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5-03-29 01:06:36

月光如水,月下可赏荷。

小耳朵,我好闷啊,你给我讲讲宫外的事情吧!小耳朵,你饿不饿,咱们悄悄到御膳房偷的点吃的吧?小耳朵,你会武功啊?我也好想学的,可惜他们不让。

小耳朵,我好想离开这里,到外面去啊……少年郁闷的面容,女孩冷漠的神情,却因语气中的无奈而微微动容。

是的,她也想离开,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她想溜走……「别浪费时间了,你是出不去的。

」床上蓦然又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脚步猛地停住,阮真真转过头瞪着床榻上的男人,他不是闭着眼睛吗?怎么知道她想做什么?「我一开口,不三不四就会过来拦住你……对付他们俩,你有多大的胜算?」没有任何胜算!那对年纪能当她祖父祖母的老人家,光是先前的几声怒吼,就知道内功惊人,她可不打无把握之仗。

「就算你出了宅子……也出不了镇子。

」他断断续续地说:「刚才那些人,我是他们的债主,你既然进了镇子,又伤了我,没有我的话……他们不会放你离开的。

」那怎么办?非得一不做二不休,狠狠心再过去补上一掌将他灭口了拉倒吗?阮真真心下思忖着,又听他道:「就算你杀了我,那些人不见得就会放过你……虽然他们兴许会高兴一阵,可他们的心肠都坏得狠,不但不会感激你,也许还会将你灭口,这笔生意,你觉得划算吗?」单凭她的观察,这种缺德事儿那伙人绝对是干得出来的!别的不论,看他们对这元公子的态度就知道了,一个个没一盏是省油的灯。

「那你想怎样?」左也不是,右也不成,阮真真沉不住气了。

活了十九年,她还从未遇过一个能将她由里到外看得如此透彻之人,他究竟想干什么?「等我好了,再告诉你不迟。

」他喘了口气,不说话了。

他其实是想说:「等我好了,再跟你算帐」吧!阮真真暗自冷笑。

夜深了,烛火有些微微弱起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太婆端着一碗药从外面进来,还不忘愤然瞪她一眼,再小心翼翼地服侍元媵喝完药,躺下,挟好被子,才没好气地对阮真真道:「还愣着干什么?到隔壁去洗澡换衣服拿被子。

」「拿被子……做什么?」洗澡换衣服她懂,但拿被子干嘛?「当然是在这里守着公子,万一公子晚上有什么事……哼!」老太婆重重一哼,言下之意是如果她家宝贝公子夜里不小心翘辫子了,那她这个凶手也别想活见到明天的太阳了,只能以***谢罪。

「哦……是。

」她乖乖照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应该就是指她目前的情形吧?这一夜,元媵舒舒服服地睡在床上以柔软的绫罗绸缎铺成的温暖被褥上,而阮真真睡在地铺上,片刻不停地听着他因为胸口疼痛闹了一整夜,一会口渴要水喝,一会哼哼着存心让她不好受。

好不容易捱到天快亮了,她实在困得不行,才打了个盹儿,偏偏又作恶梦来,梦里的自己因为剔骨散的毒发作而眼睁睁地看着手脚都化成血水……当她被元媵自恶梦中唤醒,一身冷汗,可想而知那个梦有多可怕。

当然元大公子也没那么好心救她出恶梦,他是因为肚子饿了想吃东西……折腾了一夜,她还没饿他倒是先饿了?好在她自小当侍女,知道怎样伺侯人,再加上她对元媵多少有些愧疚,也就忍气吞声地由他闹去。

等他再次安逸地熟睡,天际已泛起鱼肚白,公鸡也在窗外打鸣了。

算了!阮真真叹了口气,打算第二天就离开乌龙镇。

她不等师父来了,留在这稀奇古怪的小镇,不知还会有多少离谱的事情发生,她没那个闲功夫奉陪,不如自动离去寻找师父的下落。

可惜的是,没等她离开,就先一步被人找上了门。

接着她被十分郑重地通知,因为伤人,她犯了镇上「居民居住条例」的某一章某一条,要接受什么乌龙镇镇委会的审讯。

☆☆☆莫明其妙的阮真真就被带到镇口歪脖子树下曲账房的破屋子里。

里头又虎视眈眈地坐着一排人,正是她昨日来时遇到的那群,用元媵的话来说,都是些「心肠坏得狠」的家伙。

他们似模似样的拿出一本破的快要掉线的手抄册子,通知她,镇委会将依照这本镇之宝对她进行处罚。

「什么?」阮真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次?」「因为你故意伤人,而且伤的是本镇的新星、财子、未来的精英,因此罪加一等。

」曲账房很好说话地将适才的判决书重复一遍:「处罚结果为:赔偿元家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开玩笑!她现在身无分文,一两都没有,更别说一千两了。

「我没有!」没这么欺负人的吧?她已经任劳任怨地伺侯伤患一整晚了,见他再无性命之忧才放下心来,这个劳什子破镇委会凭什么要她赔一千两?昨夜那个放话说要帮她求情的花道士人呢?敢情是故意躲起来了吗?「元公子,阮姑娘不服判决,你这苦主有什么意见吗?」曲账房突然一眺目光,朝门口说了句话。

闻言,阮真真也飞快地扭头一瞧,哟!元大公子居然躺在铺着名贵白虎皮的躺椅上,被两个忠心耿耿的老仆抬来了。

「乖乖!可怜见的,一晚上而已,怎么都憔悴成这样子了!」客栈老板娘摇着头啧啧有声:「依我看啊,一千两都赔少了。

」这女人,居然趁机落井下石?阮真真对着老板娘怒目而视。

「没错哩,咱们镇的财子,散财童子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伤心欲绝呀……」皇甫先生哀怨的语气更像说风凉话。

这些人明里握着手,暗地就下手。

先前还巴不得元媵早死早投胎?现在当着人家面,倒讨好卖乖起来。

跟这几个心肠坏得狠、两面三刀的家伙相比,那个元媵好像也不是那么惹人嫌……阮真真一面忿忿然地听着,一面在心里暗暗盘算,如果她跟元媵打个商量,让她先离开这里,回头去筹钱来赔他,不知他会不会答应?还未想好对策,就听见好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的飘忽声音响起:「我有个好法子,你要不要听听?」咦?是在跟她说话?阮真真赶紧抬头,狐疑地望向正舒舒服服躺在椅中的元媵,好奇地问:「什么法子?」「不三不四,清场。

」元媵不回答她,却对旁边的仆人发出命令。

「是!公子。

」听到主子召唤,老头和老太婆又笑成了两朵大菊花,连请带撵地请镇委会各位成员离场。

「干嘛啊!过完河就拆桥呀?」皇甫先生抱怨,还想赖着继续欣赏。

「真得不需要俺们旁听吗?万一打起来……」曲账房一脸意犹未尽。

「赶紧消失!」元媵不容分说地挥挥手,直接轰他们走。

木门轻轻掩上,闲杂人等相继离开,元家老仆犹如两尊门神驻守在门口。

屋内静悄悄的,只剩下伤人案的两位当事人大眼瞪小眼。

「你快说,是什么法子?」阮真真有点焦虑,她的确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但又想,万一跟师父错过了,岂不是更耽误时间?「先别急,你不妨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此时的他不像昨日那样恣意妄为,玩世不恭。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声音也变得温和,有条不紊的模样就像……一个有教养的贵族公子。

阮真真盯着他看,突然间有点恍神,自己似乎在哪里,曾经看到过这张脸,这双眼?可是,是在哪里呢?「怎么不说话?」他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开口催促。

「我……」沉默了一会,她如实回答:「我想留在这里。

」她还是想留下来,留在这里等师父来找她,给她解药。

之后像个平凡的老百姓一样,安静的生活直到过完余生,这是她唯一的愿望。

「呵呵……」他笑了,表情如释重负般,语气也显得十分轻松:「那你就留下来好啦。

」「可是外面那些人不想让我留下来。

」她委屈的抱怨。

他们不仅不让她留,而且还让她赔一千两银子出来,真是够了!说来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里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也不是不让吧,而是……你会做些什么?」他又绕回最原始的话题。

「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为什么非得会做些什么才能留下来。

」她赌气似地回答:「如果一定要个答案,那我……会杀人。

」好个老实的丫头!元媵忍不住又笑起来,引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完才反问:「如果我告诉你,天下第一杀手现在正在镇上帮着杀猪,你会作何感想?」「嘎?」天下第一杀手萧残夜?那个毁了整个「金风细雨楼」的萧残夜也在这里?「他的特长也是杀人,我想你应该比不过他吧?」「……」她一阵哑口无言。

「所以,若你要留下来,又不用赔钱,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当给我。

」「当……什么?」她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打伤我,就得赔钱给我。

不过呢,看你全身上下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赔,我是开当铺的,在我的铺子里,任何东西都可以典当,你可以考虑一下把自己当了还债。

以后有我罩着你,你既不用离开,也不用赔钱出来,更没有人去难为你,你说这个法子好不好?」他解释详尽,娓娓道来。

「我没听错吧?」「没错。

」「当给你?」「嗯哼!」「我把自己当给你干嘛?」他没被她一掌劈成神经错乱吧?她明明记得刚才没打他的头啊。

「当丫头、当妾。

」他晒笑,「不三不四年纪大了,我差个人伺侯,看你挺合适的,呶?我刚才的建议,你觉得怎样?」「凭什么?」她怒极,手握成拳,握得死紧,强忍住没冲过去一掌劈死他。

「凭什么?嘿……」靠在椅背上,他苍白着脸注视她,黑眸有如黑幕中的星辰,熠熠生辉。

「对,凭什么?」阮真真冷笑起来,一双水眸寒意逼人。

不错,她是丫环出身,可她好不容易才摆脱掉了信阳侯那个噩梦,还会笨到再听另一个男人的使唤?他以为他是谁?真是够了!刚才还以为他是个可以好好打个商量的人,想她还曾为了他的伤去内疚、去后悔、去祈祷……全是狗屁!这个男人不仅不是好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烂人!「凭你没有其它选择,你有吗?」元媵笑得更开心了,胸部的震动扯动了内伤,让他觉得痛,但还是笑得乐不可支,这让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她反问。

「不妨说来听听?」他欣赏着她气得发青的俏脸,嘴里轻轻吐出三个字:「小雀儿!」轰地一声!阮真真头脑一片空白,震惊远远大过恐惧,简直被他给吓傻了。

这人是从何处得知她就是「百鸟阁」旗下的杀手「旋木雀」?「你说什么?谁是小雀儿?你认错人了吧?」她不承认,抱着侥幸心理认为他不过是瞎猫子碰见死耗子而已。

「还想骗谁呢?旋木雀。

」他拆穿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因惊骇而瞪大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该知道,若是我放出消息,会有多少仇家在镇子外等着要你这条小命了吧?」「你……你还知道什么?」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应该比你想象中多那么一点儿。

」「说来说去,不就是条命吗?」她怒道:「我就算死,也绝不受你威胁!」「对,死也没什么好吓人的,对于你们这种人来说,死也许是个解脱。

」他轻嗤:「就怕没那么容易死掉,『剔骨散』的滋味……应该很难过吧?」「你……怎么会知道?」阮真真彻底六神无主了。

曾经也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无奈自小就被迫服用「剔骨散」的她,早有耳闻身中「剔骨散」的人在临死前会痛不欲生,要哀嚎七天七夜,直到全身溃烂化成一滩血水,生命才算真正结束。

死前还要看着自己的手、脚、大腿化成血水后才断气,想起那种恐怖的情形,她就忍不住一阵反胃。

「我有解『剔骨散』的办法,你难道不想试试?」他瞧着毫无血色的小脸,诱惑着:「『剔骨散』三月一发作,你身上还有药可以吃吗?」她的确已经把身上的最后一粒丸药给吃掉了,阮真真再忍受不住更多的刺激和惊吓,双手撑住桌沿,两腿发软地颤声问:「你,你到底是谁?」「小小年纪,记性这么差,居然忘了我是谁。

」他话中带话,好脾气地提醒她:「你家公子我的大名是元媵,记好喽!」「为何……要为难我?」她不懂他怎会单单看上她?单拿她见过的几名女子来说,除去妆太浓看不清容貌的老板娘,行径和言语一样古怪的女道士,不是还有一位长得貌美如花、清丽脱俗的女大夫吗?怎么偏偏是她入了他的法眼?「因为无聊。

」「因为……无聊?」她没料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一个令人吐血的原因。

「镇子里太闷了,无聊得要死,而且那些家伙心眼坏不说,又无趣得要命。

好不容易来了新人,不好好玩下怎么对得起自己?你说是不是咩?真真……」他故意拉长音叫她,她讨厌得只想将他一把掐死。

「再说你伤了我,让我痛成这样,还差一点就死掉了。

我可是个报复心很重的人,就这么杀了你,好像又太便宜你了,不如当了给我,折磨你一辈子,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很棒吧?」阮真真再也不想听他说任何屁话。

眼一闭,心一狠,就想咬舌自尽,突然又听他急急地叫道:「喂喂喂,要死也得听我把话讲完……」「讲什么?」她睁开眼睛对他怒目而视。

「忘记说了,救我的女大夫可是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咱们这里寻死的,半条命没了她都能救回来……这想死其实也不容易,俗话说好死不如耐活,又何必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这下可好,连死都死不了了。

「我数到十,你考虑清楚要不要当!」他胜算在握,兴味盎然地看她作最后的挣扎。

她不说话,漂亮的大眼睛死死地瞪着他,恨不得希望他突然伤势发作而亡,省得活着到处祸害人。

「一、二、三……」他缓声数着,突然加快语速:「四五六七八九十!时间到!」这姓元的混蛋绝对是故意整她的!阮真真气得七窍生烟,忽然领悟到自己越生气,那元混蛋就越开心,她干嘛要遂他的愿?「快说嘛!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时间宝贵呀!」元媵两手一摊,俊脸上挂着恶作剧般的贼笑。

他知道她不服气,怎奈不止上下左右的路被他斩绝,就连后门都给他堵住了,独留一条独木桥给她走。

「我……只当丫环不作妾!」深吸一口气,阮真真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怪了,宁可当丫头也不当妾?如此爱慕公子我,即使没名没份也愿意?」他奇道。

她白了他一眼,似乎在告诉他做人要有最岂码的自知之明好吧?「可是,我急需要找个人暖床耶!」他又自言自语地讲出个彷佛非常正大光明的理由来。

「暖你个头!实话告诉你,姑奶奶我什么都不会,就只会杀人!你想不想试试?」她又轻而易举地被他激怒了,平日里难得动气的她,打从跟这小子纠缠不清后,说上三句话就注定要发火,还真是怪事!不过她说的这到是实话,就因为她啥都不会,一事无成,不会种田教书打猎绣花儿,所以才会沦落到不得不将自己典当给他的下场,他不就是这样看她的吗?「哎呀!千万别顶撞长辈,姑奶奶可比你厉害多了,没事可别惹她!」他嘻笑着说她不懂的话。

相隔数百米的如意客栈外,刚踏进大门的老板娘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转身狐疑地看向天际……「反正你以后只能听我的,我叫你干嘛你就干嘛,我说了算!」他自己拍板。

「如果我不听你的呢?」她挑衅地睨着他。

「一、还钱;二、关禁闭直到毒发身亡;三、拖到镇子外头,脖子上挂一幅上书『旋木雀在此』五个大字的木牌等待仇家到来……你挑一个先?」他一脸得意。

半晌……「当就当!谁怕谁?」阮真真气急败坏地对着元媵怒吼:「我告诉你……」谁知他不等她讲完,眉头一松,精神一振,整个人像来了劲似的,朝门外大叫:「不三不四,快进来抬我回家呀……」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冒出两颗脑袋,全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和……喜出望外。

「公子,您几时学得跟曲账房一样黑心?另外还有皇甫先生的一半奸诈了?居然能这样轻易地将人要挟到手,老奴真是太太太佩服您了……」「呜……公子总算能保护自己了,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两人的话令阮真真差点气到吐血,自家主子干出这种软硬兼施、威胁利诱的缺德事,身为仆人居然还好意思感谢佛祖?刹那间,她好后悔,不该因为想要解药而听师父的话来到这个鬼地方。

她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过平静的日子,却不知「从头开始」这四个字,对于满手血腥的她而言,根本就是个无法完成的奢求。

天下乌鸦一般黑,何曾有所谓的净土?早知道自己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的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连死也死不了。

天啦!她到底是遇到了怎样的魔头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