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白笑罕见地早起了。
本来想早点起来研究菜谱煮解酒汤给宿醉的小朋友喝,江尧却已经在厨房做早餐了。
白笑放下刚挽起的袖子,进厨房,站到江尧身边看他做三明治。
江尧偏头温柔一笑,磁性悦耳的声音非常好听,早啊。
我以为你会起晚一点,粥还没熬。
先将就吃一下?白笑探头看着他在做的食物,好看的脸上露出笑,这应该也好吃的,不用煮粥了。
江尧站在料理台前,正在煎蛋。
见白笑来了,他将煎熟的鸡蛋盛在碟子里,转身垂眸看着她,乖巧地朝她伸出双手,眼睛弯起来,能帮我挽一下袖子么?他穿着白衬衫,衬衫袖口扣着一粒精致又不高调的钻石袖口。
白笑所在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钻石折射出来的亮光。
好啊。
她抬手松掉衬衫袖口,将袖子向上折了几折,正好到小臂的位置。
他的手瘦白却不会过分细,腕骨突出,往上,劲瘦的手臂上还能依稀看到青葱的血管。
白笑竟然在这半截手臂上感受到了青年青涩的荷尔蒙的气息。
是不是太久没谈恋爱了,现在都开始止不住馋弟弟的身子了。
白笑面上淡定地将他的另一只手的袖子挽起来,心里却有些抓狂。
人间绝色天天在她眼前晃悠,她对男人的审美水平不知不觉又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以后估计看谁都提不起兴致了。
吐司上依次放上鸡蛋生菜培根和虾仁,再抹上牛油果酱,一份简单的三明治就做好了。
江尧将两份三明治装碟,端到餐桌上,又拿出两杯热牛奶。
白笑去拿一次性手套,坐到餐桌沿,递给他一份手套,看着他,你头会疼吗?江尧接过手套,笑了一下,还好,就是我记不得昨天看完电影之后的事情了。
我是醉了么?嗯。
想到昨天江尧醉酒后的反应,白笑忍不住弯起眼,抖着肩膀细碎地笑起来。
江尧抬杯子的手顿住,有些心虚地看着她问:我……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么?出格的事?白笑脑海里又跳出他仰着脸求亲亲的画面,这算吧?但这能告诉他么?不能。
说出来,小朋友该会多么羞涩,多么无地自容!而且她没能耐住他的撒娇,真的碰了一下。
这要是说出来,说不定他还会怀疑自己对他居心不良。
于是,白笑佯作回忆片刻,十分平静淡定地摇了摇头,没。
你很乖,回来洗完澡就睡下了。
江尧盯着她的脸分辨了很久,低声应道:哦。
他低下头吃三明治,却没什么胃口,脸上表情微不可查地冻了起来。
对她来说,亲了他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这个想法冒出头后,他的心里发酵起某种又酸又涩的情绪。
北市的夏季压榨了春和秋,因此无比漫长。
可不知某个时刻,当人们注意到树梢不再有蝉鸣时,就已经步入了夏末。
灼人的烈日似乎是意识到前段日子开得太盛,担心被人们嫌弃,也开始温柔起来。
某个周五凌晨,周见依在公司捂着肚子,痛得死去活来。
连夜被送进医院,半个小时后,白笑匆忙赶到她身边。
我是……得得了不治之症了么?胃癌晚期?肠癌?肠穿孔?肾衰竭?周见依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看着急诊科医生,捂着右边腹部,像开了闸的水龙头,眼泪哗哗地流。
白笑守在她身边,也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医生。
急诊科医生淡定地扫了一眼她手捂住的位置,具体情况得看检查结果,不过应该只是阑尾炎,不用过分担心。
周见依:……哦。
白笑心里松了一口气。
见周见依又惯性地涌出泪珠来,她有些好笑地递给她纸巾,好了,眼泪收起来。
别到时候贺琰来了,你哭不出来。
闻言,周见依眼珠子转了转,果然止住了发达的泪腺工作。
检查之后确诊为阑尾炎。
手术过后,周见依被送到VIP病房休息。
因为麻药药劲还没过,她陷入了昏睡之中。
病房套间有专门的陪护室,但白笑也不敢休息。
她就守在病床边上,每隔十来分钟就拿棉签浸温水给她润嘴唇。
看着空荡荡的病房,白笑心里有些感概。
为了坚持和贺琰交往,周见依把全家得罪个遍。
这种生病脆弱的时候,她家里一个人都没来。
偏偏贺琰在南美出差。
周见依手术时,白笑给他打过电话,没人接。
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白笑十七岁起,就没再信过。
她心疼地看着床上虚弱的人,摇了摇头。
或许是这段时间加班太多,周见依睡了足足一整天。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蓝白条纹病患服,用手轻轻碰了下腹部,接受了残缺的自己。
她微抬起头,脑袋转了一圈,病房里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唉。
她一边用手护住腹部,一边撑着半坐起来,看着蓝色的飘窗,叹了口气。
唉,唉,唉。
还越发来劲了。
白笑在隔壁陪护室抹完面霜,在门口就听到她的叹气声。
她笑着过去帮她调整好靠枕的位置,又去拉开窗帘,转头笑着嗔她,你唉什么唉呢,秋天还没到呢。
有这个伤春悲秋的功夫,你还不如想象以后怎么加倍对我好。
见到白笑在,周见依双目倏地亮起来,忧伤的劲儿一下子消失不见。
她顶着凌乱的头发,闪着湿漉漉的小鹿眼,感动地望着白笑,你一直陪着我吗?一刻都没有离开过?……白笑,那我还是要吃饭洗漱的。
倒也不必如此感动。
白笑兑好温水,递给她。
周见依简直快要热泪盈眶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温度刚刚好的水,眨巴眨巴眼睛,还是姐妹儿好,男人顶个屁用!连通电话都没有。
我这次一定要晾他个三个月才能消心头气!嗯,随你。
白笑坐在沙发上,抬手揉着眉心。
她一整天几乎没休息,这会儿周见依醒来了,她也能喘口气。
笑笑,周见依抬头看着白笑,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我以后的儿子就留来孝顺你了。
当儿子还是当老公,你一句话,都行!白笑:?不了不了!白笑震惊,她懒懒地背靠着陪护沙发,连连摆手,你和贺琰的孩子我下不了手!谁说我的孩子一定就是贺琰的了?!周见依冷哼一声,全然不顾会牵扯到伤口,她语气激昂,梗着脖子大声反驳道。
只是这时,病房门吱嘎一声,在短暂的寂静中凸显它的存在。
俩人都往门口看去,在看清来的是谁之后,俩人表情都陷入不同程度的凝滞。
不和我,你还想和谁生?门口传来低沉的嗓音,莫名让心虚的周见依抖了一抖。
来人一身商业打扮,面容冷峻,气质孤傲。
黑色西装外套搭在手弯,几丝额发耷拉着,眼下肌肤泛着青色,锃亮的皮鞋上落了一层薄灰,看起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此人正是贺琰。
从南美最南端坐最近的航班回来至少要二十五个小时。
现在距离周见依进手术室时差不多三十个钟头。
白笑无声地打量了下贺琰,见他表情凝重担忧地注视着病床上的人,她心里勉强认同了他一点。
贺琰收回目光,向白笑略一颔首,低沉沙哑的声音难掩长途旅程的疲惫。
他说:多谢你帮我照顾依依了。
嗯。
记得以后多照顾下我酒吧的生意,什么团建啊,日常小聚会啊放我哪家酒吧办都可以。
你先坐。
白笑转身想去隔间拿把椅子,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周见依的大吼,贺琰,你给我出去!出去!我现在不想见你!好,贺琰眼神暗淡,几秒后退到门外,合上病房门前他又叮嘱一句,我出去,你别扯到伤口了。
白笑转过身看看门口,又看着周见依,挑了挑眉梢,语气揶揄,怎么着这次这么硬气?谁知,周见依像是没听到话似的,一把掀开被子,挣扎着就要从床上下来。
欸誒欸,你干嘛呢!白笑连忙去扶她。
嘘!周见依见鬼似的压着声音,瞟了一眼紧闭的木门,小声点,别被他听到。
她靠着白笑的搀扶,小心翼翼地走到隔间的卫生间,站在半身镜前,抬手捂着脸睁开眼从指缝里看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不忍直视地闭起眼,瘪着嘴巴。
几秒后,她眼带期冀,抬头轻声问白笑:你的护肤品,化妆品都带着吗?白笑扬着眉,玩味地打量起她的脸。
精致的瓜子脸有些病态的苍白,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还以为她真的硬气了,打算晾一晾贺琰,没想到是因为不想让贺琰看到她这副样子才让他在外面待着的。
行吧,为姐妹担一次公主包袱。
她打开洗漱台上面的柜子,拿出化妆包,放在台子上,笑道:出息。
她朝洗漱台抬了抬下巴,说:眼线笔忘记带了,其他的都在这儿。
mua~周见依搂着她脖子猛亲一口,低头扒拉各种化妆品。
只是她在低头的瞬间,忽然闻到了迷之味道,她机械地偏头,看到垂落在鼻尖的秀发似乎打结在一起,微微泛着油光。
啊啊啊啊啊!她多久没洗头了哇!刚刚她就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贺琰面前的??白笑瞧见离原地去世还差那么一点儿的周见依丰富的表情,又被她逗笑了,忍不住补刀,对,你三天没洗头了。
……周见依悲伤地又一次抬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你有那个吸头发出油的喷雾吗?别跟我说没有,我受不住这打击。
白笑:……她哪有这种东西。
最后白笑帮她扎了个俏皮的丸子头来暂时迷惑贺琰。
二十分钟后,周见依矜持地挪到门口亲自打开门,朝贺琰招手,进来。
贺琰却站在门口没有动,他从头到脚扫视将她扫视一遍,最后定格在她的刚动过手术的腹部,然后二话不说就将她抱起来,轻缓而稳当地放在病床上。
周见依低头羞红了脸。
白笑忍着被撒狗粮想转身离开的念头,坐在椅子上将术后的各种注意事项一条条告诉贺琰。
——清大,金融系系主任章教授的办公室里。
江尧和章教授面对面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桌上摆着一份报告书。
江尧将报告书掉了个方向,推到章教授面前。
章老师,课题报告书初版已经拟好了,您看看,有哪里不合适的地方,您随时联系我。
行,有问题我会找你的。
不过你写的报告向来不需要我操心。
章教授乐呵呵地端着茶杯啜了一口,满脸慈祥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江尧并不是金融专业的Y-H学生,只是辅修了金融,但他的能力却是远超本专业的那些个学生。
当初为了让他答应参加这项主要由大四生组成的课题小组,章教授还追着江尧好几周。
那老师您忙,我先告辞了。
江尧朝他点了下头,起身要走。
等等!章教授叫住他,精神矍铄的脸上堆着笑,有女朋友了吧?你小子把白笑拐走了?听到熟悉的名字从老教授口里说出来,江尧有些惊讶,他转头又坐下来,大大方方承认:嗯。
章老师您和我女朋友认识?岂止认识!白笑当年可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了。
章教授回忆起白笑,语气骄傲,只可惜她只在这里待了不到一年,申请国外的学校去了。
哼,我们清大也不差啊!江尧解释:您多虑了,笑笑是因为不想待国内才选择出去的。
老头子傲娇劲儿很足,你回去告诉她,回来了就该早点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不然过段时间,我可就退休了。
人一退休,情绪波动就比较大,她再来看我可能得吃闭门羹。
江尧面带温和的笑应下,好。
我下次和她一块儿来看您。
出了经管学院大楼,他看了一眼时间,又去往大学生活动中心。
清大学生会足足占了半个楼层,里面分工明确,各个部门都有独立的小办公室。
学生会会长另有一件单独的办公室,旁边就是会议室和会员们的临时休息室。
江尧推开楼道门进来,各部门在门口值班的干事们闻声见到他,起身向他打招呼,会长。
嗯。
江尧朝他们点头,辛苦了。
走到走廊尽头,他打开自己的办公室门,打开办公桌左下的抽屉,取出几日前打印好的卸职报告。
粗略再翻看一遍,他拿起卸职报告,走到隔壁的休息室。
休息室桌上堆着大把零食。
此时,贺不寻一个堂堂公子哥儿半分形象都没有,正大剌剌歪躺在沙发上,头枕着靠枕,手机举着手机在游戏里大杀四方。
江尧斜倚着门,嫌弃地瞥了一眼躺着的咸鱼副会长,抬手敲了两下门。
你等会儿。
游戏正进行到关键时候,贺不寻最烦别人打断他,他双手飞速操作着小人,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匆匆一瞥又收回,眼神继续紧盯着屏幕。
三秒后,忽然意识到来的人是谁后,他双手顿住,收了力,手机啪唧砸在了他脸上。
尧哥。
他连忙把手机丢在一边,打挺坐起来,给他让出沙发,你坐。
江尧似乎是嫌弃,冷声道:不用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眼堆满膨化食品的桌子,最后把纸质版卸职报告书拍在沙发上。
报告书我带来了,再走两个程序我就正式卸任。
你早点把学生会会长的任职要求记清楚,一个月之内关于学生会有什么不清楚的事情可以问我,一个月后,你自行解决。
贺不寻抹了一把脸上不存在的泪,哀叹道:无情会长终究是要抛弃我们,唉。
你看看我们学生会里刚进来的那一批新人学妹,说不是奔着你来的我都不信!到时候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的,我得安慰多久啊。
江尧轻声笑了一下,这不是正合你意么。
贺不寻嘿嘿笑了两声,快速整理完桌面,给他开了瓶纯净水,群里闹着要给你办欢送会呢,尧哥赏个光呗?江尧确实有点渴了,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淡淡道:不去。
别啊,贺不寻给他撕开各种零食包装,讨好的意味不要太明显,你就当随便聚一聚,玩玩游戏。
带朋友家属来都可以啊,大家交个朋友嘛。
江尧沉默一会儿,家属?对啊,不局限于清大学生,多些人来,小干事们的社交圈也能扩一扩。
你喊白笑姐……嫂子也来啊,嫂子应该在聚会里最吃得欢。
几秒后,江尧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明显的弧度。
——医生吩咐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你多陪她下床走动走动,绝对不要让她碰辛辣的食物,不能惯着她啊。
我不行了,得回去补觉。
白笑拎包起身,揉了下干涩的眼角。
贺琰:楼下我的司机还在,我让他送你回去。
周见依:对啊,笑笑,你别开车了,我不放心。
疲劳驾驶使不得,找代驾或者打车还要浪费等待的时间。
白笑也不推脱,干脆应下,行。
话毕,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白笑站定,看到是江尧拨来的微信电话,很快接起来,喂。
单听一个字,江尧就听出她语气里的疲惫,你是不是一直没休息啊?现在还在医院吗?我雇几位专业护工顶一下,你先回家休息一下好不好?白笑听笑了,她的小朋友怎么能这么温柔!疲惫的眉眼舒展开,白笑说:我现在就回家,朋友的家属来替我了,他家司机送我回去,你也不用来接我,乖。
好,那我在家等你。
你回家睡个□□个小时,正好到傍晚。
晚上我有个聚会,你要一起去么?你们学校组织的还是圈子里的人的聚会?学生会的聚会,江尧声音突然变轻,微微能听出委婉请求的意思,说有对象的要带家属。
家属?白笑疑惑了一秒,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她和江尧在清大学生眼里可是一对呢。
白笑话里带着笑意,行啊。
我去给你扮一日家属。
挂断电话,江尧挑了下眉梢,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
坐在长沙发另一头的贺不寻震惊到无以复加,眉头拧成了川状歪头看着江尧表示他的疑惑:我刚刚说的可以带家属是你说的那个意思???可看到江尧奸计得逞的表情,他突然反应过来了,感情他这是在骗他的女神?贺不寻合理怀疑女神也是他用装乖讨巧骗来的。
贺不寻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喃喃声怂怂地骂道:让你当个学生会主席真是屈才了,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迟到了orz评论发红包哈~☆、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