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2025-03-22 08:08:40

佟佳酒醒了大半, 跟鬼一样看着顺治,难以置信失声问道:皇上怎么来了?不怪佟佳感到惊吓,中秋时万家团圆, 宫里有一堆宴请酒席,顺治是皇帝,哪里走得开。

顺治也想问自己, 他怎么在就不管不顾来了, 何况他还滴酒未沾,清醒着站在这里。

虽说如此, 佟佳的嫌弃太过明显,顺治还是很生气:我为何不能在这里,中秋节庆,我来与民同乐。

转过身,顺治揪住一个劲往前扒拉的玄烨腋下,把他举到佟佳面前:他一整天都念叨着你这个额涅, 想要来看望你,说是一家人团员,就得要在一起。

可惜他的一片孝心白费了, 有些人并不领情,在这里过得好得很, 又是喝酒又是乱涂抹。

玄烨的胖脸蛋,在佟佳面前笑成了朵花, 她不由得跟着他笑,听他响亮叫了声额涅,我没.....呜呜呜。

顺治改成一手抱住玄烨, 一手捂住他的嘴, 转过身将他塞在了身后, 转过身瞪着他:话恁地多!佟佳看向顺治身后撅着嘴气鼓鼓的玄烨,福了福身说道:皇上请便,我先去洗漱一下。

顺治上下打量着佟佳,凉凉说道:想去醒酒吗?都已经看到你的糗样了,大可不必。

佟佳:.....大过节的,要淡定,不宜生气。

顺治放开玄烨,背着手站在墙壁前,盯着墙上的字画,唔了声,这画的是什么,你可是想画一个胡麻烧饼?佟佳咬牙,板着脸说道:这是月亮。

哦,月亮啊。

顺治忽地笑了笑,说道:你还少画了一个东西。

佟佳不解,愣了下问道:少画了什么?顺治一本正经说道:天狗。

天狗吃月,被天狗咬了的月亮才能这般丑。

佟佳再次安慰自己,算了,大过节的,不宜动怒。

玄烨凑上前看热闹,仰着小脑袋看了半天,哇哇直赞叹:额涅的字写得真好看。

他跑到佟佳面前,笑嘻嘻小声嘀咕道:比汗阿玛的字写得好看。

佟佳的心瞬间得到了治愈,揉了揉玄烨的脸,笑着夸他:真乖。

顺治耳朵尖,听到玄烨的话,再见到母子俩自吹自擂,冷笑一声,对玄烨说道:你懂个屁!玄烨嗖地往佟佳身后闪,不敢去面对顺治。

顺治尤为不解气,眼神如刀,寒意四射,对佟佳一字一顿说道:写得再好,还不是因为我这个先生教得好。

是是是,多靠皇上这个先生。

佟佳暗中白眼都快翻上了天,敷衍了句。

不想搭理顺治,她牵着玄烨的手往案桌边走去,你饿了吧,我们去吃点心赏月。

玄烨蹦蹦跳跳跟着佟佳,看到案桌上的一大堆点心吃食,惊叹不已:额涅这里好多好吃的呀,栗子糕,月饼,螃蟹...,我要吃螃蟹!顺治慢悠悠跟在身后,童嬷嬷领着菊香荷香已经端来椅子,打了热水托着帕子肃立在旁。

几人净手净脸之后,各自落座。

佟佳给玄烨拆螃蟹,说道:你少吃些,只能吃一只啊。

玄烨捧着杯子喝果汁,乖巧地点头,好,一只已经够了,在宫里我都没有螃蟹吃。

顺治倒了杯酒,视线在案桌上扫过,然后停留在佟佳的手上,讥讽地说道:就剩下了最后一只螃蟹,你想多吃也没有。

怎地,湖里的螃蟹近日都出走了吗?原本蒸了两对螃蟹,佟佳吃了三只,这一只不是她吃不下,而是还没来得及吃而已。

佟佳忍了忍,问道:皇上可要吃螃蟹,我去让厨房再整几只来。

不用。

顺治轻嗮,靠在椅背里,凝视着佟佳,问道:石榴都是你亲手摘来的吗?佟佳不解,抬眼看去,迎上顺治冰凉的目光,一时楞在了那里。

螃蟹都是你亲手抓的吗?枣子都是你亲手敲下,捡回来的吗?我不缺的枣子,为何要呈上来?呈上来的,都是我缺的吗?经过层层查验了吗?顺治的几连问,如当头棒喝。

都怪玄烨这个碎嘴子小混蛋,佟佳猛地转头怒视过去,见到他心虚地埋着脑袋躲闪,只看得到头顶的小揪揪,怒气哑了火。

她的好大儿,亲生的,她能如何,受着吧。

顺治打量着佟佳与玄烨,愉快地说道:你不用威胁玄烨,我比你的威胁厉害。

我告诉他,若是他不实话实说,我就揍他。

玄烨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向佟佳求饶。

顺治对玄烨幸灾乐祸说道:如果你敢欺君,会挨揍,如果你背叛了你额涅,你一样得吃挂落。

喏,快吃,这只螃蟹就当补偿你了。

佟佳斜了眼顺治,他冲着她冷笑。

算了,大过节的。

玄烨吃完了螃蟹,美滋滋地说道:好吃,蟹黄好香。

额涅,明日还蒸螃蟹好不好,我还想吃蟹黄面。

顺治皱眉,说道:吃完了就回去歇息。

玄烨哪舍得走,眼巴巴刚想开口央求,顺治不咸不淡说道:不睡也行,多点几盏灯,你在旁边写功课吧。

佟佳觉着今晚的顺治好似爆竹般,一点即燃。

只是她来不及去管玄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顺治今晚不会歇在李园吧?玄烨哭兮兮跟着张润回前院去洗漱歇息,顺治淡淡瞄了眼佟佳,你在想什么?佟佳摇摇头,残存的酒意让她头有点儿晕,不经考虑冲口而出:这么晚了皇上还不回宫,今晚要歇在哪儿?顺治默然,一瞬不瞬看着佟佳,蓦地缓缓笑了:你不会以为,我要召你侍寝吧?刚喝了一壶酒而已,你就开始做梦了?佟佳从没想过要守身如玉,顺治与她现在的关系,就像是离婚的夫妻,因为共同的孩子有些牵扯罢了。

离婚的话,就代表有不合调和的矛盾,再回头实属没必要。

对于顺治的拒绝,佟佳高兴得很,规规矩矩回道:不敢,皇上放心。

顺治突然撑着椅子扶手,俯身靠近佟佳,她唬得往后一仰,紧紧贴着椅背,防备地看着他。

顺治笑,笑意不达眼底,问道:是不想还是不敢?不敢对皇上有非分之想。

佟佳欲哭无泪答,这个疯子!佟小格格,你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假。

天底下的人,看在我身下的龙椅份上,都对我有非分之想,不差你这一个。

顺治自嘲笑了,说道,大过节的,允许你可以想一想。

尼玛,好不要脸!佟佳闻着顺治呼吸间的酒意,他的脸在月光下,比平时苍白了几分,显得那双原本深幽的双眼,此刻尤为深不可测。

他们眼下的姿势与谈话,太过暧昧,佟佳心跳得飞快,在濒临抓狂的边缘。

幸好,顺治只深深看了她一会,放过她退回去坐下,提壶倒酒,闲闲问道:你喜欢月亮吗?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佟佳脑子都快糊涂了,随口说了句喜欢。

她接过顺治递来的杯子,根本没察觉里面是酒,不经意间喝了大半杯下肚。

顺治慵懒地靠在椅子里,抬起手上的酒杯,朝月亮举了举,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这才叫诗。

他侧头看着佟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笑:你的诗不行,脸皮比诗人倒厚一些。

对了,你何时学会了飞白?酒意上涌,佟佳脑子又开始犯糊涂,脸不红气不喘吹嘘道:我早就说过了,我聪明着呢。

顺治笑起来,长臂一伸,对着她手上的酒杯碰了碰,来,聪明人,为你的厚脸皮干一杯。

佟佳好气,暗中剜了顺治一眼,恨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哟,还敢在心里骂我。

顺治嗤笑出声,阴阳怪气说道:看在月圆人团圆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的以下犯上了。

只你吹嘘自己聪明,我倒看不出来,你根本就是傻得不通气。

佟佳酒后可没那么温顺了,不客气呛了回去:皇上嘴上说着大过节的,却从到了李园开始,就对我百般看不顺眼,诸多挑剔。

皇上若是生了我的气,差个奴才前来责骂我一通就是,哪用得着大老远赶来。

顺治神色逐渐淡了下去,面无表情盯着佟佳,片刻后放下酒杯,站起身说道: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说完大步离开。

好好的中秋之夜,佟佳见到玄烨当然开心,见到顺治就很不爽了。

佟佳也气得很,根本不去管顺治住在哪里,放下酒杯,回屋洗簌后,只管自己睡了。

喝完酒之后,佟佳睡得格外香甜,直到被一阵刺鼻的蒜味熏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是顺治那张放大的脸。

起床!顺治收回手,沉声下令。

佟佳还没醒过神,呆呆看向顺治手上的碟子,里面放着半碟生蒜末。

这个气味好闻吧?顺治见佟佳看来,作势要将碟子再放到她鼻子下。

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佟佳起床气大得很,打了个呵欠,朝窗外一看,外面还黑漆漆的一片。

平时佟佳都要睡到半晌午,不由得更来气了,语气很不好问道:皇上又不上朝,起这么早,是要去做小偷不成?顺治不耐烦说道:我要去钓鱼,还要去摘枣子,抓螃蟹,快点!佟佳觉着自己幻听了,掀起涩涩的眼皮朝顺治看去,他上身穿着雪白的圆领对襟细布短衫,下面穿着黑色长裤。

极短的黑发,眉眼间没了常见的疲惫,俊秀清新得好晨间的朝露。

佟佳揉了揉眼睛,她恍惚觉着自己又穿越了。

顺治低头看着身上的装扮,扬眉说道:钓鱼穿布衫短打,我这也是与民同乐。

佟佳总觉着不对劲,现在她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也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拉起被褥盖在头顶,她得缓一缓。

被褥一把被掀开,顺治沉着脸威胁她:你起不起?佟佳痛苦不堪撑着坐起身,说道:这么早,鱼都还没有醒呢!顺治笑了起来,没醒才好钓,傻鱼容易上钩。

说完,意味深长看了眼佟佳。

佟佳回了个白眼,爬到床尾后面,拿起外衫套在身上,大胆抱怨道:乱闯女人闺阁,实在是非君子所为。

佟小格格,你在园子里过得太快活,只怕忘了自己的身份。

顺治神色不虞说道。

不敢。

佟佳木着脸答了,反正她身上穿着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里衣,疯子她打不过,就不吃眼前亏了。

佟佳如一阵风,怒气冲冲从顺治身边经过去了净房。

他听到砰地关门声,脸上的笑容,渐渐漾开。

昨晚他难得好眠,吴良镛上前叫起,他难得没有发怒,起身洗漱之后,就迫不及待来了佟佳的院子。

佟佳如他想象的那样,卷着被褥呼呼大睡,圆润白皙的脸颊粉红霏霏,看得他手指直发痒,伸过去戳了戳,佟佳只皱眉嘤咛了声。

顺治想到在马车上的那一幕,阴测测笑起来,转头吩咐吴良镛拿来了蒜末。

佟佳最终醒了过来,态度很不恭敬。

顺治却莫名地快活。

佟佳没有对他设防,后知后觉才想到,他是在她的卧房。

先前顺治没有注意,这时转头闲闲打量着佟佳的卧房。

他看到床上的一堆软垫,眉头不由得皱起,她都不怕被埋了进去?走出卧房到了暖阁,顺治的眉头皱得更深。

窗台上摆着一排巴掌大的破罐子,里面种着各式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野草。

条案上的花瓶里,插着大捧五颜六色的菊花,塌上与她的床上一样,对着一堆颜色艳丽的各式垫子。

这屋子,真是被她布置得热闹,亏她都不嫌挤得慌!顺治走上前按了按垫子,如他想象中的柔软,跟她的脸一样。

佟佳洗簌完走出净房,看到顺治的动作,警觉地说道:皇上请到外面堂屋坐吧。

清醒了?顺治收回手,打量着佟佳,她还是半清醒时没那么可恶。

佟佳洗过脸就清醒了过来,转身朝外走去,我去看看玄烨起身没有。

让玄烨睡觉,我们先用早饭。

顺治背着手跟上去,好奇问道:你在何处捡了这么多破烂罐子摆在屋子里?我认为这是野趣。

佟佳忍气说道,气不过补充了句,我没有昂贵的花瓶,若是污了皇上的眼睛,实在是对不住。

顺治侧头看向佟佳,淡淡说道:你这是在抱怨我小气,没给你赏赐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佟佳心道,我要的可不敢说。

不过,既然顺治敢大胆开口,她也就不客气了,脑子一转,说道:我万万不敢要什么,我只在园子里独自清净度日,平时只需玄烨前来陪伴一阵,此生就足矣。

顺治脸一黑,厉声道:想得美,吃饭!佟佳暗中骂了几句,站在一旁,等着顺治先入座。

顺治眉头又皱起,坐啊,你该讲规矩的时候没规矩,不用讲规矩的时候,哪来恁地多破规矩?佟佳恼火不已,走上前在离得最近的座位上坐下,顺治哼了声,没有坐上首,绕过去坐在了她的对面。

吴良镛领着童嬷嬷等人,提着食盒鱼贯而入,将早点摆在了桌上,无声退下。

佟佳看着桌上的碗盘,很想掀桌。

两碗清粥,香油扮咸菜丝,两只切开的流油咸鸭蛋,两只比婴儿拳头还小的白面馒头,一碟子烫青菜。

这点早饭,她一人吃都不够。

顺治将佟佳的反应看在眼里,眉毛微拧,问道:怎地,不喜欢?佟佳心想反正只是对付一下,没必要节外生枝,说道:喜欢,皇上请用饭吧,不用管我。

顺治静静看着佟佳片刻,招来吴良镛,吩咐道:再让厨房去准备一份,照着她平时吃的送上来。

吴良镛忙应下走了出去,没一阵又回转过来,小心翼翼说道:皇上,佟主子,只怕得再等上一阵子。

顺治不解问道:为何?吴良镛飞快偷瞄了佟佳一眼,斟酌着说道:佟主子的吃食需要现做,要花费一些功夫。

顺治霎时明白过来,看向低着头不吭声的佟佳,朝吴良镛摆了摆手,捡几样方便的先送上来吧。

吴良镛应声退下,没一会送来了新鲜的牛乳,一碗请鸡汤面,一叠糟鸭信,一叠香油笋丁,还有一盘炒鸡丁。

顺治向来吃得少,吃了半碗粥,一小半咸鸭蛋就放下了筷子,漱口后捧着清水杯,望着桌上的饭菜,半晌后说道:佟主子的日子,过得真是舒适啊。

佟主子没银子要去捡破烂,可怪不得别人,是因为佟主子吃得太多了太丰盛了。

佟佳有口难言,她基本上起床就已经快到午饭时分,这些是她的早午饭而已。

顺治没再说话,坐在一旁等着佟佳用完饭,起身朝外走去。

佟佳漱口后,擦拭干净嘴,赶紧跟上。

外面已经晨光微熹,顺治眺望着天际,神色不大好,接过吴良镛递上来的灯笼与小花锄罐子,说道:快些跟上。

佟佳懵了,问道:皇上不是说要去钓鱼吗?顺治朝院子角落走去,头也不回说道:钓鱼得有蚯蚓,姜太公钓鱼也要放蚯蚓。

佟佳最怕软趴趴之类的东西,一听顿时头皮发麻,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过去,顺治蹲在石榴树下已经挖了起来。

顺治哪做过这些粗活,将土挖得乱七八糟,倒被他挖到了一条倒霉的蚯蚓。

佟佳借着灯笼的光,看到蚯蚓在土里蠕动,赶忙别开了头,不敢去看。

顺治对着蚯蚓一阵,抬头看向佟佳,我负责挖,你负责捡。

佟佳顿时退后两步,心道你一个大男人都不敢,叫我一个弱女子,真是好意思。

顺治咳了咳,迟疑着说道:要不去把玄烨叫起来,让他来捡?我可替玄烨谢谢你!佟佳无语望天,说道:还是让吴总管来吧。

顺治不悦地说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要外人掺和进来。

佟佳来气了,说道:那皇上您捡吧,我来挖。

边去!顺治沉声说道,想了想,起身折了两根石榴树枝,将蚯蚓夹起来,放进了罐子里。

佟佳眨巴着眼睛,不怀好意说道:皇上,等下还要将蚯蚓穿在鱼钩上呢。

你穿。

顺治那股子无名怒火,突然在心头乱窜,莫非,你是想叫王熙来穿?佟佳愕然,她终于明白了不对劲之处。

王熙钓鱼,他也要钓鱼。

王熙穿短打,他也要穿短打。

难道顺治在吃王熙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