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一战, 秦林二府的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圣上为表体恤,特意在宫中设下宴席替二人接风洗尘。
两位将军都出身名门, 功绩斐然, 且生得也极出挑,京都家中有适婚女儿的大臣眼睛都盯红了, 唯恐乘龙快婿被别人捷足先登。
然, 秦沣和林宇似乎都对大臣抛来的和亲橄榄枝视而不见。
大臣本一腔激动地与他们搭话, 接连碰壁之后,兴奋之情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们面面相觑, 这秦家大公子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便罢了, 怎的林家的二公子也如此冷漠?拉亲家不成, 宴会肉眼可见的冷落下来, 黎帝见大家都兴致缺缺,也不勉强, 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离席往后宫而去。
慧妃被打入冷宫后, 他很是孤单了一阵子, 近几日宝贝儿子给他送了个柔情似水的江南美人进宫, 比之慧妃更令人怜爱, 他心里的那点留恋也散了, 转头和这新鲜的美人儿打得火热。
黎帝一走, 宴席没多久就散了。
裴炎今日也在宴会之中,因主角是秦林二人,又有黎帝亲自主持, 他懒得参与, 只在下首的位置饮酒。
不知为何, 他最近入睡时总是梦见满天水光下女子跌落于地的场景,困扰良久,心绪不宁。
况,那个梦中的女子此刻正住在东宫别院内藏身。
裴炎不是个相信鬼神的人,可接连几日夜不成寐,他逐渐有些动摇。
莫非,他与秦玥真的有些说不清楚的牵扯?男人独自在长廊内行走,凉风入廊,吹起他玄黑色的袍角,上头的四爪莽纹威严无比,今日无端透出点寂寥。
端阳匆匆上前,追上主子禀报道:殿下,林宇林公子想见您。
裴焱脚步一停,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并未有半点情绪。
他问:林宇可说明是何事?端阳摇头:并未。
少倾,林宇已坐在东宫书房之内,见侍从端来茶水,他并未接,站起身急切道:殿下,事情紧急少不得冒犯打扰,臣急着找人,望殿下能借些兵力给我,等找到人,臣立刻归还。
在南疆时,他虽然是带兵厮杀的将军,但回到京都,这些兵力正驻守京都城外,不能动。
闻言,裴焱手中的茶盏一落,触到青玉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问:林将军是想要借兵找人?找的是何人?林宇似乎是不想说,可见裴焱一副不说清楚就免谈的态度,只得老实道:实不相瞒殿下,臣要找的正是秦将军亲妹秦玥。
话音刚落,书房内气氛为之一僵。
端阳伺候在侧,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主子浑身上下骤冷,像是被触到逆鳞般,透着股杀气。
他识相地往后退了退,以免被伤及无辜。
偏林宇丝毫未察觉,以为太子沉默是嫌自己这理由太过牵强,连忙上前几步,恭敬道:殿下有所不知,秦家姑娘与我从小一同长大,我……我对她早就有意,现下和亲人选已改,我也已立下功名,等找到她,我便立刻上门提亲。
他说得很是严肃,大有对方不信就要立下毒誓的意思。
端阳偷看一眼身侧的主子,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更差了。
林宇还想再说几句,却被太子冷声打断:林将军应当记得大黎的军规——任何人不得利用职务之便做任何私事,你因寻人借用东宫兵士,是否不妥?殿下,我……林宇被一噎,再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他身为一国将军,即使没有兵符,也是可以调用一部分人马的。
可这样一来,就会触犯这条军规,如果朝中有人抓着这点不放,就会祸及林府。
然而,如果东宫出面就不一样了。
太子身为储君,调用一部分兵力合情合理,且东宫内的那支精兵是直接听令于太子,纪律严明,效率极强,寻找秦玥也会更靠得住。
本以为借由兄长林祁与殿下的关系,太子怎么的也会给个面子,没想到却是拒绝地如此干脆。
唯一的出路被拒,林宇颇有些垂头丧气,他自知太子向来说一不二,也没打算再求,起身告退。
等人走远,端阳才敢出声,问:殿下为何不趁机将秦姑娘的行踪告诉林二公子?林宇为人靠谱,又是林府的人,与秦玥的亲兄秦沣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这样一个人想要迎娶秦玥,那简直再好不过。
既能顺利解决秦玥的去处,又能给秦、林二府一个大人情。
想到这儿,他看了眼门外,林宇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拐角。
害,林二公子要是知道心心念念的姑娘,此刻正被殿下藏在东宫之内,一定会崩溃的吧……裴焱眼风扫了下端阳,冷着声:怎么,你觉得孤拆人姻缘了?端阳哪里有这个胆子,立刻怂了,违心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属下觉得林家二公子刚回京都根基不稳,保险起见,秦姑娘还是住在东宫内稳妥。
话毕,他抬眼偷看一眼,前头男人神色微舒,这才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又要被罚俸禄了呢。
裴焱抬眸看他:秦玥这几日在做什么?她似乎太过安静了些。
端阳有些欲言又止,道:秦姑娘似乎很忙。
忙着做什么?呃……——东宫别院,裴焱踏入院门时,上下一派静悄悄的。
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摆上了许多含苞待放的花朵,看品相应当是花了些心思从宫中各处搜罗来的。
东宫是储君之所,得知宫内有人爱花,宫里各处自然上赶着巴结。
裴焱轻哂,她倒是有闲情逸致。
及近靠近主屋,里头的对话声逐渐清晰——听雪,你觉得此人如何?生得斯斯文文的,定是个长寿之人。
姑娘,这人奴婢看着不妥,额上有道纹呢。
也是,这道纹毁去许多俊俏之气。
那这位呢,听说家产很是丰厚,城外的大半田产都是他名下的。
没等对方回答,她又道:不过我还是喜欢生得好看的男子,否则日后嫁过去,日日见到一张丑丑的脸,恐连饭都会少用几口。
秦玥不停翻看着桌案上成堆的画像,这是听雪托在东宫内的关系好不容易搜罗到的,她得仔细瞧瞧,事关终生大事呢。
裴焱进屋时,正看到小姑娘上半身微微向前倾,很是认真地翻翻捡捡,连他站在身后仍未察觉。
他止住听雪欲行礼的动作,命她退了岀去。
屋门轻轻合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动静。
秦玥终于察觉到身侧的听雪失踪,想要开口唤人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看了这么久,可有看中的?那倒还没……秦玥下意识地回,话出口一半,突然觉得不对,一转身,正对上一双冒着寒气的凤眸。
她立刻捂住唇,恨不得将刚才出口的话吞回肚子里。
要死了,太子殿下怎的在这里!看了这么多男子画像,再乍然看到裴焱这张出挑又惑人的脸,她气息莫名漏了一拍,耳根发烫,猛然垂下头去。
不得不说,裴焱吓是吓人了点,可长得也的确是出众,一双凤眸深邃不可见底,剑眉锋利,下颚分明,仿佛每一处都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思及此,她忽然大力甩了甩脑袋,将刚才不切实际的想法甩掉,她在想什么……疯了不成?裴焱至始至终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忽然伸手摁在她地发顶。
秦玥晃动的脑袋顿停,想退后又不敢,她微微仰起脸,忐忑问:殿……殿下?他这是做甚?在东宫不能晃脑袋吗?裴焱未答,松开手,拿起桌上的几卷男子画像,展开看了几眼,又随手扔了回去。
画像上都是男子,且是京都城内非富即贵的未定婚配男子。
顿了顿,他问:这些画像哪里找来的?秦玥自然不能出卖听雪,赶紧道:是我……是我在角落中无意找到的,一时好奇便……便拿来看了。
她稳住声音,信誓旦旦,说得跟真的似的。
裴焱勾唇轻嗤,看着她透着真诚的杏眼半晌,道:看了之后呢?唔……秦玥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了。
她总不能说自己尚未找到合眼缘的吧。
裴焱扬声唤人:端阳。
屋门迅速被打开,端阳进门后站在不远处,抱拳道:殿下有何吩咐?将这些画像拿去烧了。
什么,烧,烧了?秦玥瞪大了眼,这些画像是听雪分好几次才寻全的,再也没有第二份,怎能烧了!裴焱见她面露震惊,很是不能赞同此举,淡声道:闺阁别院,你一个未婚配的姑娘家,偷偷翻看京都城内的未婚男子,合适吗?言语里,管教的意思颇浓。
秦玥垂头,木讷地点点头:不合适……可嘴上如此说,心内却是腹诽——如今他们二人连名义上的假兄妹都不是了,他为甚还要管那么多。
瞧见端阳唤了好几名暗卫入内将成摞的画像搬走,她心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似的,闷闷的痛。
秦玥幽怨地看了眼身侧的人,扁了扁嘴,到底没把心底的抗拒说出口。
她安慰自己,无事,她还有好多机会择婿,不急这一时。
裴焱低眸看她一眼,小姑娘正垂着头,一丝青丝落在肩头,让人忍不住想去绕在指尖把玩。
唇角微勾,心里的阴霾散去些许,他道:据听雪所说,你想接你原先的婢女过来?闻言,秦玥立马点头:灵儿伺候我许多年从未离开过半日,如今分别好久,怪想她的。
裴焱心情颇好地松了口:既如此,孤命季听明日将你那婢女接入东宫。
秦玥眼眸一亮,欣喜道: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