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又是她!秦池瞳孔骤缩, 额头上的疼似乎已成背景,她满脑子都是太子抱着那名女子出小榭的样子。
这种惹人艳羡的亲昵逐渐与眼前搂抱在一起的两人重合,她咬了咬牙, 将心里更加浓烈的妒恨压下去。
秦玥亦在看秦池。
今日东宫宴饮, 人员嘈杂,秦玥未雨绸缪事先戴上了幕篱, 且妆容打扮多了妩媚张扬, 跟往日在秦府完全不同。
笃定秦池不会认出自己, 她这才有胆量上前找茬。
此刻正依偎在裴焱怀中,鼻尖男人独有的沉冽气息若有似无, 秦玥忍不住浑身发麻, 但当着秦池的面, 她自然不能放过这等气死她的好机会。
缓缓神, 小姑娘娇娇柔柔地从男人怀中退出, 轻声道: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余光中瞥见秦池略略扭曲发青的脸,她心里一阵痛快, 装作才瞧见地上狼狈的人, 惊讶道:哎呀, 这位姑娘怎的摔倒了。
语气关切, 诧异万分, 就跟真的似的。
秦池倒没料到对方会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 正欲回答什么, 又听那娇柔的姑娘朝她上前一步,竟伸出了手,言语里都是关心:地上凉, 姑娘赶快起来吧。
竟要扶她?秦池脑袋发懵, 下意识地伸出手。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的手心之时, 那只手又迅速收了回去。
秦池:?秦玥大半张脸被幕篱遮住,只露出一双清澈漆黑的杏眸,她看着地上的秦池,又装模作样地捂着不甚疼的小腹,面露抱歉道:喔,刚才又是一阵腹疼,怕是没力气扶起姑娘,姑娘还是自己起来吧。
秦池:!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在东宫也如此猖狂!她情绪几近扭曲,却不敢在面上太过表露,此女此时如此胆大挑衅必定正受宠,她要回呛便是以卵击石。
还是要稳住气,不可在太子殿下面前失去礼数坏了大计,至于这女子,太子如今宠她又如何,不过是无名无份呆在这东宫内罢了,等日后自己入主东宫甚至成为国母,还怕收拾不了这连名分都没有的贱妾?想到这里,秦池心绪回复些许,眸光扫过冷眼旁观的太子,落到了一旁似乎位阶不低的侍女身上,而后深深看了一眼。
听雪会意,上前俯下身道:秦姑娘,地上凉,奴婢扶您起来。
有劳。
秦池柔柔颔首,由着人将她扶起,站到了一侧。
此行能偶遇太子殿下已足够幸运,要是中途没有闯出这个碍事的贱妾,自己定是已与殿下相谈甚欢,秦池不甘地又看了眼长身玉立的太子,不情不愿道:臣女无意闯入主殿,想来婢女正急着找寻,臣女告退。
话毕,她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直至秦池的背影在长廊尽头消失,秦玥才收回目光,她轻轻呵了声,杏眸中都是鄙夷之色。
要不是和秦池从小斗到大,对她的招数手段信手拈来,自己还真要被这小贱、人装腔作势的可怜样给迷惑了。
也正因为这份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秦玥绝不能容忍秦池成为太子妃,如果真有那一天,自己不被她言语拉踩死,也要被她脸上的得意给气死。
不成,谁都可以成为太子妃,唯独秦池不能!秦玥暗暗捏拳,颇为正义凛然地想,就凭裴焱给自己递蜜饯的情分,她也一定要揭开秦池的真面目,以免他的太子妃之位被这小贱、人祸害去了!秦玥。
一道浅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姑娘方从思绪中回神,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裴焱仍站在原来的位置,暖金色的夕阳光芒映在他的肩上,因背对着光,她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却莫名觉得他看自己时的模样掺杂着浓重的情绪。
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
秦玥眨眨眼,疑惑地看着他。
男人上前一步,站得离她更近,他比她高出不少,低头时正好看到小姑娘雪白细腻的一截脖颈。
袖中的修指微动,裴焱不动声色将视线挪开,落在她明媚的脸上:不是肚子疼吗?跑出来做什么?秦玥未料到他竟然能如此直接地提起月信之事,她一个姑娘家,怎能好意思说这个!可若是不答,她又怕裴焱动怒罚她,只好将视线错开,囫囵道:喝了药之后睡了一觉,就……不怎么疼了。
小姑娘的娇羞之态落入眼中,裴焱勾唇,故意逗她:既然不怎么疼了,刚才为何疼得要跌倒?莫非你有意骗孤?当然没有!东宫狠辣无情、杀名在外,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怎会有胆量骗他!没有!秦玥大骇,脱口而出,刚才又,又突然疼的,现在已经好了。
裴焱笑了,捻起她被风吹散的一缕乌发,将之往后挽好,道:既如此反复,应当是御医的药还不够重不够苦,合该多吃几天才是。
秦玥瞪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杏眸瞪大,不可置信地看那手挑起了自己的头发,又很快地收回。
她本就怕他,刚才当着秦池的面只是一时因愤怒积聚起的勇气,现在人走了,勇气一哄而散,四目相对的境地下立马怂了。
身体不可控制地往后仰了仰,秦玥的声音低得听不见:我不要,我不喜欢喝药。
嗓音虽轻,却带着倔强,这话熟门熟路地说出口,应当是在秦府没少说。
裴焱凤眸中闪过几分宠溺,没在这事上揪着不放,转而道:母后催孤尽快择定太子妃人选,秦大人今日早朝后与孤闲谈,似乎有意将秦池送入宫中备选,你觉得如何?秦玥咬咬唇,她觉得如何?不如何!他选谁都不能选秦池!还有,爹爹为何如此冷漠,他的嫡长女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就迫不及待地要为小女儿张罗婚事了?!小姑娘心底闪过一抹难受,很快又被平复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边斟酌边认真道:殿下要臣女说实话吗?裴焱眸含笑意:自然。
秦池是我三妹妹,才情俱佳,样貌也尚可,她话锋一转,低头认真说着,丝毫没察觉到男人的眸光一直都落在她张张合合的唇上,照理说背后不嚼人舌根,可殿下救我于危难,我便说句实在话,秦池虽是大家闺秀的典范,但在把持中馈上很是欠缺,太子妃是要为殿下搭理偌大后宅之时,日后更是要……她实在不合适。
那谁合适?那自然是……我本人!生母亡故时,秦沣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照顾妹妹起居的同时,他还求父亲请了许多名家大儒给秦玥教授课业。
成人后,秦玥很爱去贵女们的小宴上露面,京都的贵女可都是世家出生,哪有没见过世面的?高傲有之,谦柔有之,笑里藏刀亦有之,她在这样的环境中呆久了,应付人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
但,饶是如此自信,她到底存有理智,没把心里话说出口。
更何况,谁要嫁入东宫,呆在死气沉沉的皇宫里终极一生?顿了顿,小姑娘打起马虎眼,斟酌道:京都城中贵女众多,臣女有幸接触一二,其中不乏合适人选,殿下有心寻找,定能遇到。
时辰近黄昏,游廊中风声渐起,传来阵阵凉意。
裴焱不动声色地挪了位置,将穿堂而来吹向小姑娘身上的风挡住,装作很是感兴趣的模样,问:看来秦姑娘对此熟悉,不知能否介绍一二?让她引荐?这不是让她来当媒人吗!给东宫太子做媒,听着光鲜简单,实则危机重重,万一不小心涉及到朝堂,被有心人扣上结党徇私的罪名,怕是要脑袋搬家。
秦玥:……还是命重要!她摇头:殿下高看我了,臣女虽然识得几个贵女……她话未说完,裴焱似乎不想再听,淡道:既然识得,这事就这么定了,若能寻得得贵女孤喜欢,定有重赏。
闻言,秦玥低头不动。
裴焱又道:若是秦姑娘能帮孤这个忙,孤允你一个心愿。
小姑娘浑身一颤,抬起头看近在咫尺的男人,瞧见他的神色不似作伪,莫名觉得有些心动。
一个心愿?她能自由择婿,只要有了中意的男子就能随时离开的心愿也可以达成吗?思及此,她小声试探道:任何心愿都可以吗?裴焱看她一眼,默了片刻才回:是。
臣女定当尽力!——得裴焱准许,秦玥暗中告知了皇后姑姑自己藏身东宫的消息,并略略提了几句裴焱拜托自己择选太子妃人选一事。
当然,遮去了让秦池在太子面前被怼得下不来台的事。
皇后之前整日担心秦玥下落,茶饭不思,越想越觉得生机渺茫,万万没想到她的小侄女不仅好好活着,还活得风生水起,竟连遴选太子妃一事上也说得上话。
她一激动,豪气道:快,将本宫这些年搜罗到的京都贵女的肖像画卷统统都搬来!是以接下来的一个月,秦玥一睁眼就是埋首各色美人的画卷中挑挑拣拣,最终选出了三名才貌俱佳且平日颇欣赏她美貌的贵女。
一桩心事落地,秦玥揉揉酸疼的细腕子,转头将这三名贵女的画像塞到季听怀中:有劳季将军,希望殿下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