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焱走后, 别院中又恢复了安静。
院中上下都得了太子的指示,一切按太子妃的规制伺候秦家表姑娘,是以各人服侍得更加尽心尽力, 唯恐惹了她不快。
这些侍从在东宫中伺候良久, 知道殿下对待这位表姑娘很不一般,秦玥又素来待人和善, 所以大家都在心里将她当作了真正的太子妃。
秦玥喝完药睡了一觉, 醒来时觉得精神奕奕, 便拉着灵儿与听雪聊天,顺便也了解了番自己的曾经。
灵儿虽不是东宫侍女, 但她得了秦将军的命令, 不得对姑娘透露半分不利于其病情稳定的事, 她便半真半假地将过往絮絮叨叨一番, 愣是将秦玥听得愣了住。
将桌案上的一盏玉泉酸梅饮推过去, 秦玥惊奇道:这么说来,方才在屋内凶巴巴的那个男人, 是我的表兄?灵儿口干舌燥得喝下一大杯水, 郑重地点点头:秦将军战功赫赫, 今日才凯旋回京都。
且他对姑娘极好, 姑娘从前也……也很依赖信任秦将军。
自己会依赖信任这个凶巴巴的冷面阎王?秦玥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脸颊, 她怎么觉得方才那位表兄神色像是要吃了自己一般?不过, 秦表兄毕竟是男眷, 以后甚少来东宫,也无甚好多担忧的。
她更在意的另有一事。
小姑娘将另一杯玉泉酸梅饮推到听雪面前,含蓄道:这天是越发热了, 也不知殿下忙好政事了没有。
话音刚落, 她悠悠叹了口气, 视线有意无意地直往院门口瞧。
听雪会意,接过酸梅饮,解释道:太子妃有所不知,殿下素来勤勉于政务,今夜恐怕要与大臣商议到深夜,不能来陪您用晚膳了。
实则是裴焱虽表面扮演她夫君的身份,却不愿逾矩毁秦玥名声,是以关心归关心,却不会真的夜间来别院。
秦玥信以为真,心中思忖着殿下如此关心自己,她身为太子妃也应当多多关心自己的夫君才对。
望了望已经暗下去的天色,她又对听雪道:殿下政务繁忙,也要顾念好自己的身体,你去吩咐小厨房做一碗银耳绿豆汤,等殿下忙完送进去。
听雪应声,起身离开了屋内。
如此,秦玥一个人在别院用好了晚膳,一个人焚香沐浴,一个人歪在小榻上看话本。
时间慢慢过去,不知不觉已到深夜。
灵儿好几次劝主子安歇都遭拒绝,心中甚是着急。
秦玥歪着身子,手里的话本看了一本接一本,双眼早已酸涩不堪,上下眼皮子一碰上就能昏睡过去。
可她依旧苦苦支撑,时不时往一眼院门,心中嘀咕着裴焱的身影为何迟迟没有出现。
灵儿犹豫一瞬,瞧见月色已升得老高,再次大胆劝道:姑娘,夜已深了,咱们歇了吧?平日里这个点姑娘早已沉睡,今夜不知怎的,竟精神这般好。
闻言,秦玥放下话本,瞧着即将燃尽的烛火,沉默了一瞬,悠悠道:我要等殿下回来。
夫君忙碌至深夜,身为妻子,怎能独自酣睡?身后正打扇的灵儿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出去,她脸色发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告诉姑娘即使等到第二日天亮也等不来殿下!不过好在奉命前去东宫送银耳绿豆羹的听雪正巧回来,见主屋内还亮着烛火,上前询问了几句。
灵儿着急地在原地转圈,碎碎念道:听雪姐姐,你说可怎么办,姑娘真把自己当成太子妃了,说非要等殿下回来才肯去睡!姑娘的脾气我知道得很,她打定的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听雪姐姐快想想办法。
听雪脑仁被这叽叽喳喳的声音喊得头疼,示意灵儿噤声,道:我进去劝劝姑娘。
……主屋内,浅淡的香气袅袅,一着寝衣的女子靠在小榻内正心不在焉地翻看手中的话本。
许是等待良久精神不济,她的脑袋一点一点,垂下时昏昏欲睡,但不消片刻又猛地抬起,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听到有人入内的动静,女子的眸光亮了瞬,朝屋门口投来,却在看清来人是谁后立刻暗淡了下去。
听雪上前,将手中的一串珠子手串呈上去:太子妃,殿下已用完银耳绿豆羹,甚是喜欢,便让奴婢带回这串手串赠与姑娘。
秦玥放下手中的话本,眉眼都舒展开,却仍端着仪态道:殿下赠了什么珠串给我?听雪依言呈了上去。
只见正红色的锦缎上,静静躺着一串淡粉色的珠串,每一颗晶莹剔透,那是连京都都少见的粉晶翡翠。
只是……秦玥迟疑,唯恐自己看错了什么,伸手拿起那珠串放在烛火下反复看了几遍。
她是生于富贵世家的京都贵女,什么好的翡翠珠串没见过?这珠串用料是极上乘,做工却不甚考究。
打磨此珠串的人必定是个生手,竟然半点工匠手艺都没有,白白浪费了这绝世的好材料。
要放在从前,锦绣坊要是敢把这种做工的首饰送到秦府,她定会气得暗中雇人上前理论一番。
可如今这珠串是夫君所赠,那就另当别论了……只要是夫君送的,再难看的首饰她也喜欢。
心思回笼,秦玥小心翼翼地将珠串收在锦锻盒中,唇角微微弯了弧度:殿下既已饮下银耳绿豆羹,应当已经忙完了?那他何时……话到一半,她到底面子薄,没再继续往下问。
听雪沉眉,胡诌道:殿下还忙着呢,为了不辜负太子妃的心意,是忙碌中途抽空喝下的银耳绿豆羹。
殿下赠予这串珠串,除了致谢,也有向太子妃致歉之意,殿下说近期事忙,夜里恐不能陪伴您。
听罢,秦玥心中很是失落,但也无可奈何,谁让她嫁了一国储君呢!她既然是未来国母,自然也要心中有丘壑,怀揣天下苍生,不可任性阻挠夫君处理政事。
心中自我说服一番,秦玥已从原本的失落难过中走出,她拿出珠串又瞧了眼,这一回,连那几颗打磨得丑丑的珠子都变好看了许多。
她珍重地又将珠子放回锦锻,慢吞吞地起身下榻:那便……先安寝吧!是,姑娘!灵儿欢欢喜喜地上前,扶着人就往床榻走。
秦玥由着她扶着,走至半路,她忽然停住,回头望向听雪。
她认真道:殿下政务繁忙,身为太子妃更是该多加配合。
你替我转告殿下,虽难同寝,但是相思难却,阿玥盼着殿下明晚能来这别院一同共进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