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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2025-03-22 08:07:35

次日, 秦玥醒来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茫然望着熟悉的海棠花帐顶, 一时没想起来自己是如何回来的东宫别院。

昨夜去了启仁药馆,后又去了西河画舫, 最后碰见了谁来着?哦对了, 是裴焱!小姑娘杏眸微瞪, 蹭地从榻上坐起身。

再后来呢?裴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自己又是怎么回来的?!糟糕, 完全想不起来!垂落的床帐外, 忽的响起一声低呼, 下一刻, 浅绯色的纱幔被撩开,先是探入一只手, 紧接着灵儿一整颗脑袋钻了进来。

小丫头惊喜道:姑娘, 您醒了!她立刻转头对外大声道:快, 太子妃醒了, 快些进来伺候。

静谧的室外一瞬间热闹, 婢女们纷纷进入, 端着盥洗器皿, 皆垂首恭敬地候在一旁。

秦玥扫了一圈,没见到听雪,疑惑道:听雪呢?往日都是听雪伺候左右, 从未缺席过一次, 今日为何不见她?灵儿脸色一僵, 呐呐没敢开口。

秦玥更加狐疑,望着反常的灵儿,将音量升了一些:说实话。

灵儿咬唇,埋头小声:太子殿下不准奴婢对姑娘说。

我是你主子还是太子是你主子?秦玥肃起脸,威胁道,再不说实话,我立刻就将你嫁给秦府管事的儿子!那管事的儿子是个混不吝,平时嗜赌成性不说,还喜欢流连烟花之地,绝对不是佳婿之选!灵儿被吓白了脸,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急道:姑娘千万别将奴婢嫁给那种浪荡子,奴婢不敢隐瞒姑娘,听雪姐姐昨夜已被太子殿下关入暗卫大牢了。

秦玥一愣,追问:为何要关她入暗卫大牢?灵儿偷瞧一眼榻上的罪魁祸首,心道若不是姑娘您大晚上的让听雪姐姐带着去西河画舫,殿下也不至于连夜出宫寻人,听雪姐姐也不至于入牢受罚……不过,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另换了措辞道:奴婢听说是听雪姐姐不守宫规,擅自带您离开东宫,还去了……那等地方,太子殿下震怒,将姑娘接回后,就把听雪姐姐押入了暗卫大牢。

什么?!秦玥震惊,昨夜被遗忘的种种瞬间回归脑海——昨夜的确是她说服听雪带着自己出东宫,也是她半推半就将人拉去了西河画舫。

而如今,听雪却因为她被押入大牢受罚!秦玥愧疚难当,一骨碌从榻上爬起身。

主意是她出的,也是她强迫听雪一定要带她去西河画舫,如今她怎能安然睡在别院软榻,任由听雪受罚?想到这里,小姑娘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赤足下地就要往外冲。

她必须立刻去救听雪!姑娘,姑娘!灵儿在后头大喊,您还未洗漱梳妆呢!堪堪踏出门槛的赤足一停,秦玥望了眼外头并不算十分明朗的天空,将脚收了回来。

对,还未洗漱梳妆,不可就这么唐突地去寻夫君。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她需得打扮得无辜可怜一些,才能得取夫君的怜惜,才能替听雪求情免去责罚。

秦玥转身,又迅速坐到了妆台前,催促道:快些挽发,我要去寻夫君一起用早膳。

——一番梳妆过后,秦玥已经站在了主殿的书房门外。

事情紧急,她只简单洗漱及挽发,身上的寝衣尚未换下,只外面披着件薄纱披风遮挡。

如此单薄的着装,饶是在夏日里,被穿堂的风一吹,更显得柔弱可怜。

季听守在书房门外,见到太子妃亲自来访,整个人一凛,上前拱手道:属下见过太子妃。

秦玥正色道:季侍卫不必多礼,殿下可在里头?今日我命小厨房做了些可口的早膳,想邀殿下一同用膳。

季听越过她看一眼后头,果然见到几名婢女手端托盘,上头林林总总放着许多吃食。

他不免又望了眼太阳已经老高的天空,这时辰应当快到晌午,此时用早膳不觉太晚些了么?不过既然是秦姑娘亲自送来的早膳,即便是味同嚼蜡,难以下咽,殿下应当也是欢喜的……见季听有些走神,秦玥又道:季侍卫觉得有何不妥?自然没有不妥!季听忙回神,勉强笑了下,道:并无不妥,太子妃关心殿下,殿下必是欢喜。

此时殿下正与几名重臣议事,不如您先随臣入内殿歇息,等殿下议完政事再行用膳如何?秦玥望望紧闭的书房门,脚下没动,心里思忖着身在暗卫大牢水深火热的听雪,是否能活着等到夫君议完朝事。

她要不要可怜巴巴地先冲进去求情?但万一如果夫君不可怜她,她会不会也被扔入暗卫大牢,和听雪一同受刑?胡思乱想间,季听忽凑上前半步,压着嗓音低声道:太子妃放心,听雪姑娘并未受刑,暂时安全。

秦玥与灵儿相视一眼,这才慢悠悠道:喔,那有劳季侍卫,我便先在内殿等殿下吧。

……等裴焱议完朝事,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大臣们陆陆续续从书房内离开,季听见主子仍埋首查看情报密信,并无离开用膳的意思,火急火燎地上前禀报:殿下,秦姑娘已在内殿中等候您一个时辰了。

裴焱手上的动作一停,眸中凛厉:为何之前未通报?季听被他凉飕飕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慌,忙解释道:回殿下,方才您正与大臣商议要事,属下不敢打扰。

她来了多久?男人收整好桌案上尚未翻阅的迷信,起身往书房门外走。

季听立刻跟上,边走边回道:应当已经来了一个时辰了,秦姑娘还带来了早膳,说是想和殿下一起用。

裴焱脚步一停,凤眸像淬了冰一般寒凉彻骨,季听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暗道不好。

裴焱冷冰冰道:若有下次,不得耽误分毫,即刻入内禀报。

是,殿下!季听起初很是疑惑殿下为何突然动怒,仔细回想才心中大骇,秦姑娘既是来送早膳与殿下共用,想必腹中空空,这般等了一个时辰,岂不是也跟着饿了一个时辰?他悄悄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完了,他这般让殿下心尖上的人挨饿,此生仕途怕是也止步于此了!……那一边,东宫内殿。

秦玥左等右等夫君不来,加之得知听雪目前暂时安全,悬着的一颗心落下大半。

人一松懈,便是察觉到了饥饿。

她已命婢女们将早膳放在紫檀木圆桌上,腹中空空加上早膳的诱人香气,小姑娘的肚子便开始咕噜咕噜地开始乱叫。

且,这一桌早膳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准备,每一样菜色都是她的最爱……兀自忍了会儿,她将灵儿唤上前。

灵儿弯腰问:姑娘有何吩咐?秦玥艰难地将目光从早膳上挪开,道:灵儿,你方才有没有听到我肚子在咕噜咕噜?灵儿没明白为何姑娘如此直白发问,如实道:奴婢听到了。

秦玥秀脸微红,又看一眼桌上的早膳,嗓音悠悠的:腹中作响到底不雅,一会儿被夫君见到恐怕不喜。

灵儿凭着多年伺候的经验,思索一番,试探道:要不,太子妃先……用一些?此计甚好。

秦玥高兴一笑,挪到圆桌前便拿起了筷子。

放在她面前的正是一碟莲藕羹,小姑娘再不迟疑,用瓷勺舀起一勺便往嘴里送。

虽因时间过长入口凉了些,还是好吃得紧。

喝了半碗莲藕羹,她又瞧上了左手边的荷叶蛋羹,尝了一口后,秦玥满足地唇角上扬,这别院小厨房的御厨厨艺比秦府的好上不知多少倍。

等她回去一定要好好嘉奖这位御厨。

灵儿起初并不觉得甚,可见自家主子一筷子又一筷子,将每一样早膳尝了个遍,不免有些着急,小声劝道:太子妃,太子殿下还未来一同用膳呢。

闻言,秦玥手中的筷子一停,硬生生将伸向另一道早膳的手掉转个方向,放回了身前。

只见紫檀木桌案上的早膳虽仍剩下许多,但每一样都被动过,这哪里是带着早膳等夫君一同用膳,而是自己带着早膳借地方用膳罢了。

小姑娘面上略略尴尬,缓了会儿,她扭头对灵儿道:你说,如果让御厨重新做一份,可能弥补?这自然是可行。

太子妃,若让御厨重……灵儿话到一半,外头忽然传来内侍的声音:太子殿下到。

秦玥手中一抖,筷子劈劈啪啪掉到了地上,又在坚硬的地面上弹开几许,正巧落到了门边。

一只玄色蟒纹长靴踏入,在掉落的筷子前停下。

秦玥:……她睁着眸子在那双长靴上停留了一瞬,硬着头皮起身迎上男人深邃的眸光:见过殿下。

裴焱应了声,弯腰将地上的筷子捡起放在一边,随后大步走到她面前。

扫了眼桌上的那堆残羹冷炙,再看一眼小姑娘微微泛红的侧脸,裴焱将人拥入怀中。

温香软玉入怀,他满足地嗅了下小姑娘清淡的发香,道:头还疼吗?男人的嗓音很沉,虽带着莫名的威压,但已然藏着几分关切。

不……不疼。

秦玥双手撑着男人坚硬的胸膛,心口小鹿乱撞似的跳,她想要往后退开一些,奈何裴焱的手臂实在太过坚固,她挣脱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只得放弃。

为让气氛不那么尴尬,她忽指着身后的一桌早膳,没话找话道:夫君,今日我特地命御厨做了一些好吃的早膳,你军务繁忙,好不容易得空,我们一起用……一些吧。

秦玥没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原因无他,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了满桌的残羹冷炙。

好吧,让夫君吃自己吃剩下的早膳,好像有些于理不合?小姑娘踌躇一瞬,想着该如何描补才能将这茬圆过去,却觉整个手被大掌包裹着,任由其带着往圆桌的方向走。

下一刻,裴焱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拿起瓷勺开始吃已经冷透的莲藕羹。

秦玥顿时脸颊发烫,这……这碗羹是她方才吃过的。

并未动过的莲藕羹正放在旁边,夫君怎的偏偏要喝自己喝过的?她小声提醒:夫君,这是我方才用过的,另一碗才是……裴焱打断她:孤不喜浪费,太子妃是孤的妻子,不必分那么清楚。

他的嗓音虽然还是凶巴巴的,可秦玥听着却又些甜蜜,小姑娘亲昵地靠近他些许,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殿下,我想听雪了。

裴焱没看她,漠着嗓音道:昨晚刚与她出宫,今日就想了?秦玥知他还在生气,扯住裴焱的袖子摇了摇,撒娇道:夫君,我知道错了。

知错就好。

那夫君能否……小姑娘心里一喜,想要趁机替听雪求情,又听裴焱凶巴巴道,按暗卫营的规矩,听雪此行是杀头之罪,如今死罪可免,鞭刑却不可少。

鞭……鞭刑?秦玥骇得瞪大了眼,那么粗的鞭子要抽在听雪的身上?她光想想都觉得疼,更何况是即将遭受此刑法的听雪。

小姑娘抓住男人的小臂不放,可怜巴巴地求:夫君,能不能不罚听雪,她也是听命行事。

阿玥发誓,再也不因为想讨夫君欢心而带听雪偷跑出宫了。

裴焱皱眉,反问道:喝催、情、散,去西河画舫,这些都是为了讨孤欢心?他压着怒气:胡闹。

秦玥被凶得半点脾气没有,垂下脑袋委屈道:我不做这些,难道还要干等着夫君择侧妃入东宫吗。

她说得真情实感,仿若裴焱纳妃的日子近在眼前,一颗泪珠儿在脸颊上滑落,掉到了男人的手背上。

裴焱沉眉看了眼手背上温热的泪,长指托住她小小的脸:孤何时说过要纳侧妃?说……说是没说过,可……秦玥别开脸,很是生气似的,道,既然不想纳侧妃,为何要搜罗那么多京都贵女的画像。

京都城中的男子有妻有妾,更别说殿下身份尊贵,殿下如果已经心中有了合适的人选,大可以告诉阿玥,阿玥受得住!裴焱侧身问伺候在旁的灵儿: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灵儿早在一边看得呆了,战战兢兢上前,将主子如何发现那堆画像,又是如何因那画像胡思乱想全盘而出,末了,屈膝跪在了地上:殿下,奴婢有罪,奴婢不敢在太子妃见到画像是未多加解释,导致太子妃有此误会。

之前她见姑娘见到那些画像并无特别强烈的反应,还以为主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姑娘这是将心中的猜测全放在了肚子里。

她懊悔不迭,又不敢去看太子冷冰冰的目光,只得匍匐在地上再不敢做声。

见状,秦玥脑袋发懵,没反应过来灵儿为何请罪。

难道她理解错了吗?屋外,吹入一阵热热的暑风,吹到小姑娘脸上,更惹得她的脸颊红得惊人。

如此容色,再配上泛红的眼圈,要掉不掉的泪珠,俨然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娇憨女儿家。

裴焱不忍再惹她伤怀,伸手将小姑娘眼角的泪珠拭去。

粗粝的指腹触到她娇嫩的肌肤,秦玥很不舒服,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避。

就听男人道:这些画像并非孤命人寻来,而是太子妃专门请画师所画。

秦玥:?她是傻了吗,这么将自己的夫婿往外推?放于别院内的画像是被太子妃择选剩的贵女,其中择选而出的三名佼佼者画像正放在主殿库房,太子妃可想亲自看一看?秦玥:?真的假的?她错愕,听夫君怎么说得有板有眼,不似有假?裴焱见她面上略有松动,又道:且,太子妃为孤择选侧妃甚是上心,在每一幅画像上都亲手写下了批注介绍,太子妃若不信,可以自行翻看。

话毕,季听推门而入,将别院内的那一摞画像连带放于主殿库房的三幅佼佼者画像全部放在了桌案上。

几十幅画像落入眼中,秦玥偷偷瞧一眼身侧的男人,见他神色认真,仿佛她今天如果不仔细瞧瞧,便是这事没完了的架势。

秦玥屈服地拿起一幅,展开——在那画像背面的空白处果然看到几行小字,正是她的字迹无疑。

难道这些画像真的是她失忆前为夫君纳妃所寻?小姑娘又一连翻开了好几幅画像,都如出一辙,她转而去看跪在一旁的灵儿。

灵儿察觉到主子带着疑惑的问询目光,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见此,秦玥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身子。

自己失忆前果真如此伤心为夫君纳妃,那么是否就说明,她这个太子妃其实与太子的夫妻感情甚是一般。

否则,身为妻子,怎能容忍自己的丈夫随意迎娶别的女子?一阵胡思乱想之后,她更加笃定自己这个太子妃当得何其凉薄与凄惨!裴焱见小姑娘神色连着变了几变,低声哄着:好了,孤不会纳其他侧妃入门。

此话明明是保证,可落到秦玥耳中,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她一张小脸笑得更加勉强,脑海里却不停地在想,夫君说此生不会再纳侧妃入门,她与夫君的夫妻感情又甚是一般,夫君难道已经有了心上人,且不忍心心上人当一个区区侧妃,想要将她休弃再将心上人扶为真正的太子妃?!这念头冒出来,秦玥的脸色又白了瞬,眼泪又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她委屈道:夫君便是这般厌弃与我么。

未等裴焱开口,她又委委屈屈道:就算是厌弃与我,殿下也不该迁怒旁人。

殿下若想重罚听雪,那便一并将阿玥也罚了吧。

总归昨夜之事,听雪顶多算是从犯,而阿玥是主犯,哪里有重罚从犯不罚主犯的道理。

说罢,她将两只手递到男人面前:求殿下绑阿玥去暗卫大牢。

灵儿:……?季听:……?主殿内瞬间沉默,殿内女子细弱委屈的哭声抽抽嗒嗒。

裴焱沉眸看着抽抽嗒嗒正哭得伤心的小姑娘,看不透是何情绪。

半晌,一道男声忽然响起:既然太子妃如此想去暗卫大牢,孤便让你如意。

一旁忐忑看戏的灵儿与季听:!!!夫君,既如此……嗝儿……秦玥未料到裴焱真的会将她押入暗卫大牢,惊慌下不小心打了个泪嗝儿,一颗心坠到了冰湖里。

好,好,夫君果然心中已经有了别的小姑娘了!既如此,她还赖在着东宫占着太子妃的名分做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尊严使然,秦玥擦干眼泪,愤愤起身,挺直腰板目无斜视地往前走。

即使即将被废,去了暗牢也不知有没有生还的可能,她秦玥绝不能失了骨气!——暗卫大营设在京都城郊,秦玥由裴焱带着坐马车前往,耳边是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到处都是小贩卖力的叫卖声。

这要放在平时,秦玥一定会撩开车内纱帘,好奇地探出头欣赏一番。

可,今日心绪不同,小姑娘端着身子坐在一侧,娇润的唇瓣被咬得微微发白,一声不吭。

裴焱端坐在上首,见她如此严正以待的模样,并未开口解释此去何意。

一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下。

周遭的热闹全然不见,四周静悄悄的,甚至连一声狗吠都无。

秦玥知道暗卫大牢已到,她从前只听听雪提起这大牢,只知道其中关押的都是重要的犯人,亦或是暗卫营中犯错甚重的下属,听到对此地恐怖残忍的描述时并没有什么概念。

但真的到了这个地方,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怵。

一……一会儿不会真的要挨鞭子吧。

如果真要挨,能不能将她敲晕了再挨,她怕疼!秦玥心中更加忐忑,见裴焱独自走下了马车,并未开口叫她,她还是很没有骨气地紧跟着下去。

那座只在别人口中才会出现的暗卫大牢真正显现在眼前时,秦玥才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肃杀与阴冷。

灰色的屋瓦漫无边际,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远到能够与天边相连。

营地内暗卫井然有序,个个面上都无甚表情,凶巴巴的,好似都是裴焱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

忽然,营地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嚎叫,那声音极其凄厉,像是正在遭受残忍的刑讯。

秦玥忍不住瑟缩了下肩膀,将大半个身子都躲在裴焱身后。

这暗卫大营分明……分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恐怖百倍!裴焱瞧她受惊的害怕模样,眸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伸手将身后的人拉到了身侧,冷声道:孤带你去关押听雪的牢狱。

秦玥被他攥住了手腕,只觉一股巨大的力气拖着她往前行,她下意识地与这力量抵抗,却还是被拖着一步一步走向营地深处。

暗卫大牢建在地下,沿着坚硬的石阶往下,她闻到了火烛与血腥的气味。

小姑娘被这么攥着手前行,紧张地用衣袖遮住大半的视线,生怕见到什么可怕血腥的逼供场面。

索性这一路虽然阴冷惊悚,但可怕的刑讯现场到底没瞧见。

秦玥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略略松了下来。

很快,她被带到了一间牢房前,牢房比之一路所见的要大得多,也很干净。

里面的人身穿白色的囚服,身上披散着凌乱的头发,背对着牢门蜷缩在地上。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缓缓转身,在见到秦玥时目光极快地亮了一瞬,但又在见到裴焱时,瑟缩地跪伏在地上:属下见过殿下。

听雪的声音带着沙哑,至始至终地恭敬。

裴焱冷淡吩咐驻守的暗卫:将牢门打开。

是,殿下!一侧的暗卫立刻应声,上前打开牢门的锁。

秦玥似猜到了什么,连忙往后退了一大步。

可她还未退到安全地方,一只大掌托着她的腰,轻轻一拎,又将她拉回了原地。

秦玥心中害怕,转而抓住男人托着自己的臂膀,可就是嘴硬着不肯服软。

裴焱垂眸看她:不是说要和听雪一同在大牢内受惩诫么?怎么还不进去?我……秦玥支支吾吾,听罢更紧地攥住了男人的手臂,杏眸紧紧看着打开的牢门,不肯挪动一步。

听雪见状,忙膝行上前,恳求道:殿下,太子妃从小锦衣玉食,如何受过这等责罚,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裴焱无视听雪,凤眸沉沉地看着身侧的秦玥:你可知这样的大牢,在京都城中还有许多处,却并不受东宫掌管。

秦玥不知道裴焱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只得愣愣地看着他。

裴焱道:擅自带着婢女偷跑出东宫,还去西河画舫这等混乱之地,里头鱼龙混杂,万一遇到危险被人关押在大牢中,你可有把握靠自己脱险?秦玥垂下脑袋,没吭声。

裴焱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秦玥,你可有把握靠自己脱险?不能。

小姑娘的声音轻如蚊蚺,垂着脑袋,用足尖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

那小石子受力在地面上飞了出去,正巧落在了男人玄色的锦衣下摆。

糟糕,她怎的这般踢当今太子!秦玥赶紧收回脚,心虚地抬眼瞧瞧裴焱,见他并无怪罪的意思,才放心地又重新垂下脑袋。

裴焱沉着嗓音,又道:既然没法自保,就该好好珍惜自身,不可孤身在外乱走。

若还是像前几日这般行事无所顾忌,以后离开京都,到了偏远动乱之地,当心小命不保。

他说得一本正经,像夫子训学生似的,却字字在理,让人无从反驳。

秦玥诺诺点头,听到一半,终是忍不住抬头,问:离开京都?为何要离开京都?还有,哪里是偏远动乱之地?难道夫君休妻之意已决,要将她远远扔到偏远动乱之地吗?!裴焱道:在京都之中,秦将军是你兄长,而孤……是你夫君。

秦将军已经与顾、林两位将军一起出征前往青城,孤也会不日离开京都,前往固城,你身为太子妃,自然要一同前往。

固城?那不是素有天上之景的江南之地吗?看来夫君并未想要将她扔得远远的,也并未想要将她休弃?一定是这样,否则夫君为何要将她也带在身边呢!想到此处,秦玥一扫之前心中的郁闷与担忧,杏眸亮晶晶的,欣喜道:夫君所言当真吗?我也可以随夫君一道去固城!自然。

见她这般欣喜,裴焱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语气明显地转柔,不过,如果你仍执意要孤身偷跑出去,不管是做什么,孤都会将你遣送回京都。

不跑不跑,阿玥绝对不跑。

小姑娘忙保证,余光扫到跪在牢房中的听雪,她又得寸进尺地反攥住男人的衣袖,道,夫君能否允我带听雪一同去。

怕他不答应,她赶紧又解释:这东宫里,阿玥只信任灵儿与听雪,灵儿不会武功,遇到危险自保都很艰难,如果听雪在就不一样了,阿玥会觉得很安全。

身在暗卫营的暗卫都知道,太子对自己严苛,对部下也从未徇私手软过。

听雪不听太子的令,擅自在夜半带着太子妃离开东宫是犯了殿下大忌。

听雪此事,绝无能够通融的余地。

就算能留有性命,其刑罚也足够重。

听雪自知自己逃不过责罚,伏地道:太子妃莫要替奴婢求情,奴婢自知不该违反宫规,自愿领罚。

秦玥着急,又扯了扯裴焱的衣袖:夫君……裴焱回眸看她:你当真能做到去固城这一路,都听孤的安排,绝不会偷跑出去?听出男人言语中的松动,秦玥心头一喜,连忙伸出四根手指,信誓旦旦道:当真!裴焱看向伏在地上的听雪,冷淡道:今日是太子妃救你性命,如果有下次,孤绝不会姑息。

听雪浑身一震,道:多谢殿下,多谢太子妃!——自从听雪无恙归来,且得知自己要跟着裴焱一同前往固城,秦玥连着乖巧了好几日。

除了在东宫别院内清点前往固城的箱笼衣物,小姑娘日日端着清神汤入主殿陪着裴焱批阅奏章。

如此反复,十日已经过去,离开京都前往固城的日子终于到来。

秦玥欢欢喜喜地命人一箱一箱将整理好的衣物首饰搬入马车,不时朝裴焱所站立的方向露出笑容。

裴焱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切,不知在想些什么。

端阳伤病痊愈,此次出行也随侍左右,他看看前头忙忙碌碌的侍从,将双手放在身前,轻声道:秦姑娘这是想要搬家啊。

季听捅捅端阳,示意他别再多嘴,免得刚被放出来,又要挨了板子关回去。

他岔开话题道:殿下,固城贪污一案已经有了证据,且属下已命一队暗卫前去布局,只是固城贪污之风盛行,这次牵连甚广。

且属下认为,固城几个消息灵通的高官已经收到消息,万一他们想要铤而走险,此行可能并不太平。

裴焱点头:不是可能,是一定。

孤会与秦玥同乘一辆马车,加强戒备,增派守卫,不可让她受半点伤害。

是!……那一边,正忙着指挥搬箱笼的秦玥全然未察觉到这一路的风险,不知为何,她虽然知道此行不是为玩乐,但贵小姐精致的习惯一上来,她就再收不住。

固城是有名的江南水乡,气候宜人,百姓富庶,她身为太子妃,自然也不能委屈自己。

且,万一自己潦草打扮,被江南那些娇滴滴的女子比了下去,夫君被迷惑了怎办?思及此,秦玥想起什么,忙招呼灵儿上前:我记得妆台匣子里还有几支极好看的海棠珠钗,去拿来放到第12只箱笼内。

奴婢这就去拿!灵儿累得满头大汗,抹了把额前的汗,转身就往别院跑。

……一番折腾之后,秦玥终于安安稳稳坐上了马车。

此次裴焱是隐藏身份去的固城,是以所乘马车并没有规制,即便如此,这辆马车虽然外表看着平平,里头却极宽敞舒适。

小姑娘坐在冰丝软垫上,撩开窗帘好奇地去看外头的景色。

离京都越远,山峦越少,城内的繁华景象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荒凉的平原。

秦玥边看边喃喃道:这里怎的这么荒凉?她从小生于京都,长于京都,以为世上所有的地方都应该如京都城一般繁华热闹,没想到这里会这般人烟罕至。

裴焱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接过话茬:这里是南北交界,气候干燥不宜居住,且并无作物可以生存,所以荒凉。

秦玥点点头,喝下了一口茶水。

入口甘甜,异常好喝。

望着手中的茶水,她心中很是高兴,看来在夫君心里,还是愿意关心她的呢。

否则怎会主动给她倒茶水喝?她喜滋滋地盘算着,这一路她定要好好表现,让夫君对她再生情愫!小姑娘放下茶盏,伸手去取放在小几上的茶壶,也照样子给裴焱倒了一杯,递到了他的面前:夫君,你也喝水。

她的眸光很是纯粹,大大的杏眼中清澈分明,就像是一汪干净的泉水。

裴焱望着她的眼眸,放于膝上的手指微动,伸手去接。

哪知马车突然行驶到颠簸的路面,猛地晃动了起来,秦玥又端得不是很稳,手中的茶盏立刻脱了手,茶水全部洒在了裴焱的外袍上。

秦玥:……小姑娘手忙脚乱地帮男人弹去衣袍上的水渍,着急道:夫君,我不是有意的。

裴焱抓住她的手,安慰道:无妨,驿站很快就到,孤一会儿换下衣袍即可。

喔。

秦玥讪讪地缩回手,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挽回颜面,谁知马车又是剧烈晃动了几下,比方才动静更大。

秦玥没稳住身形,直直往前摔去。

她倒过去的地方正巧是坚硬的木板地面,像她这般摔下去,一定很疼……小姑娘双手在空中乱抓一瞬,根本没抓到任何东西,只得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蓦地,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肢,继而往后轻轻一带,秦玥整个人人从往前摔,瞬间变成了往后仰。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双手抱住了肩膀。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重重摔到了一处宽阔的胸膛。

有那么一瞬间,秦玥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男人沉稳微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落下:疼吗?此段路颠簸,要坐稳了。

喔,喔。

秦玥从刚才的惊吓中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背靠着裴焱坐在他怀里。

男人两只有力的臂膀将她护在怀中,姿势很是亲密。

不知为何,她分明是裴焱的太子妃,却觉得莫名脸红。

好像这样的亲密,他们二人并未发生过几回。

小姑娘不适地动了动,道:殿下,我坐到旁边去。

别动,裴焱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护得更紧,道,这一路颠簸还未过去,再未坐稳摔出去,你接下来该躺着到固城了。

这一吓极有效果,秦玥放下老老实实坐在男人怀里,不敢再动。

如此又行了一段路,外头忽然又有了动静。

端阳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话语中是显而易见的紧张:殿下,前面的路被坠落下来的山石挡住了,将山石清理好需要花费些时间,裴焱怀里抱着秦玥,单手撩开马车纱帘看了眼,问:离下一个驿站还需多久?算上清理山石需要的时间,大概需要一个时辰。

好,车队先行停下,马车周围留十人守卫,其余人去清理山石。

是,殿下!端阳领命而去,马车也同时停了下来,留在了一处隐蔽的地方。

裴焱将秦玥抱回软榻上,顺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乌发: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秦玥莫名不安,抓住男人的手,问:前方的山石由端阳侍卫负责,殿下为何也要下马车?听话。

裴焱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言语里带着轻哄的意味:别怕,不会有事。

你只管带在马车内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