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半年未见了。
虽然早在一个半月前, 姜氏与云氏便得了宋依依的消息,知道人是安的,但亦知道人当初是被卖入了青楼, 即便得信儿之时已遇上贵人,被赎出,但如何能不后怕。
想想, 姜秋荷眼泪便要落下,拉起宋依依的手。
那位贵人待依依如何?多大年岁?她当然心知肚明, 女儿身不由己, 这是给人做妾了,没准还是个外室,瞧着女儿那副小模样, 心里实在难受。
难受之余也清楚, 有着那么一遭, 入了那种风尘之地, 被赎出已是万幸, 还要求什么?舅母云佩也关切着问着, 是呀,那贵人待依依如何?宋依依小脸儿一红,声音娇糯, 缓缓答着。
大人待依依好,大人年岁不大,可能, 可能二十四五岁。
她的脸上尚带着些稚气,除了这半年来的经历以外, 往昔也是一直在母亲与舅父舅母的庇护下成长的, 自己没担过什么事, 并不成熟。
姜氏与云氏听得这,心里略略舒服一些。
她们当然怕极了那是个四五十岁的官老爷,还在想着女儿往后到底要怎么办。
接着宋依依又补充了一句,大人尚未娶妻,没有人难为依依,相府只有依依和另外两个姑娘。
相府?这两个字一出,姜氏与云氏双双怔住。
即便只是市井妇人,但身为大晋子民,又久居京城,她们当然知晓,知晓当朝丞相有二,分居左右。
左相姓傅,右相姓沈。
一个二十四五,一个五十一二。
原本历代不过是正副之分,只差一品,但到了此代却是全然不同。
眼下整个晋朝都在一家的掌控之内,又或是说都在一人的手心儿之中,这人就是傅家嫡子——左相傅湛。
女儿说那贵人年岁不过二十四五,自然就是他了。
是...左相...?姜氏与云氏几乎异口同声,声音极轻,也极小心。
小姑娘应声,点了点头,是左相大人......姜氏还好,至少面上受得住,云氏手捂住心口,这便要吓过去了。
往昔来过两次信,都只是报平安,她们尚且不知那贵人竟就是左相。
宋依依当然也不敢写傅湛的身份与名字。
云氏缓了好一阵子。
姜氏只是面上端得住而已,她更震惊,除此之外,还有些旁的心绪,情不自禁,也就说了出来。
竟又是......倘若是以前宋依依还听不懂这话,眼下听得懂了。
她小手抓住娘亲的衣袖,急着问着,女儿小的时候,就是和这个傅家抱错过对么?姜氏点头,是。
姜秋荷到现在还记得那位小夫人。
对方与她年龄相仿,生的极美。
那日突然下起了暴雨,俩人与婢子同时进了一家破庙避雨,肚子又同时有了反应,大雨持续了将近一夜,云压得很低,天很黑,庙中光线亦是很暗,想来是产婆拿错了包孩子的被子,后来便就这么错了下去。
养女两岁的时候,那户人家找了来,彼时她家正在江南。
滴血验亲之后,发觉确确实实是当初抱错了。
换回来也便是了。
提及这事,姜秋荷又想起了宋文生的那副嘴脸。
他为了谄媚那镇国公及其小妾,竟说出过献女儿给那小妾这等狠心的话。
那小妾当然看出了她不可能答应,谢绝了。
宋文生便是靠着镇国公的提携升了官,回了燕京来。
只是俩人身份地位千差万别,对方高高在上,远在天边一般,宋文生后续自是便再攀之不上了。
原本宋依依也已确定了此事,此时又得母亲亲口承认,自是就更千真万确,错不了了。
听之竟然就是那当朝左相,姜氏与云佩懂了之前给她们送钱的婆子为何惧成那般。
惊吓过后她二人双双想到了一起,只是谁也没说出口,毕竟身份相差太远,女儿只是一房小妾,自己可能还身不由己。
这时宋依依提及了起来。
她的小声音始终软软糯糯的,朝着母亲与舅母安慰道:舅舅之事,可能有希望了。
姜氏与云佩听她这般说皆十分激动。
有,有了希望?依依和左相大人说了此事?宋依依点头,只是她还不是很确定傅湛会不会帮忙。
大人说他知道了。
真的?!嗯。
云佩与姜氏皆喜到了涌泪。
不管如何,往昔已走投无路,没希望了,此时这消息于她们而言确确实实等同于死灰复燃。
如若左相肯说句话,顺天府那边必然重视,是一定会翻案重查的,还人清白。
一家人都满怀希冀,很是欢喜,该聊的话都聊完,婢子兰儿也从外头收拾完回来了。
晚上关了房门。
兰儿道:姑娘莫要心软了,回去必要同大人吹吹枕边风!实在是欺人太甚!宋依依糯糯地问道:大人会帮我么?兰儿道:我的姑娘,有什么比枕边风厉害?宋依依不知道。
她和傅湛向来战战兢兢的。
那男人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
睡前她暗暗地想着:他到底会不会把舅舅之事放在心上?会不会为舅舅翻案重查,还舅舅清白呢?宋依依也不知道。
*********皇宫,军机处傅湛连续忙了两日,到了第三日午时闲暇下来,唤来了身边儿的护卫。
那护卫叫司晟,唯受命于他。
傅湛沉声吩咐,去趟顺天府。
他简单地交代了护卫几句,道了宋依依那舅舅的名字,三言两语司晟也便懂了。
人出去不久,傅湛也起了身。
尚未出门,外头有说话声。
一个少年的说话声。
不必打扰舅舅,朕在这等就好。
傅湛缓步下了台阶。
房门被护卫躬身推开,深秋午时的阳光依旧刺眼。
少年玄衣纁裳,头戴金冠,身子修长纤瘦,生的白净,有着少年该有的生机勃勃,本正背身立在军机处外,听得开门之声,回眸,一见傅湛,整个人都转了过来,一脸欣喜,迎之过来。
舅舅!傅湛负手立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眯着奔之过来的天子,一言没发。
与他恰恰相反,天子满面欢悦。
舅舅好久没去后宫了,侄儿备了佳酿歌舞,舅舅与侄儿畅饮一番如何?顺便,舅舅去看看母后?舅舅好似也许久都未看望母后了。
傅湛缓步下来,话亦没回,但步伐是朝了后-庭的方向。
小皇帝喜出望外,紧接着便跟上了人,一路笑着与舅父同行言语。
**********顺天府府尹徐云楼本正无事休息片刻,有些散漫,听得手下来报,脸色蓦地煞白,人也精神了。
谁?你说谁来了?手下躬身回着,大人,是司晟。
徐云楼脸立时站起,眸光游离,任谁都知司晟是左相的贴身护卫。
司晟到便是左相有命。
且不知是福是祸,徐云楼怕尚且还来不及,怎敢怠慢,接着便朝下道着,速速请进来。
过不多时,司晟进了来。
顺天府尹官职正三品,司晟不过是从四品护卫。
但司晟哪里是与人轮品级的身份。
徐云楼十分恭敬,叫下人上了茶。
人一进来,他便请其上座,不是一般的客气。
司大人大驾,可是左相大人有要事吩咐?司晟没官场里的那些条条框框,进来坐了,但未喝茶,只传达完事宜便走。
他长话短说,直奔主题,左相大人让徐大人把姜良盗窃一案再好好瞧瞧,查查可有错误。
话说完,徐云楼实则都不知那姜良是谁,但连连点头称是,半丝含混没有。
之后,亦是一直将司晟送出顺天府,再接着一刻没等,当即就吩咐了人来,捋了卷宗出来,然后就下了释放令。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