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2025-03-22 08:08:24

安见鹿不知道小哥俩要考什么, 她坐在椅子上听着陆寻安和戴山长说话。

两个人都是考过科举的天子门生,哪怕年纪有些差距,但却很能说到一起去。

两个人倒是也不谈朝廷发生的事情, 现在皇帝老迈皇子年长的皇子早已入朝,后宫无后皇帝又没有重立太子, 眼下朝中的局势哪怕戴山长远在宁安都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这些事情戴山长和好友的信中是不敢随意讨论的,但这会儿他看到安见鹿都来了宁安,也猜她是不是在陪伴夫君的同时还有别的什么打算。

此时的皇宫御书房, 一袭帝王常服的皇帝正和镇国公面对面坐在一起下棋。

靖和到宁安了吧。

回皇上的话,已经到了。

镇国公笑了一下,语气恭敬中不失感激:承蒙皇上厚爱,那丫头是被我和夫人宠坏了, 要不是您护着她,她早不知得罪多少人了。

睿帝倒是没有把镇国公的客气话放在心上, 他也笑了一下,手中落下一子:靖和心细, 朕也想要知道到底是谁敢勾结蛮子来乱我大晋的江山, 靖和愿意替朕去查,朕无比放心。

说着他冷哼一声:他们怕是都觉得朕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却忘了这大晋的江山还是朕的江山。

皇上还年轻, 切不可妄自菲薄。

镇国公似是没有听出皇上的意思:您比臣也年长不了多少,哪里能算得上是老?他的父亲是皇上的伴读, 他是怀文太子的伴读,镇国公府自然是比旁的公府要来的更亲近,怀文太子一家出事之前镇国公夫人恰好有孕, 皇上还说过若她生了个女儿, 那他便下旨赐婚给镇国公的女儿和皇太孙赐婚。

可惜安见鹿还没有出生, 怀文太子就出了事,太子妃和尚在襁褓的皇太孙死在了东宫那场大火里面,怀文太子也死在了四皇子几人手上。

睿帝不过是亲征了北地命太子监国,战场上他受了重伤,还没来得及考虑万一自己去了太子该怎么办就收到了太子一家惨死的消息。

他与元后青梅竹马感情极深,原本怀文太子前头还有两个嫡亲的哥哥。

彼时睿帝还只是太子,夺嫡期间长子被他的兄弟害死,太子妃怀二胎的时候受了亲近之人的暗害,早产生下幼子也没活过三日,唯有怀文太子是他和妻子唯一活下来的孩子,是妻子拼死生下来的孩子。

他把对前两个孩子的愧疚和疼爱都给了他,他立誓要让怀文太子与自己这个太子不同,他要让怀文太子安安稳稳的坐上帝位坐拥大晋江山。

可他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弟弟手里,甚至连妻小都没有逃过。

元后死了,她的母家送了元后嫡亲的妹妹进东宫,岳父声泪俱下的跟他说是元后没有福分,可怀文太子还小,他信得过自己却信不过自己后院的女人,柳五娘是元后的亲妹妹定是会视怀文太子为几出好好照顾他。

她不求名分,只求能照顾自己的外甥。

当时他信了,眼见那女人确实是把怀文太子养的很好,他便信了她是个好母亲,也愿意让她诞下子嗣。

毕竟她说的对,怀文太子是他的嫡子,总归得有亲近的兄弟帮衬。

可谁又知道那所谓的亲近兄弟最后要了怀文太子的命呢。

怀文太子一死,睿帝拖着病体回了京收拾了那些不孝不悌妄图染指帝位的儿子。

怀文太子死在了亲近的弟弟手上,火烧东宫的却是四皇子的亲弟弟七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甚至连后宫的安贵妃也在这事情上上蹿下跳。

每个人都要害他的儿子,他和元后唯一的儿子没了,那他还留着这些杀人凶手做什么。

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虽是自己的儿子,可他们害了自己最心爱的孩子,那同样也没有留着的必要。

老四老七直接被愤怒的睿地撑着病体砍了,死后也不能葬入皇陵,老五老六贬为庶民打断一条腿押去看守清扫皇陵。

至于安贵妃,那个自己岳父送进来的女人,元后的亲妹妹,那个打着照顾自己小外甥进东宫的女人……她肖想后位甚至是太后位,一个送进来的玩意儿心大了要害自己的主子,那也该死!安贵妃直接被他下令凌迟,死后一把火烧了,骨灰撒到城外的路上,他要那个女人被千万人踩踏。

元后的母家承恩公府自然也不清白,看在元后的面子上他没要他们的命,只是夺了他们的爵位贬官抄家流放岭南……能活着几个,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也是因为当初因为怀文太子的事,当时年长的几个皇子全都掺合了进去,以至于现在年纪最大的八皇子才成了夺嫡的热门人选。

想到那个小心眼的八皇子和他身后的夏贵妃母家,镇国公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太过于把人放在心上。

大晋历朝以来做贵妃的就没什么好下场,更别说八皇子为了帝位上蹿下跳迫害贤臣,夏家为了当天子外家也结党营私蝇营狗苟,早就惹了皇上的不喜。

留着夏家,只是为了看看还有多少人包藏祸心,也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勾结蛮夷,妄图动摇大晋国本。

只是可惜了怀文太子,那般风姿卓越才情无双还懂得体恤百姓的人,便这样年纪轻轻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弟弟手里。

镇国公在怀念怀文太子,睿帝同样在怀念自己的元后和三个儿子,特别是怀文太子,那是他不能提的伤痛。

老八还真以为我是非他不可了。

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放在茶盏之后冷笑了一声:敢刺杀当朝郡主,怕是同他那几个哥哥也没什么区别。

他说的哥哥自然是四五六七几个而不是元后所出的三个皇子,在他眼里,没有哪个儿子能比得上怀文太子三兄弟的。

但他也知道大晋不能没有继承人,他老了,大臣们也不愿意看他万一突然死了引起其余的皇子为了皇位而厮杀,他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他的那些个儿子,真真是没有人比得上他的灏儿。

镇国公绝口不提八皇子,只是说:那丫头就是个人来疯,还年轻呢,下手也没有个轻重,一点都没有当娘的样子。

睿帝倒不这样觉得,他很喜欢安见鹿,哪怕和镇国公府没有儿女缘分,他也喜欢那个意气风发的姑娘:挺好的,像皇后。

这个皇后说的也是元后,她难产去世之后所有人都以为睿帝会有新的太子妃,但不管是睿帝当太子的时候还是当皇帝的时候,他的正妻始终都只有一个人——元孝皇后柳倾烟。

那丫头难能和皇后娘娘比,当年我虽年幼,可也听家中长辈说过娘娘当姑娘的时候是京城第一贵女。

说着镇国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我娘说了,她当姑娘的时候第一次见娘娘,但是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见女一面,众生无颜。

当时娘娘还未和皇上您订下婚约,我娘说她回家之后还跟家里小姐妹讨论过也不知道娘娘这种那么优秀的姑娘会落于谁家,后来听到娘娘入东宫的圣旨我娘还拎着酒跟她的姐妹狠狠醉了一场。

这是痛心皇后嫁给了朕?自然不是。

镇国公摇摇头,老实道:我也问过我娘,我娘说是因为天底下最优秀的女子嫁给了天底下最出色的男子,这是天造地设的姻缘,她们看着皇上和娘娘都长的这般好看,站在一起也能让她们多吃一碗饭。

因为太过于秀色可餐。

睿帝就喜欢听镇国公说大实话,他哈哈笑了两声,感叹道:皇后是京城第一美人,能娶到皇后,是我之幸。

他连朕都没用,显然对于这件事情上他是很高兴的。

是龙凤呈祥。

镇国公‘大逆不道’的纠正道。

睿帝又哈哈笑了几声,一扫之前的郁气,等镇国公离开皇宫的时候他还赐下了一笔丰厚的赏赐,其中好几样是点名赏给安见鹿的。

这也是给其他人一个信号,意思是虽然我很不高兴靖和郡主选择流放宁安,但是我这个当皇帝的还是心疼她的,她还是我最喜欢的小辈之一,镇国公也是我最信任的臣子。

看睿帝的做派,那些觉得因为靖和郡主忤逆皇上而惹了盛怒,还牵连了镇国公府的人当然是暗暗的又压下了心里的各种心思。

事实证明,靖和郡主就算是去了宁安那苦寒之地,宫里的公主和京中的郡主也比不上她得皇上的看重和宠爱。

**镇国公带着一大堆的赏赐回到家里的时候,镇国公夫人早就在等着了。

看着丈夫带回来的赏赐,镇国公夫人倒是没有多大的表情。

当今陛下本就不是什么多好的性子,他所有的温柔和柔情都给了元后母子四人,他对于女儿的疼爱除了女儿本来就忠君且优秀,镇国公老公爷和现任镇国公对他和怀文太子的伴读之情,还有的就是女儿还是怀文太子及太子妃喜欢的小姑娘。

因为心里清楚,她才知道皇上轻易不会让皇子们对女儿出手,八皇子敢派人去刺杀她的女儿女婿外孙,自然是要被皇上迁怒不喜的。

她们的这个皇上啊,从来都是爱之欲其生,憎之欲其死的。

作为一个想要皇位的皇子,其实八皇子的行为是无可指摘的,可偏偏皇上因为自己做太子时受的委屈和怀文太子的事情十分厌恶八皇子的这种行为,偏偏他还趁着女儿给皇上办事去宁安的时候朝女儿女婿外孙下手,皇上能容得下他才怪了。

只不过现在查出是谁勾结蛮夷才是最重要的,皇上没有发落他只不过是等着女儿那边的消息而已。

夫人,你看皇上给的赏赐咱们什么时候给闺女送过去。

镇国公看着桌上摆着的赏赐,除了金银之外还有绸缎布皮,珠宝首饰:这里还有些是赏给我的,夫人你先挑,挑完了让儿媳妇来挑,剩下的再归库。

至于他闺女的,那自然是谁都不能动的。

镇国公夫人笑容温柔,她手指抚过皇上赏赐下来的贡缎,笑意深了些:给鹿儿和寻安做衣服正好,阿珩阿琛也应该长个子了,该作一些新衣服了。

镇国公酸溜溜的:自从有了孙子外孙,夫人对我都不上心了。

说着他矫揉造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叹了口气:唉,果真是人老珠黄了……嗷……夫人,疼疼疼,撒手撒手……。

镇国公夫人松开拧着他腰间软肉的手,抬起来对着指甲上漂亮的蔻丹吹了吹,端的是冷漠无情。

镇国公也不再嬉皮笑脸了,而是压低了声音跟镇国公夫人说了今日在御书房的事,末了还笑了一声:一个个的还真以为皇上是老了呢。

也不想想皇上也是从夺嫡过来的,皇子们那些手段在他眼里压根就不够看。

先皇宠妾灭妻扶持了姚贵妃和和王一脉,想要废了睿帝立和王为太子,也不想想这满朝文武是不是全都同意,也不想想皇后和皇太后同不同意。

皇上吃过这个苦,自然不会纵容那些皇子们来动摇怀文太子的位置。

镇国公夫人也冷笑了一声:若是先太子还在,哪有他们当跳梁小丑的机会。

她站起身,说:如今我只担心鹿儿那那边,就怕八皇子会狗急跳墙。

鹿儿走的时候并没有带暗卫,而是提前把一半暗卫派到了蛮夷那边,一半留在了京城,她实在是担心女儿的安全。

涉及到皇位之争,由不得她们不谨慎。

皇上膝下未成年的皇子不好说,已长成这几个……真是质量不太行,过来跟她家鹿儿说的一样,孩子长得怎么样,先天和后天都很重要。

只盼鹿儿早些查出蛮夷之事,这样也能早点回京,到了京里有镇国公府在,总比在宁安鞭长莫及来的好。

**镇国公夫妇两个人在家里说着话,皇宫与书房里睿帝慢悠悠的把棋子一枚一枚的捡起来分黑白两色收好,他动作并不快还十分仔细,旁边的太监总管恭敬的站在他旁边。

突然睿帝停下了捡棋子的动作,开口道:平安,你说等朕去了,皇后在地下会不会认不出我了。

太监总管平安连忙弯腰笑道:皇上可莫要这么说,您是天子,自当是万寿无疆的。

他原本是睿帝还是太子时被太子和太子妃救下来的小乞丐,两个主子替他报了血海深仇,救了他一条命,自那以后他就忠于两位主子,也是两位主子最信任的人。

后来元后去了,睿帝登基,他就成了太监总管,生是睿帝的马前张保,死是睿帝的马后王横。

睿帝信任他,也觉得他是自己与皇后之间感情的见证了。

他在睿帝面前很得脸,便是在王公大臣面前也有些体面,睿帝在他面前也少有端着架子的时候,对着他还能说说心里话。

万寿无疆?睿帝轻笑了一声:皇后也是千岁,可依旧是早早去了,可见万岁千岁这种事情也只是口头上说一说,做不得数的。

朕只是怕等朕去了到了地下,皇后怪我没有护好灏儿一家,也怕皇后因为怪我不愿意等我,早早的带着孩子们去投了胎。

娘娘与皇上鹣鲽情深,定是带着小主子们在等您的。

皇上若是去了,老奴也跟着您,到了地底下老奴继续伺候您和娘娘还有各位小主子。

主仆俩眼里都有些泪光,脸上却有些笑意。

朕这一辈子有贤妻有爱子,有忠臣,也有忠仆,也是圆满的。

只是平安啊,朕现在还不能死啊,大晋的江山朕绝对不能交给老八,给了他往后大晋的江山怕是要改姓夏了。

老八跳的厉害,以为朕是非他不可了,真是笑话。

别说朕还有别的皇子,即便是没有,朕宁可在宗室过继也不愿意选他。

说完睿帝扯了扯嘴角:让他先蹦着,等朕慢慢的一起收拾。

只是可惜了,靖和那么好的姑娘和皇室有缘无份。

想到这里睿帝又气的厉害,他吩咐道:派人悄悄去护着靖和的安全,要是谁敢朝她下手,就给朕剁了他的爪子!是。

平安恭敬的应了声。

其实他也不知道八皇子和夏贵妃在蹦哒什么,大晋朝开国以来但凡是贵妃就没有什么好下场,难道夏贵妃只看到了她现在是后宫妃嫔中品阶最高的便看到不到别的了?皇上现在最讨厌的可就是贵妃了,先皇的姚贵妃是,当朝的安贵妃是,她夏贵妃自然也是。

一个靶子罢了,怎么就没有当靶子的自觉呢。

京里怕是要乱起来了,不过这又怎么样呢,他的主子始终只有皇后和皇上而已。

**续了两盏茶之后,松和书院的先生终于带着陆安珩和陆安琛出来了。

小哥俩出来之后倒不像是平时一样直朝着她和陆寻安奔过来,而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两位先生后面。

戴山长站起身拱手告罪:还请郡主和陆贤弟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安见鹿知道他们这是要去跟戴山长说小哥俩的考核情况,她也不拦着,微微点头:山长请便。

见三个人出去了,厅里只剩下她们一家四口,小哥俩明显松了一口气。

陆安珩正要跟爹娘说考核的事,就看到自家爹爹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他顿时一凛,拉住了想要扑到娘亲那里去撒娇的弟弟。

他和弟弟两个人是分开考核的,所以弟弟考的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但在他的眼里弟弟自然是顶顶的聪慧,他虽然年幼爱玩,但是正事上也没有掉过链子,弟弟想要跟自己一起上学,定会好好考试。

果然没一会儿戴山长就过来了,他脸上带着笑意,一进厅就跟安见鹿和陆寻安道喜,说小哥俩都已经都过了松和书院的考核,明日来交了束脩便可入学。

安见鹿两人谢过了戴山长,都没等到第二天,当下就把小哥俩的束脩交了,并言明明日定准时把他们送到书院里来。

等安见鹿带着小哥俩走到前面之后,陆寻安落在后面跟戴山长说:我家阿珩过于老成,阿琛却格外跳脱,往后还请山长和书院里的先生们多多教导。

我和郡主不求他们能扬名天下,只求两人执法懂理,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

在他看来这兄弟俩做哥哥的太过于沉稳,跟个小大人似的,还很善于看别人的脸色和反应,虽然不怯弱也不小家子气,甚至这还算是有点,但这一点都不像是个小孩子,要知道他也才不过是四岁而已。

而陆安琛跟哥哥相比简直是个极端,活泼爱动还格外会撒娇,性格过于跳脱。

虽说孩子的天性最好不要随便抑制,但是陆寻安还是觉得要是兄弟俩可以中和一下就好了。

他的意思戴山长也懂,他点点头,笑容温和和煦,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贤弟的意思愚兄自是明白,不过两位侄子年纪尚幼,不可过于着急,须得徐徐图之。

陆寻安点点头,这个道理他当然是明白的,还不过是当家长的都爱操心罢了。

他俩一边说着话,主要是针对小哥俩的教育问题进行了讨论,等到了书院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安见鹿母子三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见到这一幕戴山长笑了一下:贤弟快去吧,郡主和侄子们已经在等着了。

陆寻安朝他拱了拱手,也不再多话,急匆匆的就往安见鹿那里去了。

戴山长见他跑起来一点都不顾自己的形象,又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走。

啧,搞得跟谁没夫人孩子似的。

真是腻的齁牙。

**上了家里的马车,陆安琛原本绷着的稳重小脸就立刻就垮了,他一脑袋扎进安见鹿的怀里叽叽喳喳的:娘,我和哥哥都考上了,你高不高兴?安见鹿摸摸他的脑袋:高兴。

陆安琛又看陆寻安:爹,那你高不高兴?陆寻安:……高兴。

听到爹娘都说高兴,陆安琛满意了,他牵着哥哥的手笑嘻嘻的:哥哥,爹娘高兴呢。

陆安珩到底是年纪小,哪怕这会儿还努力绷着脸,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来。

他也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