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裹得跟跟个熊瞎子成了精一样, 走出正院,经过甬道,正准备往东拐去玄烨的院子, 见到石氏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她。
犹豫了下,佟佳还是上前福了福身请安。
紫貂太名贵, 她舍不得放下来拖在地上, 用两只手抓着,福身就不那么标准。
她当即不装了, 用汉文诚恳赔了不是:对不住,大氅会拖到地上弄脏,请大福晋见谅。
石氏上下打量着佟佳,目光停留在露出来的紫貂毛上。
紫貂毛泛着淡淡莹润的光泽,她感到阵阵刺眼,眼神逐渐晦涩起来, 勉强说道:无妨,你身上是皇上的大氅,弄脏了那可是大罪过。
不过, 皇上心疼你冷,将自己的大氅给了你, 定不会与你计较。
这句话有点酸,佟佳就没接话, 她还饿着呢,只想赶紧离开,说道:大福晋慢走, 我就不多送了。
石氏站在前面, 似乎没有让开的意思。
佟佳不由得抬眼看去, 石氏看着她,眼睛似乎红了,神色哀伤,幽幽说道:佟格格,我只想与你说说话,又不会拿你如何,你何苦处处躲避着我。
佟佳就弄不懂了,她们又不熟,哪里来的话说。
石氏那点心思,佟佳清楚得很,就更不想与她说话了。
石氏不动,佟佳只得耐着性子,说道:大福晋,您要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佟格格。
石氏哽咽了下,凄凉地笑了笑,我就是想说,我好羡慕你。
佟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大福晋这话说得,我实在愧不敢当。
石氏上前一步,急着说道:我真的很羡慕。
你能让皇上放你出宫,与他一起远离其他人,就像是普通寻常的夫妻一样,守在一起过日子,白首不相离。
佟佳傻眼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不禁干笑一声,说道:大福晋想左了,我住在李园,皇上住在勺园,我们没有守在一起。
还有啊,我与皇上更不是夫妻,若是让皇后知晓,该说我猖狂了,大福晋千万别这般说。
石氏呜咽一声,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勺园与李园不过隔着不到一里的路程,与住在一起有何区别。
皇上是为了你搬出来,为了你生病。
皇上的整个心,都在你身上,再也看不下任何人。
佟佳无语至极,她今天真不该来,回去一定要把佟国维打成猪头!石氏还在继续哀怨说着:皇上从未再踏进后宫一步,只为你一人守着。
我成天在想,要是我变成你该有多好啊。
我听到太后让我来勺园时,不知道有多开心,哪怕只远远见皇上一眼,我也满足了。
她顿了下,忙解释道:你别多心,太后让我来,我知道太后的意思,她是想让我与你争宠,我绝对没有这个想法。
我先前想借住李园,也不是想与你抢皇上,我只想离得皇上近一些。
后宫白日,黑夜都太漫长。
恍然一笑,石氏喃喃道:白日复黑夜,一日又一日重复,日子长得看不到尽头啊。
佟佳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因着都是女人,有那么一丢丢同情石氏,却无法苟同她的做法与想法。
首先,进入后宫的所有女人,先别说如何无奈与身不由己。
哪怕不进后宫,在这个鬼时代,亲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也自己做不了主,大家都一样。
石氏至少还是大福晋,她还无奈的话,像是她们这些小格格,就不用活了。
最初的时候,佟佳可羡慕石氏了,她本身代表着满汉一家,地位超然。
每个月的月例那么高,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
她还可以打着语言不通的旗号,不用与人应酬,完全可以把日子过得舒服自在,比她嫁给其他人家做正妻还要好。
如果石氏不进宫,照样得嫁人。
她父亲是礼部侍郎,嫁进官员权贵之家做正妻,生儿育女,侍奉公婆,管着丈夫的小妾。
佟佳对比了下,两种生活,让她选,肯定选择进宫。
想要挣脱这种命运也可以,想要帝王爱情,佟佳也认为未尝不可。
不管想要什么,总要自己去争取。
不敢不行的话,就乖乖认命,自怨自艾屁用都没有。
佟佳刚来的时候,郁闷了两天,很快就振作起来,从中摸到了门道,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谁知,一朝遇到了顺治这个神经病,接着,破事一堆堆来。
石氏泪眼朦胧望着佟佳,恳切地说道:佟格格,你一定要好生伺候着皇上。
我知道是自己痴心妄想,听到他过得好,我此生也无悔了。
佟佳快抓狂了,她巴不得把赶紧把顺治给石氏,太后的位置留给她就好。
石氏盯着佟佳身上的紫貂大氅半晌,终于开口道:佟格格,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佟佳的郁闷与不耐烦,已经濒临顶点,用力克制住了,问道:什么事?敢要她的李园,她就马上翻脸!石氏抿了抿嘴,期期艾艾说道:你可否,将大氅借我摸一摸,我只摸一摸就好。
佟佳无语望天。
都是顺治的错,到处招蜂引蝶!紫貂大氅好贵的!摸一摸,实在是太膈应了。
佟佳咬了咬牙,反正不是她的紫貂,当即脱下来,豪爽地递给了石氏:拿去吧,送给你。
石氏捧着紫貂大氅,再次泪盈于睫。
佟佳豪爽完,很快就冷得快发抖,看了眼还在发痴的石氏,又冷又饿又不开心。
懒得搭理她,侧身从她身边挤过,片刻都不想在这个到处都是疯子的地方多呆,气鼓鼓回了李园。
回到熟悉温暖的地方,佟佳气就渐渐消了。
她怎么能与自己过不去,吃饭要紧,让厨房上了酸菜白肉暖锅子,暖呼呼吃得心满意足。
吃到一半,佟佳看到顺治脸色灰败,身上沾满了灰,一瘸一拐冲进了正屋,惊得她直目瞪口呆。
顺治见到佟佳在吃饭,立马长长松了口气。
这口气一松,就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忙撑住桌子,方没摔倒。
佟佳惊疑不定,吞下嘴里的肉,狐疑地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外面打仗了吗?顺治喘息着,听到佟佳的话,只感到自己越来越可怜,可怜到荒唐,可怜得他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以为她受了委屈,不要命赶了来,下马的时候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谁知道她半点事都没有,正在惬意享受她的午饭。
顺治笑得眼泪滑落眼角,全身痛不可抑,软软滑下去,就那么仰躺在青石地面上。
他痛苦地闭上眼,心碎绝望几乎将他淹没。
佟佳整个人都有点懵,迟疑了下,放下筷子走过去,小心翼翼打量着他。
顺治身上的青色常袍不仅脏,膝盖处还破了个洞。
面色清白中透着潮红,看上去似乎不大对劲。
想了想,佟佳蹲下来,伸出手往他额头一探,微微吃了一惊,他额头热得都有点烫手了。
佟佳看向屋外,刚想收回手叫吴良镛,手一下被顺治拽住了,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佟佳低头看了他一眼,往回抽着手,抽了下没抽动。
算了,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佟佳先由了他去,扬声叫了声吴良镛。
吴良镛很快躬身进屋,佟佳说道:皇上发热了,你快去给他请太医。
不要。
顺治喃喃说了声。
佟佳白了他眼,对吴良镛说道:你快去。
吴良镛见状,立刻转身飞跑去请太医了。
顺治睁开眼睛盯着佟佳,放开她的手,冷哼了声,哑声说道:我死了,与你又有何干!若是顺治就这样死在她这里,她怕是得跟着他殉葬。
佟佳见他还在嘴硬,咬牙忍了,伸手去拉他:起来,快去塌上躺着!顺治不用力,佟佳根本拉不动他,气得她想踹他一脚,甩开手不管了。
正想起身,被他一把拉了下去,人扑到了他身上。
顺治闷哼一声,有气无力说道:你个臭女人,吃太多长太胖了!佟佳那个气啊,撑着想爬起来,却被顺治紧紧圈在了怀里:别动,让我好好抱一会。
抱你个头,你生病了,别把病气过给我!佟佳气得想骂人,怒道:瞧你身上脏兮兮的,你干什么去了?顺治呼吸着佟佳身上的气息,低低说道:我追你来了,追得好辛苦,摔伤了,伤得五内俱焚。
佟佳心难得软了一下,好言好语劝道:你先起来好不好,总得先洗漱下。
等下太医来了,看到我们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过了一会,顺治总算不情不愿放开了佟佳,朝她伸出手,说道:拉我一把,我起不来。
佟佳忍气吞声,伸出手去拉他起来。
这一拉,顺治就顺势靠在了她身上,说道:我腿摔伤了,很痛,你扶我一扶。
想到他先前进来走路的姿势,佟佳只得把他搀扶进了东暖阁。
顺治真的很累很疼,每走一步,都要咬牙坚持。
却嘴角上扬,眼含笑意。
受了伤,就可以靠近她,真好啊。
佟佳将顺治扔在榻上,吩咐童嬷嬷打热水进屋,伺候他洗簌。
瞧他那样,肯定没吃过饭,再好心给了他碗现成的清鸡汤。
收拾干净之后,顺治斜倚在软垫上,喝了半碗热腾腾的清鸡汤,总算勉强恢复了些精神。
他拉起裤腿,膝盖脱皮渗出了血丝,青红紫色交错,惨不忍睹。
佟佳别开了眼,说道:等下让太医一并看看。
顺治默默放下了裤腿,转头四看,刚想开口问什么,吴良镛领着太医进了屋,他便收回了话。
佟佳听着太医的诊治,顺治纯粹就是活该,谁让他瞎折腾。
他的身体本来就没好,大冷天的还往外面跑,乍一受了寒,很快就起了热。
太医诊治完,开了药方,留下擦拭腿伤的药膏,叮嘱了几句便躬身告退,吴良镛跟着去抓药熬药。
顺治伸出腿,指着药膏说道:过来替我擦药。
佟佳盯着顺治的腿片刻,慢慢走了上前。
她侧身坐在塌边,拿起药膏,用银勺舀了,涂在他的伤口上。
算了,她今天万事不顺,不宜节外生枝。
给他擦完药,等到吴良镛熬好药,他吃了之后,得赶紧把他送走。
顺治一眨不眨地盯着佟佳,眼神缠绵,深情得得令人心酸。
佟佳低头涂完药,收起药膏放在塌尾,说道:等下别忘了带走,每天要擦拭三次。
大氅呢?顺治问道。
佟佳随口答道:你的大福晋想要,我就给了她。
顺治神色霎时一沉,如同愤怒的猛兽扑过去,将佟佳掀翻,压在她身上,一口咬住了她纤细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