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焱一行抵达青城前, 秦沣及林祁等人带着将士们已经与敌军征战好几回,每一回都得了先机战胜而归。
敌军偃旗息鼓,一直退到了驻城之外, 已无回击的能力。
秦沣征战激进, 几次下来粮草已经不足。
前几日他收到太子暗卫送来的密信,道固城贪污一案已经解决, 增补的粮草已经在路上, 便命人原地驻扎休养生息。
如今补给的粮草已到, 素以战神之名的太子殿下也已抵达,众将士志得意满, 皆等着最后一击将敌军一网打尽。
是以这几日军营中气氛比往日轻松不少。
秦玥与裴帘都从未来过军营, 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得了裴焱准许, 两人兴冲冲地出了营帐, 在营地中走走瞧瞧。
秦玥因之前逃避和亲对外告了失踪, 她不便显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对外只以秦沣的义妹自称。
而裴帘身为公主, 黎帝又向来疼爱她, 她自信回京后也不会受甚重罚, 便大大方方的表明了真实身份。
两人一前一后四处闲逛, 惹来军中将士的频频注视。
秦玥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好姐妹, 低声道:阿帘, 我怎的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看呢?不是有人, 是有很多人,嘘。
裴帘暗示她不要转头乱看,继续道, 军营中少见女子, 更遑论是我这般貌美如花, 温柔娴静的女子,听说军中将士有许多未曾婚配,忍不住多看两眼也正常。
秦玥忍不住笑起来,用手戳戳裴帘的脸:貌美如花,温柔娴静,阿帘你好生不要脸。
貌美如花是不假,可是你浑身上下哪点有温柔娴静的影子了?她唇角微翘,用团扇遮住娇颜,继续道:要说温柔娴静,我才是当仁不让。
你才是不害臊。
裴帘作势要打秦玥,你以前的诗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怎的光抢我的词。
两个好姐妹打打闹闹,一路欢声笑语,很是惹人瞩目。
二人渐渐走远,演练场内的将士们仍未回过神,视线频频往她们离开的方向偷瞄。
有一名将士看不过去,出言酸道:袁将军,还看呢,人都走远了,再看脖子别扭了。
那名被点名的袁将军脸上一阵红,仍不服气道:孙将军方才不是也看得出神吗,连练兵的口令都少发了一拍。
我何时将口令少念一拍了?分明是你看得脖子快折了,还差点踩了我的脚。
你!又有人上前拉架:两位将军快别争论了,那两位姑娘,一位是当朝六公主,一位是秦将军的义妹,若真有心求娶,殿下与秦将军都在军营中,不如直接寻各自的兄长为好。
有几名将士站得远没听清,闻言赶紧围了上来,问:钟将军此话当真吗?那这两位姑娘,哪一位是秦家义妹,哪一位是六公主?左边那位手拿团扇,以扇遮面的是秦家义妹,右边一身劲装的是六公主。
众人又絮絮叨叨谈论了良久,直到练兵结束才各自散去。
……及至黄昏,将士们一同在帐中用晚膳后回营帐中休息。
裴焱这几日一直在研究如何一举剿灭敌寇,傍晚时分,他入秦沣营帐寻人。
秦沣刚用过晚膳,正在沙盘前复盘之前的战事,见到裴焱进内,拱手行礼: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秦将军不必多礼。
裴焱走到秦沣身侧,与他一同站在沙盘前,他手指着某一处山头,道,此山是敌寇隐匿之所,且山势险要,易守难攻,如果强攻难以将其一网打尽。
山势崎岖且不容易包剿,且那些敌寇熟悉的山形秦军并不熟悉,将士们包抄上山的确能够将人尽数斩获,可对方必定会在必经之路上设下重重陷阱。
敌寇已经穷途末路,但也需将秦军的伤亡降到最低才行。
秦沣点头赞同:殿下说的有理,末将这几日也在思虑此事。
方才暗卫来报,敌寇占据山头多日,粮草似乎不足,在山脚抓住了几名探路头晕粮草上山的人。
裴焱指了指那小路大概的位置,暗卫中有擅长易容者,孤已命他们乔装成运粮上山的人,过几日就会有回信传来。
此计甚妙啊!秦沣一拍大腿,对裴焱的赞赏更甚,抱拳道,多亏殿下,此战才能将将士们的伤亡降到最低。
相信几日后等传来回信,就是青城彻底胜利之时。
裴焱面上已久如平常一般冷淡沉默,他见秦沣很是激动,只点了下头以示赞同。
战事已商议妥当,裴焱不欲多留,转身想要离去。
营帐外忽有兵士入内禀报:殿下,秦将军,袁将军在外求见。
秦沣皱眉:袁林?他不是肩上还负伤着么,怎能再入山中围剿敌寇?你告诉他,本将军命他好好休息,这回围剿用不着他。
兵士没走,为难地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太子殿下,只得硬着头皮道:袁将军不是为围剿敌寇而来的。
这回轮到秦沣疑惑,他问:不是为围剿敌寇而来?那他是为何?兵士莫名压低了声音,小声回:是为了将军您的义妹……话音刚落下,他骤然就觉得周身一冷,脖子凉飕飕的,觉得心口发慌。
怎么回事,来找秦将军求娶义妹的是袁林将军,与他又无关联,他怎么心口一阵发寒,连站都站不稳了呢?好在秦沣很快反应过来,命他将袁将军请入营帐,他这才将一颗心落回肚子匆匆离去。
兵士一走,秦沣转头看了眼身侧的太子,又看了眼渐渐沉下去的天色,客气道:殿下,天色不早……裴焱打断他:天色尚早,左右无事,孤在秦将军营帐中多叨扰片刻,不打扰吧?秦沣无语,都说了是叨扰片刻,怎么就不打扰了?可对方到底是一国储君,裴焱说不打扰,他这个臣子怎能说打扰?他干笑一声,道:不打扰,殿下请上座。
裴焱点头,转身掀袍坐在了上首。
袁林很快入内,他神色看着有些紧张,又有些莫名的兴奋,见到秦沣,他上前就要张口说话。
秦沣朝他摇摇头,用下巴示意他看左侧,袁林这才发现营帐中并非秦沣一人,还有大黎朝的太子殿下。
来不及想太子在秦将军营帐中所谓何事,裴焱已经开口,他的嗓音比之刚才更冷,透着丝丝寒意:袁将军寻到此处有何军务要事?袁林整个人一颤,已经下意识跪了下去:回殿下,末将并无军务要事,末将此次来寻秦将军,是有私事要说。
裴焱笑了:如此,孤恰巧在此,倒也能替袁将军参谋一二私事。
殿下肯替末将参谋,末将荣幸之至。
袁林不知内情,反而被太子的话激起了勇气,转而向秦沣道,秦将军,敢问……敢问您的义妹可有婚配?秦沣正在喝茶,闻言被呛了口水,急促地咳嗽起来。
袁林忙上前殷勤地欲帮他拍背,可秦沣就像是活见鬼了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不必,袁将军不必如此。
他顿了顿,偷摸看了眼裴焱的神色,终于找回了些许平静,又道:袁将军问的可是我前几日来军营的义妹?袁林立刻认真道:是!她倒是并未婚配。
袁林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忙道:秦将军,末将今年二十有四尚未婚配,人品尚可,家中人丁简单,只有一位老母,老母为人老实极好相处,在老家元洲有两处房产,良田十亩……秦沣颇为无语地看着袁林,就见他依旧滔滔不绝地说着家中情况,就差要跟他汇报家中有几件衣衫,几个床铺。
他赶紧打住:袁将军不必如今对我说这些。
袁林执拗道:秦将军,我知道今日贸然说这些很是唐突,但我对秦姑娘一见钟情,实在是情难自抑,之所以说这些,是想让秦将军给属下一个机会!他说得情真意切,倒让秦沣一时不好拒绝,且要不是早就知道裴焱对阿玥有别样的心思,他还真觉得袁林是个极为不错的人选。
眼下,袁林自荐要求娶阿玥,好巧不巧又在裴焱面前……秦沣兀自担忧袁林一瞬,甩锅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身在局中看不分明,袁将军不如问问殿下的意见?袁林似被点醒,又觉秦沣如此说就是有希望,连忙转向首座一直未开口的殿下,满含期待道:殿下,末将对秦家姑娘是认真求娶,并无半点虚假,请殿下允了这门亲事。
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裴焱并无任何回应。
秦沣凉凉看了眼维持抱拳行礼不动的袁林,年轻人到底是冲动,这怎么就直接到定下亲事了?袁林不管不顾,执拗地认为殿下方才说要为自己参谋一二,那就是从中帮忙的意思。
见殿下并不回应,他以为是自己因害羞说话声音太小,赶紧又加大了音量,道:殿下,请您允了末将求娶秦家姑娘一事吧。
裴焱并未看满含期待的袁林,只用余光悠悠瞥了眼旁边的秦沣。
那一眼,直看得秦沣后背发寒。
但他从来不惧这等威胁,只当没看见般,悠哉悠哉喝起了茶水。
裴焱亦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放下时力道稍重,在桌案上发出當的响声。
袁林顿时被其不怒自威的模样震慑住,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裴焱双手交握在身前,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嗓音却极冷:袁将军是青城之战的副将之一,眼下青城战事尚未明朗,如何又开始提儿女私情?袁林:?殿下方才不是说要为他的私事参谋一二,儿女私情也是私事,怎的又和青城战事扯到一块儿了?且,青城战事如何算得上尚未明朗?敌寇只剩下苟延馋喘,秦军将其剿灭只是时间问题。
袁林还想说什么,裴焱已经先他一步,冷声继续道:且大丈夫必得先建功立业,未有功勋谈何儿女情长?袁将军如今满脑子都是求娶别家贵女,可有想过自己家族的兴衰之责,又有没有想过大黎的繁荣大业?袁林听得哑口无言,垂头丧气道:殿下说的是,末将知错。
既然知错,就回自己的营帐中好好思过。
是!袁林此次求娶满怀信心地来,失魂落魄地走了。
营帐中又恢复了安静,且其间似乎飘散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怪异感觉。
秦沣突然觉得身上的铠甲穿着有些发闷,用力松了松衣领仍觉得不够,大步走到一侧将帐帘全部打开。
他边开边小声嘀咕道:这帐中怎么回事,我晚膳并未上醋,为何有如此浓重的酸味?裴焱神色不变,站起身走到他身后,道:秦将军似乎对袁林的求娶并无排斥。
秦沣干笑一声:袁将军虽然出身寒微,可为人处事都极好,是个佳婿人选。
能得秦将军认可的人,倒是难得。
裴焱嗓音更冷,却依旧没走。
秦沣暗示道:殿下有所不知,袁将军还有一个末将极为看重的亮点,其一,他对外承诺过,此生只会迎娶一位妻子,不会有任何通房小妾。
其二,阿玥若嫁他,不会有任何身份上的顾虑。
这番话已说得十分明显,裴焱何其聪明,绝不会听不懂其中的深意。
这两点裴焱恐都无法做到。
历朝历代,没有一个君王能做到后宫只有皇后一人,且阿玥已经被册封为异姓公主,与裴焱就是名义上的皇兄妹关系,二人根本不可能成婚。
如果裴焱执意要秦玥跟着他,便只有一个可能——做一个跟在储君身边无名无份的女子。
他秦沣的亲妹妹,怎能如此委屈?是以,他直接借助袁林一事,故意激一激裴焱,顺便试探下对方的打算。
裴焱自然听懂了秦沣的暗示,他淡淡看了他一眼,好似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袁将军原来是为了这个。
孤一直羡慕世间成双成对的眷侣,若得一心爱的女子陪伴身侧,空置后宫又如何?见秦沣神色诧异地看向他,他顿了顿,又道:至于身份,孤是一国储君,换个身份有何难?秦沣面上的笑意褪去,正色问:殿下此话当真?千真万确。
——然而秦沣营帐中的一切,秦玥毫无所知。
她今日和裴帘一同在军营中闲逛一圈至今觉得意犹未尽。
用过晚膳之后,小姑娘兴奋地并无睡意,便信步在营地内继续逛。
兄长说过,如今青城已经尽在大黎的掌握,敌寇龟缩山中不肯投降,实际上已经大势已去。
所以,此番孤身一人在兄长的地盘上走走,她觉得很是安全。
营地内燃着许多火把,小姑娘的娇憨的小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她大抵不知,这般灵动的模样任哪个男人见了都会为之倾心。
走了一会儿,秦玥觉得有些脚酸,便停下原地去看夜空中的那弯月亮。
靠近大漠,青城的月亮果然与京都及固城的都不同,那么亮,那么耀眼,在漆黑的夜空里甚至泛着一层红色。
小姑娘正看得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阿玥。
秦玥闻声转头,在见到朝自己奔来的人后,娇憨的小脸也露出了笑容,她亲亲热热道:林宇哥哥。
林、秦二府说来也是世交,只是他们两家一个淡出政坛已久,一个贵为皇亲国戚,身份使然,双方的交际从不显现在人前。
但饶是如此,也没能阻挡两家小辈的关系。
林祁生性风流,并不屑于与规规矩矩的小姑娘交往,秦玥从小就与他接触不多。
可林宇就不同了,每回秦玥被带去林府,都会找他玩。
大她几岁的林宇也总是将自己心爱的小玩意儿让给她玩,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很好的玩伴。
只是后来林家更加淡出京都,两人也渐渐长大,有了男女大防,遂不再亲密往来,逐渐失去了联系。
如今在风气开放的军营中重逢,二人一时都没在意那些束缚。
林宇很高兴阿玥妹妹并没有因为长大而忘了自己,他耳根有些发烫,站在秦玥身侧,问:阿玥妹妹夜间在营地中做什么?秦玥指指天上的月亮:这里的月亮真亮,和京都的很不一样。
是啊,青城地处大漠,的确和京都有不同之处。
不止于此,青城的风俗人情也与京都的不同,阿玥妹妹如果感兴趣,我……林宇支支吾吾,犹豫一瞬,还是鼓起了勇气,我可以陪阿玥妹妹一起去玩玩逛逛。
话落,他看着小姑娘好看的侧颜,又小声补了一句:就像……就像小时候一样。
秦玥并未察觉到林宇如今态度上的不同,只当他还是小时候的玩伴,随口应道:好啊。
林宇仿佛被激起了更大的勇气,离小姑娘站得更近了一些,道:阿玥,阿玥喜欢京都还是青城,亦或是其他的地方?秦玥从漆黑的夜空中收回眸光,瞧了眼神色似乎很紧张的林宇,不解道:林宇哥哥为何会这样问?京都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且那里有好看的钗镮首饰,漂亮的锦衣华服,还有我阿兄、阿帘,我自然呢是更喜欢京都的。
青城固然好,固城也很好,但是我更喜欢自己熟悉了十多年的京都。
林宇松了口气,捏了捏拳头,又问:那阿玥喜欢林府吗?问出此话时,他比方才还要紧张忐忑,连手心都微微发出了汗。
秦玥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倏然回头看着林宇:林宇哥哥想说什么?为何他今日这般奇怪,和印象中小时候的模样大不相同。
林宇急了,以为自己哪点惹了小姑娘不高兴,便急切地上前想要解释自己并无唐突的意思。
可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石子,正巧砸中了他向前曲行的膝盖。
他的动作被硬生生地制止,甚至还因为身形不稳往后退了一大步。
秦玥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如此一来,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远,是即使面对面站着,也半点不会引人乱想的样子。
林宇也察觉到了二人距离的不同,想要上前和秦玥站得更近一些。
可秦玥早已因为那句那阿玥喜欢林府吗引起了警觉,她又往后退了一步,严肃道:林将军到底想说什么?听到那声漠然的林将军,林宇的神色一黯,失落道:这么多年了,阿玥妹妹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什么?秦玥眨了眨眼,眸中都是疑惑,什么心意?阿玥妹妹,我……我心悦与你!林宇终是将自己心中的话说出了口,他从未对女子表白过自己的心意,话刚出口脸就红了,后面的话就说得结结巴巴,我……我很小的时候就……就喜欢你了。
可是未有功勋一直不敢说,怕阿玥妹妹嫌弃我,瞧不上我。
可如今不同了,这次青城战事,我……我得了头功,就……就再也不是碌碌无为之辈了。
他激动地将心中的打算全部说给心爱的人听:阿玥妹妹,你等我一些时日,等回到京都,圣上问我要何封赏的时候,我便请求圣上赐婚。
我知道你如今是大黎的异姓公主,就算是我如今的官职也是高攀,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更加努力,争取与你并肩的!蓦地听到幼时玩伴的热烈表白,秦玥脑袋嗡嗡作响,除了惊诧还是惊诧,脑袋里全是零碎的字眼:小时候、喜欢、嫌弃、青城、圣上、赐婚……嗯?赐婚?赐哪门子的婚?她又不喜欢林宇,为何要让圣上赐婚?见林宇一张嘴开开合合,似乎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秦玥忙出声制止:林将军,莫要再说了!声音戛然而止,林宇闭上了嘴,神色很是受伤地看着她。
秦玥直接道:多谢林将军厚爱,可是阿玥如今并无意婚配,你很好,可却并非是阿玥的良人。
方才的那段话,阿玥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过,且我们今晚也从未见过。
就此告辞!林宇想不到秦玥会如此强硬果断地拒绝,到嘴边的恳求再说不出口,可他又舍不得让她离开,只要今夜她离开,他们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阿玥,你听我说……林将军莫要再说了!秦玥铁了心不再与之纠缠,抬脚就要往另一侧走。
林宇情急之下伸手去抓小姑娘的衣袖。
只是他的手还未触碰到秦玥的衣裙,就被一只更为有力的手止住了动作。
裴焱不知何时已站在两人之间,他的神色很冷,一双凤眸更是淬了冰一般冒着丝丝寒意。
林宇慌忙行礼:末将见过太子殿下!裴焱冷声,言语中少见地带着怒气:林将军在这儿做什么?军营之中对一个女子动手动脚何意?难不成想污人清白吗?林宇慌了,连忙解释:并非殿下想的那般,我只是……只是……按照三人的站立的位置,裴焱横在林宇与秦玥中间,且他正对着林宇,远远看着,秦玥就像是被裴焱护在了身后。
小姑娘从未想过嫁入林府,并不想被林宇纠缠,但也不想林宇因此受到责罚,毕竟军营之中如此行为,放到明面上来是要受杖责的。
她赶紧道:林宇,你说的事绝无可能,快回去吧,以后也莫要再提了。
阿玥妹妹,我……林将军还不走吗?裴焱看林宇一眼,也只是这一眼,足够让他唇齿发寒。
太子殿下动了怒。
他如果再不离开,牵连的是整个林府。
林宇一下子软了,当即不敢造次,落荒而逃。
等到林宇的慌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中,裴焱才回身看向身后的小姑娘。
今夜风凉,可她却并未穿戴披风,纤纤弱弱的身板瞧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之拥入怀中。
然,此时秦玥已经恢复了记忆,如果还像从前那般定会吓到她。
不能急,不能着急。
裴焱摁住想要将她揽入怀中护着的冲动,柔下了声音:今夜风凉,怎么没有穿披风?要是得了风寒怎么办?秦玥小声嘀咕:哪有这么容易得风寒。
今夜是她临时起意出营帐闲逛,连听雪和灵儿都不知晓,衣物起居都是她们二人负责,秦玥根本想不到夜晚温度稍低需得穿戴披风。
等到感觉到冷,已经走出营帐有些距离,她嫌麻烦不愿意折回去找披风,就这么忍着走了一路。
没想到被裴焱抓住拿出来说教!!!许是逆反心里作祟,小姑娘不肯承认自己冷,她甚至亮了亮自己的手,而后相互握住,道:你看,手心一点都不凉,我不冷。
话刚落下,她整个人一僵。
原因无他,裴焱伸手握住了她相互交握在一起的双手。
男人的掌心温暖,带着略微的薄茧,自己的双手被他全部包裹在掌心,莫名有着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她竟然有一瞬间的错觉,只要被他这般护着,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可,可,他算是自己的谁呢!秦玥脸颊一阵发烫,脑海中忽然想起自己失忆时与裴焱的种种亲昵举动,有些简直与夫妻相处无异。
她又羞又后悔,秦玥啊秦玥,你怎的如此不害臊,竟然误认为自己是大黎的太子妃!而且,现在裴焱竟然还要捂着她的双手!羞,羞死了!秦玥又气又急,用力抽出了自己被包裹着的手,慌慌张张后退几步:殿下,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臣女……臣女告退。
话毕,顾不得管裴焱是何反应,小姑娘迅速转身,攥着自己的裙摆就往自己的营帐跑。
沉沉夜色下,秦玥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锦绣百褶裙,随着她奔跑的动作,层层叠叠的裙摆依次翻飞往复,就像是一只在夜色中翩翩起舞的蝴蝶,那么美,又那么引人沉迷。
裴焱望着那抹窈窕的身影,良久才收回视线。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摊开掌心。
掌心内空空如也,却只有他知道,那里有她的温度。
——次日一早,秦玥顶着两只微肿的眼睛起床,她连连打了个哈欠,显然是还没有睡够。
灵儿伺候主子梳洗,见主子如此犯困,心疼道:姑娘怎的这么困?要不今日就别出门了,好好在榻上歇息吧?闻言,秦玥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我早几日就与兄长约好,今日要去演武场学艺的!如果不去,他非训我言而无信不可。
灵儿不敢置信:学艺?姑娘要学艺?这军营中,有什么是适合姑娘学的吗?秦玥不以为意道:在固城的时候,我曾见到有女子搭弓射箭,姿势很是飒爽好看,若我能学会,岂不是让自己的魅力更胜一筹?主子如此信心满满,灵儿倒也不好当面翻旧账。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无外乎是什么学习女工不成反被扎破了手指,信誓旦旦要学下厨却在厨房门口闻到油烟味就再也不肯进内,学厨之行就此夭折云云。
女子射箭看着固然帅气,可灵儿知道那是经过长年累月吃苦练习才成的,她家姑娘能吃这个苦?她敢赌一块银子,此事必黄。
可事已至此,灵儿不敢当面拆穿主子,只好顺从道:姑娘说的对。
她又顺带拍赞美道:不过奴婢觉得,姑娘的容貌气质,即使没有搭弓射箭的飒爽,也是京都,哦不,是整个大黎最最最惹人瞩目的女子。
这话在理。
秦玥竟无半点谦虚之色,全盘接受了此番夸张的赞美之言,本姑娘就是这么好看!这么出挑!一个时辰后,秦玥终于在千挑万选中首饰妥当,她一身劲装走出了营帐,浑身上下都透着光彩,引得本就心悦于她的将士频频回头。
秦玥自然察觉到了那些目光,唇角微微勾起弧度。
可她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受到这样的目光,并不会觉得尴尬。
秦沣已经在演武场上等她,见到小姑娘慢慢走来,瞧那浑身上下的的打扮,极有女子飒爽的巾帼风度,一看就是今日一早精心打扮过的。
对于这个妹妹,他虽几年未曾相处,但脾性还是摸得很清。
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受一点点苦就要用眼泪蒙混过关,她想要骑马射箭?那是天方夜谭。
秦玥已走到自己面前,秦沣将手中为她准备的秀气小剑递过去:专门为你打造的,试试趁不趁手。
秦玥被迫接过小剑拿在手里瞧了瞧,嫌弃道:阿兄,我是来学射箭的,不是学舞剑的。
秦沣挑眉:不是一样是剑吗?这……这怎么能一样!秦玥震惊地微微瞪大了双眸,不成,你答应过我的,要教我学射箭,要那种搭弓射箭,姿势颇为飒爽好看的那种!秦沣没理她,带着人入了演武场中央:先学了这把剑再说。
京都之中搭弓射箭并不合适,也不适合你防身。
我教你几招剑术,能在你为难之时应急。
我不要!秦玥执拗拒绝,京都之中能出何事,况且,不是还有阿兄吗?等青城战事平定,阿兄就能久居京都了,我不需要学剑术。
难道你还能一辈子在我身边不成?把自己熬成老姑娘吗?秦沣不退让,就算你把自己熬成老姑娘,我也要娶妻生子的,没功夫搭理你。
阿兄你!秦玥听罢,顿觉自己已经被抛弃,心中陡然生出物是人非的荒凉之感来。
两人正焦灼间,身后忽然传来声音:秦姑娘,你要学射箭吗?我……我擅长的。
秦玥与秦沣双双回眸,二人神色各异。
秦沣脸色严肃,但严肃之下也没有多排斥。
秦玥则眼眸中都是疑惑,小姑娘在脑海中搜寻此人身影半天,都没有半点印象。
她好像并不认得此人,可此人为何表现得对自己很是熟悉的样子?说话的正是前几日在秦沣营帐中,被裴焱斥责的袁林。
袁林被斥退后很是消沉了几日,今日心情才平复了些,没想到一出营帐就遇到了秦姑娘。
他认为此事是上天给的机缘,脑门一热就赶了上去。
见秦玥满是疑惑的样子,他自报家门:秦姑娘,末将是秦将军麾下的一名武将,名叫袁林。
秦玥礼貌点头:袁将军好。
袁林腼腆一笑,停顿了片刻,竟又开始介绍道:秦姑娘有所不知,袁某家中人口简单,只有一位老母且极好相……秦玥:?自报姓名就自报姓名,好端端的说家中人口作甚?她疑惑地看了自家兄长一眼,用眼神暗示问他:此名麾下将领,是不是不太正常?秦沣从未觉得在自家妹妹面前如此丢人过。
他打断滔滔不绝地袁林:袁将军,此处是军营,慎言。
袁林口中话语一停,茫然看了眼自己的上司,又看了眼眉头轻皱的秦姑娘,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脸色顿时涨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连忙找补道:秦姑娘,末将……末将无意冒犯姑娘,只是听闻姑娘想要学射箭,就想毛遂自荐。
在这军营之中,我的射箭之能称第二,便没人再敢称第一。
秦姑娘愿意跟末将学习射箭吗?如若愿意,末将……末将愿意倾囊相授。
秦玥听得扶额,她倒是第一次见到军营将领说话能絮絮叨叨成这样。
她客气道:不……不必了。
我只是学些皮毛,只要跟着阿兄就够了。
袁林顿时失落,垂下头:那好吧。
秦玥看看仍旧站在原地没走的袁林,又看看毫无通融商量余地的兄长,再看看手中并不喜欢的小剑,正纠结要不要屈服一下先学习舞剑?可她不喜欢舞剑,她喜欢的是射箭啊!裴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靶场,他今日亦是一身劲装,莫名与秦玥的装束很是登对。
见小姑娘的目光被吸引,他看向她,薄唇轻启:不是要学射箭吗?过来。
秦玥愣住,殿下今日要教她学射箭?她有些犹豫,自己刚拒绝完袁将军,如果这就转而跟裴焱学,会不会不太好?可裴焱是当今太子,她要是拒绝了,是不是更加不好?而且,她心底竟是愿意同裴焱学习射箭的。
毕竟从前在东宫时,她已经跟着学了点皮毛。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嘛!裴焱看出了小姑娘眼中的犹豫,又道:还不过来,你想抗旨吗?秦玥整个人一激灵,忙道:喔,这……这就来了。
她炒袁林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又以一种我实在不想去,可畏于皇权却不得不去的悲壮架势朝靶场走去。
袁林呆呆看着心上人走向太子,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站在一旁的值守的季听:季大人,殿下与这位秦姑娘相熟吗?怎的会愿意亲自教秦姑娘射箭?季听站得腿疼,捶了捶发酸的大腿,悠悠道:一大早就来值守,站得这般久,还真有些酸疼。
袁林忙道:季大人辛苦,下午我替你值守此处便是。
那多不好意思,这就麻烦袁大人了。
季听心安理得地收下袁林的好意,忽低头凑近对方耳边,神秘道,袁大人还是莫要将希望放在秦姑娘身上。
为何?袁林疑惑,殿下光风霁月,一心为家国百姓,前几日在秦将军营帐中,殿下说的那番话虽然不甚好听,但还是听得他醍醐灌顶,他苦苦思索几日终于下定决心要先建功立业再成婚成家。
今日,怎的殿下与秦姑娘突然这般……看着关系不菲?季听哈哈一笑,却不肯再往下多说:此事不可为外人道也。
……这一边袁林的追求之路还未开始便结束了,那一边,秦玥正欢喜又紧张地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女子专用的小弓箭。
可秦玥娇生惯养,从未提过重物。
那把小弓箭即便被改造过,对于她来说还是很重。
裴焱刚一脱手,秦玥根本接受不住小弓箭的分量。
啪!的一下,弓箭从小姑娘手中滑脱,坠落到了地上。
秦玥赶紧往身侧跳开几步,劫后余生般抚着胸口。
还好还好,没有把自己的新靴子碰脏。
唏嘘一阵,她似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正落入了裴焱沉沉的双眸。
男人的神色很是平静,但就是这样的平静,让她莫名觉得毛骨悚然。
糟糕,他是不是要像训暗卫那般训她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