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阁中青烟袅袅, 燃着龙涎香,包房中处处奢华,处处彰显富贵。
婢子依次而来, 上茶上酒,待一切备妥后,尽数退下。
矮榻上傅湛与墨玉俩人手持棋子, 一面对弈,一面闲聊, 很容易便提起了宋依依。
墨玉笑:表哥与表嫂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傅湛呵了一声, 是么?人虽在笑,语声中却不难听出不以为然。
墨玉瞧向表哥,缓缓敛眉。
怎么?尚不随心?他知晓了宋依依就是傅湛那梦中姑娘。
关于此事, 俩人虽没多谈, 但表哥欲娶她的决定与那一系列反常行为, 旁人不懂不理解正常, 墨玉不会不明白。
他一见便猜得了一二, 后续得了机会打趣地问了表哥两句。
傅湛与他无遮无掩, 坦然承认。
墨玉为他高兴之余,也实在相奇。
眼下听得人这般说,墨玉多少明白些许。
可还是因为人与梦中不像?傅湛想了想, 或是有几分缘由,但也并非全部。
墨玉不解,此话怎说?傅湛手持黑子, 慢慢落盘。
我不是很懂这是为何?亦不是很懂情起于何?说到此,再度笑了, 简言之, 没觉得多喜欢。
墨玉亦随之展颜, 表哥确是不是一个一见钟情之人,本怕也不是相信宿命之人,但有时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很难解释清楚,尤其‘情’之一字,最难言语,能自己把握之时,还是应当分外珍惜。
傅湛持杯,拱手敬了他。
记了你之言。
墨玉朗声笑了出来,也端了杯盏,与傅湛碰了下。
然俩人这杯酒仿是刚喝完,毫无征兆,外头突然响起一声巨响,继而瞬间车声马声,人生疑声,一片嘈杂,一听便是有异。
傅湛俩人皆抬了眉眼,彼此互望一眼,并未相言,相继起了身,到了二楼阁楼的栏杆之前,其下之景看得一清二楚。
竟是对面不远处,一家胭脂店铺挂在二楼的牌匾坠落下来。
此时周围已然围满了人,疑似有人受伤。
墨玉敛眉,怎会掉下来,且不知是砸了谁人,可要紧?他这话仿佛是刚说完,傅湛瞳孔猛然一缩,人群中视线终于看清,看清那地上倒下之人的衣衫,看到她身旁的婢子。
其不是旁人,竟正是他的新婚妻子——宋依依。
男人心口骤地紧缩,没有二话,未唤人,外衣亦未来得及拿,直接出了包房。
表哥!墨玉相唤一声,也是转瞬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冷气,立时跟着出了去!沿途百姓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入耳。
流血了......伤的不轻.......傅湛心口发烫,发紧,不觉间那一双手竟都是抖的。
然须臾慌乱过后,他终于又镇静了些,觉得不大可能。
宋依依身边,他是安排了暗卫的。
那暗卫是大晋一等一的高手,别说是区区一块那么大的牌匾,便是再快上一倍,细上万倍的箭簇,他亦能灵敏反应,怎会让一块牌匾砸到宋依依?傅湛更加急了脚步。
**********实话,宋依依今日及开怀。
因为有傅湛相陪。
那男人说的很清楚,只能陪她一个时辰,但如此足矣。
宋依依乐颠颠的。
是以在傅湛让她选择,回府还是等他时,她当然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
身边有暗卫之事,宋依依着实不知。
她只知自己身边儿有着几个明卫一直在不远处跟着护着,以及还有婢子兰儿与梨儿。
小美妇悠悠闲闲地舔着糖人,一会儿看看路边儿的杂技,戏法,一会儿进出各种珠宝首饰,胭脂铺子,闲逛,是如何也不曾想到一场祸事正在朝她逼近。
那掉落牌匾的铺子叫胭脂楼。
宋依依还买了两样东西,出来时还在熙攘之中笑着与婢子说话,岂料千钧一发,为她量身定做的角度与时机一般,东西自二楼而下,直直地朝她而来,地上顷刻笼上了黑压压的影子,小姑娘心口猛地一缩,抬头,冷气入口,娇颜失色,美目中更满是惊惧,时间都停滞了一般,瞬时耳鸣,什么都听不得了,眼前旁的事物也皆虚,唯剩那砸将下来的东西,与旁人空灵而遥远的声音。
夫人!一切只在须臾,突发难料,宋依依娇弱如斯,根本无从而躲,更无处可躲,然就在这时,忽而一个颀长身影,一支手臂硬生生地将那牌匾隔了开去。
修长的手指被划伤,鲜血淋漓......同样是在这一瞬之时,闪躲而去的宋依依与婢子接连失重跌倒,宋依依仰头,一头便磕到了地上。
婢子与身旁护卫立马皆冲了过来。
兰儿扶起宋依依,夫人可有事?宋依依撞了头,甚疼,晕沉,手朝着后脑勺捂了去,惊恐,惊诧,瞳孔骤缩,望去那截下那块巨大牌匾的男人。
其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前夫,沈家庶出五公子,如今当朝正三品中都督沈怀琅。
三月中旬,初春,生机盎然,柳枝已绿,春阳高挂,风轻抚,在地上留下斑驳之影,街头拥挤,人头攒动。
男人右臂半晌未动,华服刮破,划伤的手上鲜血滴落地面,与地上少女眸光相对。
宋依依视线成画,静止了一般,耳鸣无声。
一切只发生在瞬时。
下一刻,她耳边便恢复了喧嚣,亦是亲眼所见傅湛赶来。
男人脸色有些许苍白,脚步甚急。
他一到来,周围肃然起敬,顿时让出一条路。
见眼前画面,傅湛亦是微微一怔。
他越是邻近越是想到了会是这般情景,宋依依必然会被救下,必然会有人截下那块巨大的牌匾,只是他没想到,截下牌匾的另有其人,竟不是他安排的暗卫。
傅湛抱起跌坐地上,已然吓傻了的宋依依,接着眼睛便寻到了暗卫。
其就在沈怀琅一旁,见他目光过来,颔首下去。
傅湛转视线又到了救人的沈怀琅身上。
多谢沈都督。
来人,传太医为沈都督看伤。
沈怀琅一言没发,手垂衣旁,鲜血仍在滴落。
傅湛第二件事便是调了兵来,围起了那整个胭脂阁及着两边接连两三家铺子,下令即刻详查,排除人为可能。
宋依依动都不会动了,唇瓣微微嗫喏,本就柔弱,此时受了极大惊吓,人软成了一小团,头昏脑胀,后脑勺极疼,昏昏沉沉,仿若下一刻就要昏沉过去。
傅湛把人抱到了车上,看出了她有些发虚,温声同她说话。
别怕,没事了,哪不舒服?宋依依缩在傅湛的怀中,纤细的玉手过去摸自己的头,疼.......傅湛更柔和了几分,还磕了头?宋依依可怜巴巴地应声。
傅湛仔细瞧了瞧,没见有伤,红未红,青未青,瞧着问题不大。
本相叫大夫给你看看,先莫要睡觉,嗯?宋依依泪汪汪地点头。
傅湛便扬声唤了车下的人,吩咐下去,转而回过视线,再度落到宋依依身上。
她太柔弱,一旦生病或是吓到就像小猫一般,极惹人怜,惹人疼,让人大声一点和她说话都不忍。
傅湛摸了摸她的头,哄道:没事,乖。
不时太医过来,给宋依依诊脉,亦看了磕碰之处,恭敬回道:禀大人,夫人脉像微乱,是受惊吓所致,磕碰之处无碍,不需处理,夫人回去,只喝碗压惊汤便可。
傅湛嗯了一声,问道:沈都督如何?太医继续恭敬作答:沈都督略微严重,不过大抵是皮肉之伤,养的数日也便无碍了。
傅湛知道了,抬手让人退下,亦叫了手下前去慰问。
手下返回转述探望之景。
沈都督什么都未说,只道‘无碍’。
傅湛也没再说什么,转眸再看怀中的宋依依,人显然有些昏沉要睡。
傅湛修长的手指拨了拨她的小脸蛋,等等再睡,嗯?如此,宋依依便又一次被他唤醒。
不时,当下能处理之事皆处理之后,马车也便起了步。
临行,从窗子,傅湛又瞧了一眼那块牌匾。
此匾极大极厚,可谓这一条街商铺之中最大的几块牌匾之一,如若真砸到人,不死也残。
如若是当头砸下,生还可能微乎其微。
它怎么就突然掉了?返回傅家,吃过压惊药后,傅湛方才让宋依依睡下,安排了几个婢子照料。
而他叫来了暗卫。
那被他派去保护宋依依的暗卫叫九鹰。
门关起来,傅湛便冷声开了口。
你竟,反应不过一个路人?那九鹰顿时颔首,单膝跪地。
属下有罪,但.......傅湛冷冷地反问,但怎么?九鹰抬了头,他若不出手,属下也能救下夫人。
傅湛声音依旧凛冽。
本相想知道的是,你为何反应不及他?九鹰再度低下头颅。
属下以性命发誓未曾疏忽值守,未曾不尽心相护夫人。
傅湛眸光晦暗。
对方这两句誓言过后,他沉默良久,终没再说什么,慢慢下令,抬手让人退了。
这暗卫是他身边的旧人,红人。
他相信他的忠诚,他的能力,也相信他的话。
所以,不是他失职,是对方更敏感。
傅湛眼前依稀出现沈怀琅的模样。
他没看清过梦中宋依依身边那男人的脸。
但记得他给人的感觉,他不论是高矮,体量,体态,亦或是衣品都和那沈怀琅极其相似........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