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楼包房之中琴曲悠扬婉转, 缠绵悱恻,如山涧小径,百折千回。
其下舞姬蹁跹起舞, 鸾回凤翥。
屋中轻烟升腾,云雾缭绕,香气甚是宜人。
午后, 傅湛同几个大臣在此消遣。
众人持杯言笑晏晏,傅湛居中而坐, 面色颇冷, 只偶尔在他人敬酒之时敛容举杯。
酒过三巡,正午已过。
旁人谈笑风生,尚在兴头, 傅湛心绪已飘, 所思所想, 是那宋依依。
上午手下来报, 说她已经开始屯粮了。
根据他的梦, 前世他今年十月出征, 翌年八月归,西北有战事,粮食到今年七八月左右便会涨价, 军队会大批收购,她此时屯粮确是能挣很大一笔。
难怪她腰板挺直。
除此之外,她还打听了屠苏。
关于这酒是否是也要涨价, 傅湛便不得而知了。
前世之事,他确是所知不多。
除了那屈指可数, 连不起来的画面外, 他一无所知。
关于他那女杀手之事, 宋依依虽如何也不与他明言,但事情至此,倒是也无须明言。
若说他因为什么杀了她的亲人或朋友,傅湛心中也不信自己,但觉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若说是她,傅湛觉得这个是没可能的。
原经她昏迷复醒一事,傅湛本正想日后好好待她,不想事情变成了这般。
宋依依是个聪明人,即便占着先知,钱也不是那般好赚的,走着走着,她便知了,傅湛倒觉得半年够她反省,权衡利弊了,倘使她执迷不悟,非要离开,他也不会强求。
如他同宋依依所言,他没有强求女人的习惯。
便就是因为此,他方才一直也理解不了前世的自己。
下午,傅湛从清风楼出来,上了马车,然马车未行多远,窗帘随风轻摆,巧之不巧,他看到了宋依依。
小美妇戴了面纱,由两名婢子相陪,一身淡粉色华裳,外披雪色披风,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美目。
那美目缓缓轻转,眼神无辜无害,温婉又灵动,柔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的车不知不觉到了她身边,然她恍若还未察觉,娇娇气气地正在同身旁的婢子不知说着什么,直到婢子轻轻推了推她,给了她眼神示意......美人转过头来,眼睛纯的宛若麋鹿一般,同车中的他对上了视线。
傅湛垂眸朝下,面色冷清中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开口问道:需要帮忙?宋依依忙了小半天。
她没有那么多人可用,重要之事不乏自己亲自跑跑腿。
如傅湛知道的那些,她今日做了许多大事。
此时正在满心满脑在挣钱之上,断断没想到能在街头碰上傅湛,更未想到他开口道了这样一句。
宋依依盯着他,一直盯着,而后摇头,摇头过后,还是盯着。
傅湛又问了句。
可一起归回?宋依依依旧摇头。
傅湛笑了声,而后便慢慢落了窗纱,马车起了步。
宋依依在其后返回府上。
进了寝居,傅湛正在,也只是一句,回来了便没了下文。
当夜,俩人依旧分榻而眠。
继而第三日,第四日如故。
到了第五日,两件事。
其一,宋依依正一心捉摸着赚钱,想着可用,知根知底,可信任之人,目标锁定在了原舅父家的邻居,她青梅竹马长大的哥哥沐珩身上,昨日给他去了信,今日正等结果,然结果未先来,却先来了另一个消息。
兰儿跑来,压低声音禀着。
夫人,外头有传言,说夫人与大人十月和离。
十里街传出来的,奴婢听到后气的冒火,上前质问,让她们闭嘴,不让她们胡说!可有几个人当真要把奴婢气死了,口口声声地言着消息属实,敢拿命赌!这,这又是谁造的谣,还这般有鼻子有眼睛,这般恶毒,见不得人好!宋依依乍听一呆,小脸儿有些苍白。
原因无它,事情只有她和傅湛知道。
是他说的么?虽然是事实,倒是也无所谓,早晚也要给人知道,但宋依依也免不了心中不甚舒服。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着实不假。
这十月和离的消息一经传出,沸沸扬扬,三日内,便传遍了京城的贵女圈。
虽人人都是神神秘秘地偷偷谈论,但耐不住人多,事情火,渐渐地变成了谁人都知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密。
自然,秘密也传到了傅夫人与李嬷嬷耳中。
第八日下午,傅湛从外归回,傅夫人便把儿子叫了过来。
传言可为真?傅湛起先还不知是何传言。
待傅夫人三言两语地说了几句,傅湛了然,但冷着脸面,一言没发,没澄清,未说真假,如此便好似是默认了一般。
傅夫人愈发地觉得这俩人奇怪,气道:当初兴师动众的是你;人家昏迷不醒,心急如焚的是你;如今一个月不到便弄出要和离传言的依旧是你。
我怎么就看不明白你二人这是在唱哪出戏?傅湛没解释,几近一句关键的没说,没一会儿朝中有事,他也便走了。
人走后,傅夫人气道:看见了么?看他那副冷淡薄情的模样,他到底在想什么!李嬷嬷也愈发不懂。
不怪夫人说俩人奇怪,确实奇怪。
世子一会儿好像非世子夫人不可,一会儿又冷漠的好似对世子夫人半分感情没有。
傅夫人是不满意那宋依依,但也不愿意傅家传出这种好说不好听之事。
即便没人敢大肆,明目张胆地谈论,但俨然,现在贵族中,许多人都知道了.......**********兰儿将十月和离传闻的消息转述给宋依依的当日,医馆便传来消息,近来姜氏身体抱恙,宋依依同婆母言明了事情,回了娘家。
傅湛政务也颇忙。
她回去三日,俩人也便三日未曾见过。
傅夫人找他那日,恰逢宋依依回娘家的第三日,傅湛一来繁忙,二来早知,也没大在意,等她知难而退。
这日是俩人僵持的第十日,宋依依已回娘家五天黄昏傅湛归回,未入正房,而是进了书房。
男人在银盆之中慢条斯理地盥手,待洗完后,拿起巾帕擦拭。
这时,保护宋依依的暗卫九鹰回了来,按惯例,与他禀着世子夫人一日行踪与所见之人。
起先,傅湛皆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听,暗卫转述也无非便是宋依依雇人租地,存放粮食与屠苏,没什么特别。
擦过手后,他便去了玉案前看折子,瞧着已无多大兴致。
直到暗卫提及一人。
傅湛翻看折子的手突然便是一滞,抬了眉眼,沉声问道:谁?九鹰重复适才之言,人叫沐珩,是夫人舅父的徒弟,往昔夫人的邻居,夫人将生意之事基本都交给了他打理。
傅湛眸光晦暗,当即便冷下了脸。
他记得这人,不就是之前在医馆门口给宋依依变戏法的那个毛头小子。
既是记起了他,恁时在相府,那宋依依言的话,诸如不喜年龄和她相差较大的男人等言,傅湛也便都一并记了起来。
男人抬了手,让九鹰退下了,忽地心底升起了一股妒意。
那沐珩今年能有十八?沈怀琅也不过二十出头。
这股妒意瞬时如野火般蔓延开来,大有燎原之势。
傅湛仰头,轻轻松了松脖颈处的衣服,明明不勒,但他就是觉得勒得慌。
这般不时,他又想起了那梦中。
她淡漠的眼神,回眸冷冷地看他,转身跟着别的男人离去之场景.....傅湛越想越是妒忌。
下一刻,男人站了起来,在屋中踱步半晌,一直没出书房。
晚膳之际,婢子送来饭菜,他也颇为不耐地挥手让人端了下去,看折子看了许久,确是一个字也未入心。
傅湛将狼毫丢下,倚靠到了椅背上,静坐半晌,眯了眯眼睛,渐渐地嗤笑了一声。
他竟然先悔了.......**********四月中旬,夜晚淡月笼纱,星空浩瀚。
尚未宵禁,整个京城沐浴在一片纸醉金迷之中,但路上行人已渐渐稀少。
一辆马车从傅府驶出,奔向了蓥华街姜家医馆,越是邻近,四处越静。
月光柔媚,晚风习习,蓥华街上大部分为茶肆,医馆,布行等地,此时都已打烊。
傅湛所乘马车停在姜家医馆的街道对面。
他此次出行所带之人不多,除了马夫,只一名小厮。
男人未动,交待了小厮。
**********宋依依的闺房在二楼,此时窗帘已落。
今日这楼中只有她与母亲姜氏,及着表弟表妹和两个下人。
舅舅,舅母去它地查看药材,今日未能归回。
母亲吃了安神药后早早躺下,沉沉睡去。
宋依依也早已洗漱,进了被衾,吩咐婢子熄灯,准备睡了。
然就在这时,房外有人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