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在安静的地牢中十分突兀, 云舒璃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后背抵墙,抬头看向去而复返的池落薇。
云舒璃与池落薇真正说过的话并没有几句, 也谈不上熟悉,但即使如此, 云舒璃也能感觉出, 眼前的池落薇与游湖那次相比, 周身气质变了很多,眉宇间尽是阴冷沉郁。
池落薇冷冷地盯着云舒璃,眼神如带刺一般满含敌意,看的云舒璃如芒在背。
方才的话,我想你应该都听到了吧?池落薇从阴影处走出来,看着云舒璃慢条斯理道,似乎十分享受于观察云舒璃面上显露出的各种表情:我明白你知道我们的目的之后的焦急心情, 不过要是想逃走的话,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 这里可是豫王府的暗牢, 何必费那个无用功, 倒不如配合一些, 我想或许你也想知道, 若真将你拉到阵前,薛沉到底会怎么选, 嗯?云舒璃皱了皱眉, 看着向眼前与她印象中的温和有礼判若两人的池落薇,有些不解不过月余的功夫, 怎么一个人的变化会如此之大, 又或者, 其实这才是池落薇的本来面目。
云舒璃轻轻一笑,显而易见的结果,还用得着猜么?倒是池小姐你,为了一己私欲,搭上全家人的命,你觉得值得么?云舒璃缓缓道。
云舒璃能感觉出来,豫王方才说的没错,池落薇这么做,其实根本不是为了豫王,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泄愤,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要针对,报复她罢了。
为此甚至不惜与叛军为伍,云舒璃都不知是该佩服她的勇气,还是说她傻了。
看到池落薇表情微变,云舒璃便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攥了攥满是汗水的手心,继续道:现在外面的情况,若我没猜错,应该是太子一方占优吧?这是显而易见的了,否则豫王不会不乘胜追击,甚至还相信池落薇的话将她抓来作为筹码。
云舒璃道:池小姐是个聪明人,也该知道,豫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胜算极小,以池家在朝中的位子,明哲保身不是更好?何必……闭嘴!池落薇厉声打断,反正这会儿豫王不在,她也不再遮掩,冷冷笑道:少跟我扯这些大道理,是,我就是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我自己高兴,那又如何?云舒璃抿了抿唇,没说话。
而池落薇则像是压抑了许久终于有了一个发泄口一般,嘴角的冷笑渐渐转变为咬牙切齿。
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却从来都换不来他一个眼神,甚至在我成亲的那天,贺礼都还是别人代送的,呵呵……池落薇怒极反笑,目光落在云舒璃身上,蓦地带上了恨意,而你,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身份卑微的庶女,居然也配站在他的身边……池落薇尤记得,在长靖侯府赏花宴的那天,看到薛沉将云舒璃护在身后,以及将喝醉的云舒璃抱出花厅的那一幕,那种被不甘和妒意堵塞的喘不上气的感觉。
即使在听到薛沉要成婚的消息时,池落薇都没觉得如此不甘。
彼时她虽然震惊,却也早知道迟早会有这样一天,薛家这样的人家,薛沉性子再冷,传言再如何,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娶妻,只是惊讶于,这一天竟然来的这样的快。
不过池落薇也同样知道,这主意,十有八九是薛夫人拿的,就算是娶,也不过是挑一个门当户对,端庄大方的主母放家里摆着而已。
从小到大,除了她,她还没见过薛沉同哪个女子走的近过,更遑论对谁有意。
所以哪怕池落薇再得不到回应,再心有不甘,也从没觉得自己输过。
毕竟像薛沉这样仿佛天生就不懂风情,从不会将心思放一分在感情上的人,看不到她,自然同样也看不到别人。
可是这一切的自信和平衡,都在看到长靖侯府那一幕后,被彻底打破。
池落薇从来没有在薛沉的眼中看到过那样温柔呵护的神情,用宠溺来形容都不为过,那一刻,不可置信和嫉妒简直要将她整个吞噬。
作为左都御史府的嫡小姐,池落薇可以说一出生便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父母兄长无一不对她疼爱有加,只要她想要什么,不用她开口,自会有人将东西奉到她面前。
而她长到这么大,唯一让她觉得挫败,让她爱而不得,让她吃了亏的,便是薛沉。
自己期待了那么久,都没有换来他一个哪怕是停留的眼神,而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世身份样样都不如她的云舒璃,却轻而易举的获得了薛沉的全部目光。
这对从小性子骄傲的池落薇来说,已经不仅仅是挫败,而是耻辱。
她想不通,自己怎么到底哪里比不上这个庶女,自己陪伴了他那么久,而这个女人,不过才认识几天而已。
即使她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在外人面前的逢场作戏,也依然骗不了自己,依然掩盖不了那如火燎原般地嫉妒。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要那么自傲,听信什么欲擒故纵,为了那几句对于伯爵府少夫人的恭维,答应崔家的婚事,整天对着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和一群小妾过日子。
而这份嫉妒和悔意,也终于在她和离后,看到那份被薛家原封不动退回去的贺礼时,尽数转化为了无处疏解的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在她痛苦不堪的时候,她们却可以幸福美满?她就是要毁了他们,她就不信,若真的当着薛沉的面亲手杀了云舒璃,薛沉能真的无动于衷?一想到薛沉脸上可能出现的痛苦神情,池落薇便觉得痛快。
凭什么就她一个人痛苦?她就是要让她们都尝尝,哪怕能有一分她都高兴。
云舒璃冷冷看着眼前,嘴角的笑意逐渐带上一丝疯狂的池落薇,明白池落薇怕是早就已经半疯魔了,估计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索性也没再开口。
直到池落薇笑够了,表情才逐渐冷了下来,阴沉沉地看着云舒璃,我劝你还是省点儿力气,别想着打什么歪主意,或许我明日还能让你死的痛快一点儿,呵呵……语罢,池落薇转向一直站在一旁瑟缩着不敢出声的香岚,冷道:记住,不到快死的时候,不许给她吃得,也不许给她水,留着条命就行。
是。
香岚低低应了一声。
说完,池落薇又看了云舒璃一眼,才转身,这次才是真的走了。
听到池落薇的脚步出了地牢,大门重新掩上的声音,云舒璃紧绷的肩膀才总算松了下来,但依然坐在墙角,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因为池落薇的侍女香岚还在牢门外。
这个侍女云舒璃也在游湖时见过一次,虽然看着面相不像是坏人,但池落薇都这样了,她身边的人,估计也是个知面不知心的,云舒璃同样不敢放松警惕。
一面注意着香岚的动作,云舒璃的脑子同时也在飞快转动,眼下这情况,要想有什么动作,还是得先想法子将这个香岚支出去才好。
可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办法来,门外坐着的香岚,便先有了动作。
看着香岚起身走到门前,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门。
云舒璃先是看着她手上的钥匙心中一动,随后警惕地往后退。
你要做什么?香岚闻言动作顿了顿,才轻声道:薛夫人,你别怕,奴婢不是坏人,奴婢就是想给你解开绳子而已。
云舒璃皱了皱眉,显然并不相信池落薇身边的人会有这样的好心。
香岚也没有多做辩解,只是动作未停的打开了门,低着头走到了云舒璃身边,真的蹲下身替云舒璃解起了手腕上的绳子。
云舒璃狐疑地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瘦瘦弱弱的侍女,咬了咬牙,在手上被绑的力道一松开,便攒力反手掐住了香岚的脖子,同时整个身体压了上去,将香岚按在了地上,拿走了香岚放在腰间的开门的钥匙。
薛夫人,没用的,香岚攥着云舒璃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并没怎么挣扎,断断续续道:这只是牢门钥匙而已,外头,都是豫王府的守卫,一出去,就会被抓住的……云舒璃动作一滞。
真的,奴婢没骗您,否则……小姐也不会把这钥匙给我……香岚道,眸光诚恳和沉默片刻,云舒璃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她也知道,想要逃出去,哪儿有那么容易。
为什么要给我解绑,还提醒我这些?云舒璃冷冷道:你家小姐对我,可不是这个态度。
提到池落薇,香岚眸光暗了暗,小声辩解,薛夫人,我家小姐其实并不是坏人,只是同姑爷和离后心气儿不顺,所以……有些偏激了……云舒璃能感觉到,这个香岚对于池落薇这个主子,其实是有些怕的,但是说出口的,却依然尽是维护,看着也的确不是个坏人,遂放开了掐在她脖子上的手。
事实上云舒璃也快支撑不下去了,她的手被绑了太久,早就酸痛不堪,方才的力气也是她咬牙才挤出来的。
一松开手,云舒璃的手腕便抑制不住地颤了颤,还好光线昏暗,不太能注意到。
咳咳……香岚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默默往后退了些距离。
云舒璃不动声色地往墙上靠了靠,语带讽刺,别为你家小姐说话了,你家小姐都不惜以叛军为伍了,这可不是偏激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香岚垂着头,没说话。
作为自家小姐身边最亲近的人,她不是看不出来,自家小姐如今早已误入歧途。
她也着急,心疼,无数次尝试劝说,可小姐那个脾气,她不过是一个丫鬟,又如何能劝得了呢?默然片刻,香岚像是忽地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藏的挺深的油纸包来。
对了,薛夫人,这是我偷偷留的两个包子,其他的我也弄不来什么,您就将就吃点吧。
香岚将手里的油纸包往云舒璃很前推了推,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伸手将两个包子上各扯下一块来,自己吃了。
您放心,我试过了,没有毒。
说完,香岚便准备起身出去,手却忽地被云舒璃拉住。
香岚姑娘,我也看出来了,你不是个坏人,也是真心待你家小姐的人。
恕我直言,你家小姐现在做的事情,完全就是在自寻死路。
不说太子不会放过同叛军扯上关系的官员,若我真的有事,我夫君也不会放过池家。
若你真的为你家小姐好,就应该放了我,我保证,只要我脱险,绑架我的人便只有豫王,同你家小姐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如何?云舒璃说的极为诚恳,她能感觉到这个香岚的确不是坏人,对她也没有恶意,也许真的能够帮她也说不定。
可惜过了许久,香岚却还是摇了摇头。
好也好,坏也罢,小姐都是她从小就跟着,唯一忠心的主子,就算再不认同,她也做不到背叛。
对不起,我不能对不起小姐。
而且外面这么多守卫在,我不过是一个奴婢,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说完,香岚便挣开了云舒璃的手,走出了牢,如之前一般靠墙坐下,没再说话。
云舒璃泄了气般坐回地上,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灭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一阵喧哗突然从牢外传了过来。
来人哪,走水了……作者有话说:要完结了,卡文卡到头秃,更的慢了,真的对不起大家,不过还好快了,明天争取一个大肥章正文完结,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