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医官是军中任职许久的军医, 到底见过些世面,自始至终,手上的动作都并未受周围的动静影响, 止血,上药, 包扎十分利索。
云舒璃全程紧紧盯着医官的动作, 也不说话, 跟只被吓到的猫儿似的,看的人心疼。
这也难怪,以往在云府再怎么乱,也不过是后院杂事,同朝堂,遇刺之类的比起来,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云舒璃以往只知道薛沉在军中任职, 事务颇多,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朝堂纷争的凶险, 对象还是她的夫君。
从云府回来的路上, 云舒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周围人说了什么她也记不太清, 脑海里只剩下丫头口中的那一句生死未卜, 整颗心都是凉的。
恍惚间,云舒璃察觉手心忽地落入一片温暖之中, 回过神来缓缓低头, 是薛沉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握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云舒璃指尖的一片冰凉, 薛沉心中越发软。
薛沉看云舒璃这一副脸色苍白, 失魂落魄的模样, 方才心里的那丝隐秘的小心思到底抵不住心疼,忽然又有些后悔让人留下来了。
薛沉知道云舒璃平日虽装着一副冷静稳重的模样,实则心思敏感又柔软,这样血腥的场景,实在不该让她看到。
好在医官动作快的很,不过多久便处理好了。
薛沉短暂回神,捏了捏云舒璃的手,转向收拾东西的医官,冷冷道:出了这个门,该如何说,你应当知道。
医官身体一颤,躬身跪下,您放心,属下明白。
待医官收拾好东西退了出去,薛沉的面色才又和缓下来,抬手欲将满是血迹的衣服脱下。
云舒璃见状忙上去帮忙,薛沉也没拒绝。
云舒璃帮薛沉将脏衣服脱了下来,拿了件干净的衣裳替他换上,自始至终都小心翼翼地,生怕碰疼了薛沉的伤口。
薛沉看着眼前还是红着眼睛闷着不说话的云舒璃,心下无奈,知道小姑娘怕是因为他瞒着生气了,想了想,主动解释道:不是故意不说,只是怕你担心,这伤虽看着不轻,不过并未伤到要害,不必担心。
话落,云舒璃替薛沉系衣扣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忽地上前紧紧环住了薛沉的背,整个人埋进了薛沉怀里。
这还是云舒璃头一次主动与薛沉如此亲近,连薛沉面上的表情都停滞了一下,随后勾起唇角,抬手将人环住,拍了拍云舒璃的背。
正待开口安慰,薛沉却又忽地察觉怀里人身体正轻轻颤抖着,胸前的衣料也隐约觉出湿意来,顿时面色微变。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薛沉第一次看见云舒璃哭,哪怕是上次被罚跪了那么久,云舒璃都没掉眼泪,胸口的热意像是直接烫进了心里,连带着心尖儿都开始发颤。
别哭,别怕,我没事……薛沉不住轻抚着云舒璃的后背,低头轻蹭着怀里人的头发,对不起,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云舒璃紧闭着眼,深深吸取着薛沉身上的味道,仿佛这样才能安抚一路以来心里的巨大恐慌。
自从娘亲离世以后,这还是云舒璃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到害怕,这种害怕甚至连她自己都惊讶,原来不知不觉,薛沉在她的心中已经如此重要。
许久之后,云舒璃才渐渐缓了呼吸,从薛沉怀里起来,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泪,带着些鼻音道:我没事,就是……有些太突然了,为什么有人会突然想要杀你,你最近得罪谁了吗?薛沉替云舒璃抹去眼角泪痕,没再一味隐瞒,只道:是谁我也不确定,但想来应当是豫王。
豫王?云舒璃虽不大关注朝中之事,但也并非完全不知,只是从未听过豫王与薛家有过什么过节。
薛沉道:如今圣上病重,朝中表面平静,实则暗涌颇多,太子殿下和豫王都盯着那个位子,自然会铲除异己。
云舒璃一惊,那,那他……无事,想要以这种方式除去朝廷命官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薛沉安抚道:这次动静不小,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有其他动作。
况且这样好的机会,太子殿下也不会让此事直接揭过去,后续之事自有别人会处理,我只需养伤即可。
云舒璃松了口气,那就好。
看着薛沉的伤口,又不免有些自责,都怪我,不该答应让明枫跟着我的。
云舒璃低低道,如果当时有明枫随行,也许薛沉就不会受伤。
薛沉轻轻一笑,璃儿。
嗯?云舒璃抬眼,唇上随即落下一吻。
璃儿,看到你担心我,我很高兴。
薛沉唇角微扬,手下滑,与云舒璃食指相扣。
云舒璃脸红了红,却终究没再如以往一般转移躲闪,尤带湿意的眸子定定看着薛沉,许久才闷着声音轻轻开口:以后……不要再受伤了,好不好?这次,是真的吓到她了。
薛沉微叹,将人紧紧扣入怀里。
好,我答应你。
薛沉从来都拿云舒璃无法,更何况是这样一副柔软可怜的模样,这会儿就是让他上天摘月亮也使得。
对了,云舒璃忽地想起什么,道:父亲和母亲知道这事么?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她回来的时候,府里还是如往日一般安静。
父亲知道,母亲那边还拦着没传过去。
云舒璃点头,她也猜到是薛沉拦住了,否则怕是又要闹道半夜。
天色已经不早,云舒璃没再多问,吩咐人备水,沐浴完好早些休息。
薛沉的伤虽然没有大碍,但是失血过多也是真的,的确需要休养。
再加上方才又将人惹哭了,所以这会儿十分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还自觉地忽略了伤的是胳膊不是腿的事实,任由云舒璃将他扶着。
上了榻,云舒璃小心地与薛沉受伤的胳膊空出一段距离,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
要不还是让人再挪一张床放外间吧,总归这天儿也不怕冻着,省的我睡着了万一压着你。
闻言,薛沉眸光微动,转头看云舒璃,见云舒璃说的认真,方才心里的舒坦受用顿时烟消云散,再不复方才的疲乏无力,探手过去,直接将云舒璃拽了过来。
薛沉的动作极快,云舒璃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顺着力道,被薛沉用未受伤的右手扣住腰,直接从薛沉的左边到了右边,被薛沉紧紧禁锢在怀里。
你的伤……云舒璃回过神,顿时一惊,慌着要探头去看,却又被薛沉抬手按了下去。
担心伤的话,便不要乱动。
薛沉淡淡道。
这句话果真有用,云舒璃顿时不敢再乱动,乖乖地躺了回去。
薛沉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闭上了眼,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第二日,薛沉遇刺,身受重伤的消息便传遍了朝野,顿时在本就一点即燃的朝局上加了一捧油。
如今朝上正是太子虞承邺监国,当即便下令彻查此事。
薛沉是在从军中回来的路上遇的刺,这地点自然也不算是偶然,一出了事,太子首先要查的便是军营。
这事明面上受伤的薛沉,可明眼人都清楚这是两派的斗争,太子忌惮豫王已久,如今一得了机会,管他有关无关,自然是先朝对方的人下手。
不过几日,军中便有好几位副官上将被查处,另外还借当日活捉的几名刺客的口,抓了不少与豫王有来往的官员。
这些官员身上没有一个是完全清白的,遇刺之事不过就是一个借口罢了,真正要查的是这些官员身上所背的事,和牵连出来的人。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生怕那些被抓的人嘴一没把门,说出什么与自己有关的事来。
豫王府内。
虞承邧屈起食指,骨节抵按着眉间。
魏全垂首站在下方,禀报道:回禀王爷,方才收到的消息,谭将军已经吐出了此前私自借兵,以及贪污军饷之事,虽然还没说出其他的,但是仅凭这两项也……说到这儿,魏全停顿了下,才继续道:不过还好,他倒还算识相,目前还未曾说出什么与王爷您有关的事来,只是属下怕他坚持不了多久。
虞承邧停下动作,睁开眼,冷冷道:本王知道了,这边你先不用管了,先按本王的意思敲打一番其他的人,都管好自己的嘴。
至于往来也都先停下,过了这一阵再说。
是,属下明白。
薛府那边怎么样了?回主子的话,只说是身受重伤,还在救治静养,近期谁也不见。
呵。
虞承邧冷笑,从太子以此雷霆之势迅速出手时,虞承邧就隐隐明白,原来前些日子他的好大哥一直泰然自若在宫中侍疾,不过就是想让他放松警惕,怕是早就挖好了坑就等他跳了。
他这次,算是着了他们的道了。
这位薛家大公子,看来他以往,还真是小瞧了他。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待魏全退下去带上了门,虞承邧才慢慢直起身,狠狠将手边的茶盏摔了个粉碎。
大哥啊大哥……虞承邧喉间溢出丝丝冷笑,眸中满是阴鸷,说什么手足情深,到头来还不是毫不手软?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将原本属于我的,统统拿回来……作者有话说:久等啦~迟来的中秋快乐,这章留评的全部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