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洋人从主街去了巷子。
恰好出门的乡民迎头看见吓得转身就跑, 尤其女性,脸色煞白紧闭大门,仿佛大白天看见了恶鬼。
人性阴暗的一面, 大部分时间受制于秩序, 恐惧等等,当这一切崩塌,就像逃出铁笼的凶兽, 完全失控。
两名洋人当然不是好人, 但在自己国家要说杀人那绝对不敢, 不管哪里,杀人偿命。
就在之前,威廉还挺担心的, 毕竟豆腐西施因自己而死, 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官府不敢抓, 民众不敢言, 甚至指责的都没有。
心里的那头恶鬼,被软弱打开了门。
两人哈哈大笑, 干脆不急着走了,故意猛敲一名跌跌撞撞逃回家年轻女子的大门。
低低的惊恐声传来。
欺压弱小, 不,高高在上任意妄为的感觉真好。
两人玩的开心, 没看到巷子那边, 来了个黑衣人。
有人看见了。
某个小商贩同样吓的逃回家中,同时又好奇, 他家境不错, 主房起了二层, 于是悄悄爬到露台, 隔着栅栏偷偷打量。
邻里邻居大都认识,他庆幸大于担心。
庆幸自己不是个女人,洋人没来砸自己家门。
至于帮忙,开什么玩笑?县令大老爷都不敢管呢,他还想多活几年。
正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目光无意瞄了眼远方——看到个全身黑的蒙面人!那一瞬间,他感觉血液忽然沸腾,一股热乎乎的东西直冲脑门!肯定奔着洋人来的。
不然谁大白天的这身打扮。
即使离得足够远,位置足够安全,小老板一只手紧紧捂住嘴,生怕不小心发出点动静暴露大侠行踪,另只手死死攥紧,他从心里默默呐喊:杀,杀死俩猪狗不如的洋鬼子!除了附近被惊动的乡民,还有胆子大悄悄跟来的。
巷子安静,除了俩洋人肆意的狂笑声。
其中一个似有所觉,后背莫名发凉,他转头,只看到团黑乎乎的影子和一道冒着光的东西。
还没分辨出是啥,他捂住喉咙,感觉到股浓浓的热流。
一刀割喉!他惊恐睁大眼,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
蒙面人好像也被鲜血吓住了,竟然楞了下,没继续攻击威廉。
听到声音,威廉转头,迅速往后退了几步,惊恐大喊:Who are you?巨大惊恐让他忘记本就不怎么熟悉的华国语言。
然后,他听到对方用自己的母语恶狠狠低吼道:老子是来要你命的。
威廉没惊讶,对面贴门缝偷看的邻居给吓一跳:魏公子?因为县令公子和留洋身份,魏东英算得上名人。
难怪看背影有点熟悉。
会说洋人的话,宁县独一份。
英雄,有话好好说,不要杀我。
威廉一副吓尿的表情,手抖得不成样子伸向怀里,我有钱,有很多很多钱,对了,如果你喜欢权利,我可以向你们的皇上建议,职位你随便挑。
金钱权利,以他的身份,的确一句话的事。
魏东英忍住第一次杀人的恶心,冷笑:好大的口气,老子除了你的命........威廉掏出了个黑乎乎的东西。
国人对于洋枪的印象大部分停留在□□上,魏东英留过洋,知道有更小的,可以挂腰间,放怀里。
魏东英头皮发麻,下意识侧身。
与此同时,枪响了。
呯!紧擦着他的胳膊!两人近在咫尺,躲过第一枪,哪里还能躲过第二枪。
魏东英肠子后悔青了都没用,眼前,威廉狰狞的脸似乎放大,黑乎乎的洞口对准他。
耳边忽然传来女人的爆喝:蹲下!魏东英不知道为啥要蹲下,生死之间,脑子先一步下达命令。
几乎蹲下的瞬间,头顶传来破空声,一个看起来泛着银色光芒的细长条状东西飞过,正中威廉眼睛。
威廉凄惨叫声和枪声同时响起,但因为剧痛打到了空中,他像只没了头的苍蝇滚来滚去,没几下,身体猛烈抽搐,彻底不动了。
魏东英这下看清了,刺中威廉眼睛,是只做工不错的银钗。
是个女人救了他?魏东英茫然回头,更茫然了。
梁汝莲不像魏东英特意找了家成衣店,她只蒙了脸,没换衣服。
生活不是狗血剧,刚一起喝过茶,魏东英眼睛不瞎。
梁汝莲情急之下忘记转换男声:有没有受伤?她现在对魏东英的的印象更上一层楼,如果国人都有这般热血和勇气,何愁不强大。
魏东英麻木摇头:没......第一次杀人吧,下次记得,不要那么多话。
梁汝莲没看到他身上有被枪击中的地方,放下心来,她警惕看看周围,低声提醒道,人多眼杂,回头让人处理下。
洋人横死街头,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就怕有人认出魏东英。
魏东英没考虑这些,他艰难道:王,王二姑娘,你是男是女?梁汝莲:......还提醒对方呢,自己先漏了马脚。
梁汝莲大方承认:女!别问了,赶紧走。
说完转头先走,杀人现场啊,有啥聊的。
王,王小姐,去哪里能见到你。
魏东英紧追几步,低声道,救命之恩,请给魏某报答的机会。
梁汝莲不确定道:我们,大概最近几天还会见面吧。
以魏县令今天的态度,大概率要带人上门亲自赔罪。
她懂,魏东英不懂啊,满脑子一会她的脸,一会死去洋人的脸,梦游般刚进家门,就迎来亲爹的亲切慰问。
孽障,又去哪里浪了,给我跪下。
魏东英瞄了眼亲爹手中的藤条,熟门熟路大喊:娘啊,快救命,你儿子要挨揍了。
不用喊,县令夫人一直盯着呢,顺着话音踢开门,嗓门比魏县令还大:我看谁敢!慈母多败儿,看看把他惯成什么样了。
魏县令今天格外硬气,梁家多好的姑娘,退婚也就罢了,像个缩头乌龟躲起来,老子今天脸都丢光了,今天谁来也不行。
魏县令多年来习惯收拾娘俩的烂摊子了,骂归骂,但退婚这事自家理亏。
事关梁家姑娘名声,他本来打算好了,让自己这张老脸替小畜生受辱,万万没想到,人家竟然不计较。
还不如骂他一顿舒服呢。
魏东英回答的理直气壮:不关我的事,是我娘让我别出面,要打你打她。
魏县令:......县令夫人:......夫妻俩无声对视一眼,同时叹口气。
事实的确如此,但毫不犹豫出卖自己的亲娘,太可恨了。
县令夫人忍住想亲自打人的冲动,挺胸大喊道:对,是我让他这么做的,打我吧。
说完又想到此刻情况特殊,男人怎么着都是男人,要面子,换成温柔语气:老爷,强扭的瓜不甜,我也知道对不住梁家姑娘,儿子不喜欢,终身大事啊,你想儿子一辈子不幸福吗?又小鸟依人依偎过去,挤眉弄眼道:老爷,你委屈了,为了儿子.......被推开。
魏县长推开功力不减当年的老鸟,干脆不说了,抡起藤条就打。
魏东英立刻抱头鼠窜,亲娘放下你敢推我你不爱我了的话题,赶紧护住,一时间,一个追一个逃一个护,活像老鹰抓小鸡。
急匆匆没敲门进来的师爷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轻咳一声:大人,出事了。
魏县长不耐烦挥手:说。
师爷平静下呼吸:那两个洋人,被,被杀了!魏县长:.......换做平常,再没比命案更大的事,身为父母官,他得赶紧处理。
可死的不是人。
没外人,魏县长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脸上怒气一点点褪去:杀的好。
国法不能制裁,他这个县令窝囊。
魏县长扔下藤条,狠狠瞪了眼亲儿子:滚。
接着又不怎么狠瞪了了眼女人,备份重礼,明天一起带着孽障去梁家道歉。
杀过人的魏东英,已经不是那个魏东英了,啥面子啊,爽快同意,顿了顿小心翼翼问:爹,你抓到凶手会怎么办?关大牢问斩吗?魏县长笑了,笑的三人毛骨悚然。
上次笑什么时候?不记得了。
魏县长脸部抽斗,柔声道:爹会摆桌酒宴,敬他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