能大大加快进度。
卫潇笑了笑,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我们央央最聪明,能让太子妃付出代价,多亏央央配合得力。
说话时,卫潇目光微低,注意到苏央的额头有一团青黑:你这里怎么受伤的?没事,就是慌慌张张出殿门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在地上磕了下脑袋,现下有些晕晕乎乎的。
卫潇看了看她的额头,青了一块,但并未擦破皮,的确似不太严重。
她的头脑中似有一道光闪过,一些杂乱无章的声音忽然涌入了脑海。
可她还没有捕捉到那是什么,便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卫潇不放心,回府的时候叫个医师看看。
苏央点点头,却没放在心上,只当卫潇小题大作。
夫君,你先回府吧,我要去看玉笙,我好久没有见到她了,昨日她给我寄信,邀我去看她刚生下来的小娃娃。
我还是第一回 去看只有半个月大的小婴儿呢。
你说,他会不会只有我手掌那么大?卫潇笑了笑:倒也不至于这么小。
他比了一个长度,又道,你若是抱他的时候,记得要托住他的头颈,新生下来的小娃娃十分脆弱,千万不能摔了。
夫君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苏央有些惊讶,卫潇一个男人,竟然知道如何抱婴儿。
说到这一点卫潇实在有些赧然,他低声道:母亲生下卫莺的时候,我曾经抱过她,差一点便将她摔了。
若不是当年奶娘眼疾手快接住了卫莺,怕是要出大事。
苏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扑哧一声笑了:原来夫君也会做这种傻事。
以后我若是生了娃娃,夫君可得小心一些,千万不能将他给摔了。
生他的孩子吗?卫潇的喉头干涩,竟觉得那几乎是琉璃搭建的、一触即碎的美梦。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央央愿意生我的孩子吗?苏央瞪大了眼睛:夫君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不愿生你的娃娃,难不成还去生孟景遥的?不许提他。
苏央看着卫潇脸上明显的醋意,开心地笑了笑,她探出身子,在卫潇柔软的唇瓣上用力亲了亲。
好啦,我不提旁人了,夫君你乖乖在家里等着我回来。
等你一起吃完饭?苏央理所当然道:只吃晚饭怎么够呢,央央还要吃夫君,和夫君生白白胖胖的娃娃。
卫潇露出直达眼底的笑意:好。
从赵玉笙那里看完娃娃,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天空中布满了漂亮的云霞,是火烧云。
马车停在一棵槐树下。
我的头还有些疼。
沉香心中有些奇怪,看着伤势苏央在宫中的那一撞并不严重,为何会疼到现在。
那回去的时候还是让医师看一下。
好。
踏上马车的一瞬间,苏央的头上传来无法忍受的剧痛,眼前忽然黑了一下。
姑娘小心!沉香伸手去扶,可苏央已经从脚踏上摔了下来。
脑袋重重撞到地上。
沉香赶忙弯下腰扶她: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有哪里摔着了?我没事。
说话的霎时间,所有的痛觉都消失了,她的意识清明起来,无数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入脑海,过去发生的一幕幕重新出现在眼前。
她终于恢复记忆了。
仅仅一瞬间,苏央便从恢复记忆的欣喜,转变为极度的羞愤和崩溃。
因为,随着过去记忆而来的,还有这几个月他和卫潇的日日夜夜。
天哪,她这都干了什么蠢事啊。
她竟然日日矫揉造作地缠着卫潇那个狗东西睡觉!便是同蛇鼠虫蚁一起睡觉也比同卫潇那个狗东西睡觉好啊。
还有什么不准州官放火,只准夫君喜欢我之类的话。
她一定是疯了,怎么说出这种大胆露骨的话。
也太丢人了吧!姑娘,姑娘……沉香连着唤了苏央好几声。
苏央低下脑袋,闷闷道:沉香,我过去几个月都干了什么啊!沉香听着她的语气,惊喜道:姑娘,你都想起来了?苏央沉默了一会儿:我现在只想一头撞死。
姑娘切莫想不开,若是寻死,不如晚上姑娘同将军说开了,再同将军和离一次,离开京城便是。
不行!她一定要离开卫潇没错,但是不能同他说开。
若是卫潇知道她现下已经恢复了记忆,定要拿过去几个月她做的蠢事狠狠嘲讽她,让她再也抬不起头。
她绝不可以在卫潇面前失了脸面。
我想偷偷离开。
沉香想了想:只是现下天色以晚,城门落了钥,定是没法走了。
我们不如先回将军府,奴婢连夜收拾金银细软,明日一早便同姑娘离开。
也只能如此了。
现在走的确不太现实。
不过再待一个晚上而已,卫潇定然不会发现她已经恢复记忆的。
就算日后卫潇发现了,她早就离开京城,山高皇帝远了。
回到将军府。
苏央害怕露陷早早回了屋子,让沉香去问许二卫潇现在在做什么。
许二低声道:在见梅娘呢。
梅娘正是今日同徐照云在床榻上的那一位宫女。
梅娘见到卫潇的一瞬间便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
此事多谢将军帮我,还向皇后娘娘求了恩典帮我出宫。
不必行此大礼。
梅娘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若非将军,徐照云何时才能付出代价?他终日女票赌,身体亏空不堪,皇后娘娘赏他的八十杖没到便被打死了,这般恶贯满盈者,实在是死有余辜。
徐照云两年前强抢过一个南市卖布的女子,纳入后院后没多久就将人虐待致死,梅娘正是那女子的妹妹。
卫潇昨日让眼线找到她的时候,梅娘便心知机会到了。
殿里点了迷香,徐照云并未当真对那小宫女做什么。
只是他做过太多相似的事情,又在这般高压的情况下,方才将容貌相似的梅娘当作他曾经玷污过的姐姐。
纵使你没有当真和徐照云有什么,此事怕依旧是有人会闲言碎语,福国公府更是不会轻易放过你,我已准备了新的身份和银两,明日安排人手送你和家人出京。
能够大仇得报,卫潇说的清誉和报复又算是什么呢?可她仍是感动卫潇的思虑周全,她跪下磕了一个头:多谢将军恩德。
梅娘走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楼阁的一角可以看到弯钩似的下弦月。
许二询问:主子,可要用晚饭了?夫人用晚饭了吗?夫人那里小厨房那并未叫过菜。
让厨房把东西都去夫人那里,我过去去同夫人一起吃。
许二笑道:您跟夫人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夫人方才回府的时候还问起您了呢,定是等着您呢。
苏央屋子的门紧紧闭着。
她正在和沉香正在翻箱倒柜整理屋子里的东西。
银子太重只能带上一部分,银票轻便,带上以后可以用来置办房屋,至于房屋地契,带走了也没用,那就干脆不带。
忽然有下人来报:夫人,将军过来了,人已经在玄关了。
从玄关到屋内不过一会儿的功夫。
沉香慌了:姑娘,这怎么办啊?苏央冷静下来:我们先把东西收起来吧。
两人忙把刚找出的银票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又把拉开的抽屉推上,确保卫潇看不出屋内的痕迹。
苏央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话本,翻开一页,在床边坐下,假装自己方才在看话本。
这些事情刚刚做完,便听见珠帘哗啦啦的放下。
一道高大的身影进了屋子。
正是卫潇。
进门的一瞬间,苏央便感受到头顶落下了一道灼灼的视线。
苏央的头更低了。
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卫潇在她身边坐下,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他的腿紧紧挨着她的,苏央几乎能感受到男人身上传来的热源。
苏央的心脏咚咚直跳,把手中的话本攥得更紧了些。
央央?四目相对,男人温柔至极的神色仿佛上号的佳酿,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她咽下一口唾沫,她跟着记忆里的模样,一边羞耻,一边娇声娇气道:夫君,我没有事。
脸这么红,真的没有事吗?苏央摇了摇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坐得离卫潇远了些。
夫君你来做什么?现在已经到晚上了……晚上?苏央忽然想起,她下午的时候去赵玉笙府之前同卫潇说的。
要!和!夫!君!生!娃!娃!所以卫潇现在过来,一定就是来和她生娃娃的。
这不可以!卫潇本想说让人上菜,一起用晚饭,却被苏央急急忙忙地打断。
夫君。
嗯?我……我头好痛,不大舒服,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先出去好不好?说完,少女小鹿一般清凌凌的目光忐忑地看着卫潇。
卫潇唇线拉直,促狭地笑了一声:既不舒服,怎么还看这种话本?啊?苏央低头,发现她拿的竟是一本艳/情话本。
而她随手翻开的那一页话本上,是几个男女玉/体/横/陈的画面。
少女霎时脸颊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