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依听闻, 第一反应:能不能换一家!但话到了嘴边儿自然是没说出来,知道事情多半是已经办完,且沈家定然是最合适最适宜的一家, 怎么可能说换就换,是以只嘴唇嗫喏两下,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男人坐在床边儿, 微微侧头,与她简单道:沈家宗主叫沈方成, 是当朝从一品五军都督, 明日你和你母亲与他见上一面,以后名义上,你便是沈方成的养女。
宋依依实则料到了差不多会是这样, 慢慢点头。
傅湛嗯了一声, 而后接着, 沈家老夫人姓方, 今年六十有八, 本相已为你安排妥当, 十年前,你与你母亲曾救过沈老夫人,故沈老夫人认了你为孙女, 你也便成了沈方成的养女,改名沈雪凝,可有不懂之处?宋依依攥了下手, 应着声,懂了。
但暗地里嚯了一声。
他这是不止给她入了五大家, 换了贵籍, 还给她母女无中生有了个美名!沈家愿意么?虽然懂了, 其实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宋依依仍糯声糯气,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傅湛很是平淡从容,当然。
试问四大家中哪一家不想和他傅家结亲,不想把女儿嫁给他做夫人?沈家出于政治考量,亦为向他表忠。
自然,有着这样一层关系,傅湛会给沈家开出许多特权。
此番沈家只赚不亏,这母女可谓他家之福星,沈家何止是愿意。
这句当然之后,小姑娘便别开了视线,脸更烧了。
傅湛道:还有问题?宋依依摇头,偷瞄了他一眼。
那一眼没别开得了,与他正好对上。
俩人一个高大,一个纤弱,一个沉着冷静,一个面红耳赤,瞧着差别甚大。
那男人极稳,对视许久方才张口,算得上是温柔,但又显然生疏。
明日之事,不用忧心,怎样都行。
嗯。
歇息吧。
宋依依又应了一声。
***********第二日,宋依依一早便与母亲姜氏见了面。
此番相见俩人该知道的早都知道了。
马车上,姜秋荷时而摸摸女儿的头,叮嘱了她几句,虽然免不了都极紧张,但人往高处走,这是好事。
女儿可谓一步登天了。
别说姜秋荷,宋依依自己直到此时也还觉得不可思议。
邻近正午,俩人到了沈家。
宋依依同母亲下车,抬眼映入眸中的是沈家朱红的大门与在金乌下光彩溢目的牌匾。
但恍惚只一眼,她便秀眉蹙起,头虚虚地痛了起来,继而记忆浮现。
好家伙!她去镇国公府傅家那次做了十足准备,想忆起什么却什么也没忆起,如今来了沈家,没抱任何希望,原想都没往那想,记忆却翻滚而来。
倒也难怪,这是她前世的婆家啊!小厮引路,沿途,哪哪都让宋依依瞧着熟悉。
命运还真是能和她开玩笑。
太离谱了。
前世她是傅家养女,沈家儿媳;今生她即将是沈家养女,傅家儿媳.......金翠楼台,庭院深。
宋依依边走脑中边想着事情,东一块,西一块,思绪几乎没停过,也是越想越有趣,但力求端庄,跟着母亲,学着母亲,还是很稳的。
但不多时,这稳便被一个瘦削峻拔的身影打乱。
她不知走到了哪,亦不知停不下来的思绪想到了那,只知视线的冲击感强过一切。
宋依依眸光突然凝聚一起,集聚在一人身上,那人正是沈怀琅。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吧!宋依依无可否认,她的前夫,那个坏人,沈怀琅,他长得是真好。
这普天之下,能长成这样的男人也是少见。
他生的像他娘。
她娘在扬州很有名,是扬州第一名-妓,第一美人。
突然见他,宋依依心里很难不起涟漪,眸光有变,一眼后就别开了视线,大抵是有些欲盖弥彰,很不自然。
沈怀琅肯定看得出来,但他看不看出来,宋依依不在意,只想快点错过,也就再没给他视线,一眼没看,自然也便不知他什么模样,什么表情,有无看她.......俩人很快到了沈家老夫人的寝居。
几名婢子相迎,一切很庄重的样子。
沈老夫人年近古稀,慈眉善目,很是和蔼,对她母女二人极好,极客气。
前一日,傅湛已经带姜秋荷拜见过这位老夫人了。
巧之不巧,俩人倒是有共同话题。
这沈老夫人信佛,且喜看医书,年轻之时钻研过数十年,如今遇上姜秋荷这种行家,话极多,与她一见如故,加之姜秋荷出身书香门第,与这种望族大家违和感颇小,倒是让人喜欢。
至于宋依依,眼下便只好现学现用,模仿母亲,心里头叨念了数十遍端庄。
宗主沈方成与俩人脚前脚后,是后到的。
人四十四五岁,生的颇俊朗,是五大家宗主中最年轻的一位。
宋依依见了后恍然。
嗯,她认得他。
她零星的记忆中有他。
这人是她前世的公爹。
宋依依越想越觉得滑稽可笑,眼下这是公爹变养父?尚且不全的记忆中,宋依依记得,前世沈方成对她还是很不错的。
她瞧的第三人是沈家主母钟氏。
这人看到后,宋依依微微抽了口冷气。
她是她前世的婆母,可不甚喜欢她。
究其原因也很简单,沈夫人不喜欢沈怀琅母子,后续自然连带着也不喜她。
除这三人之外,屋中还有一位——沈家世子沈怀廷。
沈怀廷二十六七岁的模样,更是始终眉眼含笑,对她母女客气友善,且人就坐在宋依依身边儿,是与宋依依说话最多的一个。
宋依依姑且和母亲就见了这四位最重要之人。
他人问她什么她就说什么,不问,她便缄口不答,坐在那娇憨中带着难掩的媚色,媚色下又裹着清纯,楚楚可人。
话虽然不多,但思绪没停,宋依依脑中一直想着事情,或是因为第一次感受到了先知的魅力,颇兴奋,也有些一惊一乍。
一会儿想着,前世她在沈家日子好像过的并不艰难,蛮不错似的。
一会儿想着,这沈家主母好像今生也不喜欢她,瞧瞧她那副模样,眼睛都要长到头顶去了,笑的也太假了!再一会儿又瞧着此时对她眉开眼笑,贵气又温润的世子沈怀廷,暗道:唉,可怜呐!你看他现在这般衣冠楚楚,高贵尊贵,但前世他最后的命运可是凄惨的很!同她一样被沈怀琅那个坏蛋囚禁了起来,而且他显然比她惨的多!沈怀琅把他折磨的简直不像人了!这么个一表人才,出身高贵的骄子,英年早逝了,可惜呀可惜!这般一想,她很自然地也便忆起了沈怀琅,当即一身冷汗,将将简单聊了一会儿,沈老夫人便安置了下去,让宋依依母女休息一番,晚上有家宴。
此家宴乃专为认识她母女而设,原到没什么,但宋依依一想到沈怀琅,没什么也有什么了.......***********同日,几乎同时,镇国公府,傅家傅湛前脚进门,后脚各个院的婢子小厮便飞奔似的回去报信儿。
男人很是从容,前日从相府进了皇宫处理政务,后续天黑,便就宿在了军机处。
整个一下午及着一晚上,傅家没找到其人,亦或是说没唤回其人。
然那消息早传了进去。
不用旁人,陈家便是第一个。
虽然同为五大家,但早在二十年前,傅家便凌驾其它四大家甚高,何况原也没定亲,不过是有些苗头,陈家没有名正言顺的立场,是以谈不上多委屈,更多是来求问之意。
傅湛直接去了母亲墨氏房中。
他的婚事一直是他母亲在操劳。
这一宿加之一个半天,消息已经传了过来,陈家人也已经来过,傅湛皆知。
就算没人与他禀明,他也料得到了。
转眼,他进了母亲寝居,但将将拨帘进来便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杯子朝他飞来,哗地一声落地,正好掉在了他脚下,碎裂。
傅湛的脚步只微微停顿,而后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面不改色,迈了过去,从容不迫,淡定自若,好似刚才没那么个插曲,朝着墨氏微微弯身,儿子给母亲请安。
请安!你还知道给我请安!墨氏从未如此暴怒过,更从未和傅湛如此过。
枉我心中还觉得你拎得清,知道小妾是小妾,妻是妻!想着慢慢你便接受了那陈柔薇,甚至想,若是你实在不喜,便再看看那陈家庶女或是林家嫡女,乃至沈家二房的那位庶女,只要你喜欢,家中都可接受,都可以,哪成想,你竟被勾魂儿了一般,能做出这等荒唐之事,为娶那宋依依,可笑到给她入五大家,杜撰身份!我的儿子还真是厉害,你还真是一手遮天,无所不能啊!就为了一个宋依依?你自己就不觉得荒唐?那日你亲口与我说不过是拿她解闷而已!你这是解闷的态度?我看你是吃了迷魂药了!墨氏气的一把便将手中的几页纸张打在了傅湛的脸上。
但那男人纹丝未动,沉稳如故,一言没发,直到母亲被嬷嬷扶着坐下,喘息着消气,他方才动,弯身低头将那几页佛经捡了起来,理好,给墨氏送了回去。
墨夫人瞧见他过来,一眼都没看他,转过头去。
男人就立在她身边,未坐,未语。
良久,墨夫人气息平了,转过头来对儿子怒目而视,严厉地只道两个字。
说话!是。
傅湛回了音,微微一礼,而后张了口。
母亲可打骂,可责罚,儿子都认,也甘愿受罚,毫无怨言,但事情变不了了。
你!作者有话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出自宋《白石郎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