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2025-03-22 08:08:43

王府这里,辛姬管的是内务,进王府一应的仆役使唤之人,多是她来详细调度。

太监本来想问辛姬有没有什么安排,见她脸色不对,也不敢多嘴了,只忙后退了一步:姐姐要没有吩咐,我便带她去了。

辛姬勉强点点头,太监便对着惠惠儿一招手,带人去了。

这边辛姬并未进内,只站在廊下,望着南边出神。

又过了半晌,外头有武官前来回事,奉恩退了出来。

辛姬身后的婢女提醒了一句,她才回头向着奉恩微微躬身。

奉恩快步走上前,悄声问:如何?辛姬道:方才那个唱曲的女孩子,是怎么回事?奉恩一笑,把路上的经过告诉了。

辛姬刚才已经打听过跟随楚直出行的人:我知道这个,我不懂的是,这般来路不明的人,主公怎么就叫带回来了?奉恩道:说来我也正疑惑,主公从不对什么小女郎假以颜色,可今日在轿中看到此女,不知为何一反常态。

方才在屋内着意问她性命来历……莫不是当真动了心。

最后一句,他是半真半假的口吻。

辛姬的脸色有点怪,目光闪闪烁烁,大有内情涌动。

奉恩看出异样:怎么了?是担心主公被女色所迷?辛姬笑了笑:哥哥觉着呢?奉恩摇头:我看不可能。

主公什么样的绝色女子没见过,虽然说她也有几分姿色,但也未必就到倾国倾城的地步。

辛姬的唇角动了动:若打动主公的并非她的倾国倾城呢。

奉恩诧异:何意?我竟不懂。

辛姬肩头微微一沉,吁了口气,脸上透出一种似哭似笑,如怅惘失落的神情。

奉恩看的分明,心头一动。

王府里但凡是皇叔身边的人,都清楚辛姬的心意,但这么多年,皇叔却从不曾给过她一点名分,名义上只仍是王府的内务管事。

辛姬对此并无怨言,只尽心操持,她性情缜密做事滴水不漏,为人又和善,奉恩跟江辰小七爷等这些近侍都甚是敬重,暗暗地也怜惜她一片痴心。

如今楚直把才见一面的女子带进王府来,奉恩只以为辛姬是心中不受用了。

他略一思忖:主公的心意自然不会都跟我们说明,我们也难以测度,不过,按照主公向来的行事,我觉着此事必然还有蹊跷,也许是主公看出这惠惠儿的来历可疑,故意的……辛姬颔首:我也是这么觉着,此女必定不是什么流落唱曲之人,兴许……兴许怎么样?辛姬一低头,忽然道:我听闻南越送了一批美人给皇上,万一这两件事有所牵连呢?奉恩微震:你怀疑这惠惠儿跟南越美人有关?辛姬笑笑:都是我们底下的猜测,具体看主公的处置吧。

惠惠儿那边,我会叫人仔细盯着。

免得稍有不慎,弄得后院起火。

奉恩道:很是。

如果此女跟南越之人有关,那就更棘手了,他们的蛊术可是防不胜防的……不过也还好。

辛姬很是聪明,跟奉恩眼神相对,便明白了:你是说,顾神医?奉恩笑道:正是如此。

顾雎在王府呆了半月,虽说神医的医术不凡,但对于这离魂症实在是有心无力。

对皇叔而言,有用则留,无用的人,要么赶走,要么……而顾雎知道了他的绝密,这种人自然不能放出去。

几次下杀心,又止住,便仍是软禁着他,姑且叫他虔心找寻治疗的法子,一是聊胜于无,二来万一哪天真的派上用场呢。

这些日子顾雎也显得很安静,要么调药,要么搜看古籍,并没异动。

太监领着惠惠儿去下榻处之时,正顾雎在两名侍从的陪同下过来给楚直请脉。

冷不防看到那少女迎面而来,顾神医的眼睛蓦地睁大了几分,虽然脚步未停,但在迅速间已经把惠惠儿从头到脚都细看了一遍,眼中满是惊愕。

惠惠儿却只顾打量王府内的景致,虽看见了顾雎,却也只好奇地望了眼。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顾雎道:这、这位姑娘是?惠惠儿停下来,那太监便报了她的来历。

顾雎微微蹙眉,凝视着惠惠儿的脸,忽然笑道:姑娘是从南边而来?惠惠儿吃惊,她身后抱着琵琶的男子也随之色变。

太监也诧异问道:先生如何知道?顾雎道:我曾有段时间在南边住过,南边的气候风土跟北地大相迥异,所养的南人之相貌身量等自也有所不同。

惠惠儿努嘴道:我确实是南边长大的,不过自懂事起就各地流浪,你这先生倒是眼尖,你是做什么的?顾雎刚要回答,突然闭嘴。

他身边的侍从却道:这是我们王府的主簿先生,先生走吧,别叫主公等的太久。

惠惠儿笑道:怪不得人家说东平的监国皇叔有大才干的,连府内的一个小官都这么厉害。

顾雎呵呵一笑,又看了她一眼,便施施然去了。

两边各自走远,跟随顾雎的那随从道:先生且记得,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免得误人害己。

顾雎道:难道我告诉了她我是给皇叔治病的,她就有性命之忧?随从笑的和气:谁知道呢。

都看主公的意思罢了。

来至堂中,顾雎给楚直听了脉,便问道:皇叔这两日自觉如何?楚直道:先生可从脉象上听出什么了?皇叔的脉,似比平日走的略快些,但无大恙。

顾雎看着面前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就算神医走遍天下,也见识过无数权贵王侯,但都进退游刃有余,并不像是在这位面前一样。

面对楚直的时候,顾雎总有一种如履薄冰之感。

沉默片刻,顾雎问道:敢问皇叔,最近可还有那种离魂之经历?话刚出口,就见楚直轻轻一笑。

顾雎从这收敛的笑里看出了异样:果真又有?不知这回是何等经历?王府的守卫虽然森严,但顾神医也并非浪得虚名。

经过连日的观望琢磨,顾雎自信有把握逃出去。

但逃出去之后,他必定会被宣王府的铁卫们追踪不休,倒不如暂且留下。

但让他冒险留下的还有另一个愿意,那就是顾雎非常的好奇宣王的症候。

对一个医者、尤其是神医而言,面对这样奇异的病号,对于这种症状能够加以钻研找出解决之法,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经验。

楚直打量着神医好奇的眼神。

在出宫的路上,楚直本还想着把今日之遭遇浅说给顾雎听,毕竟人家是医生,说出症候,兴许有助于他寻找解决之道。

可是在把惠惠儿带回来后,皇叔改变了主意。

他不相信一个跟辛野裳长的那么相似的少女出现眼前是个巧合。

但既然不是巧合,那一定是有人蓄意为之。

如果真是有人蓄意为之,那就代表着那人恐怕知道他跟辛野裳之间的关系。

至少知道他跟辛野裳认识。

楚直不得不警惕,他怀疑有人走漏了消息,而目前除了他近身的心腹数人知道外,唯一知晓此事的就是这个外人顾雎了。

楚直微笑:先生见过方才孤带回来的那女子了?顾雎哑然:皇叔这么快就知道了?不错,才在来的路上巧遇,说了几句话。

楚直把玩着面前的铜狮子纸镇:先生乃世外高人,怎么也对一个小女郎感兴趣?顾雎的心缩了一下,他开门见山地问:皇叔莫非是在疑心什么?楚直却笑的温和:先生不必多心,孤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当下竟不再提起此事。

此后,惠惠儿在王府住了数日,并没有兴风作浪之态。

楚直传了一次,听了首琵琶曲,赏赐了几样物件,如此而已。

倒是辛姬跟惠惠儿的接触更多些,而从那之后,顾雎却再不曾跟惠惠儿接触过。

这日,顾神医正在院内捣药,忽然来了一名内侍,急传他前往中厅。

顾雎道:今日皇叔不是陪皇上游幸南苑么?怎么这么快回来了?那内侍一声不响,只是急拉着他出门,直到进了中厅,却见皇叔坐在偌大的雕花紫檀扶手圈椅上,原本白净的脸色,泛着一点微青。

奉恩半跪在地上,扶着他的一只手,素来平和的脸色带着震怒,歪头呵斥:是不是你一时贪玩看漏了!辛姬在另一侧,稍微用力挤了挤,伤处流出血来。

旁边小七爷脸色通红,额头上全是汗,他受了天大冤屈般叫道:我贴身跟着,寸步不离的,哪儿会看漏!前一刻明明还好好地……忽然楚直喝道:都住口。

鸦雀无声中,皇叔睁开了眼睛,双眼凛凛有神地,竟是看向门口的顾雎。

顾雎三两步上前,俯身看向楚直手上,却见皇叔的手背伤口肿胀可怖,有四点齿痕,除此之外,却还有两道十字交叉的伤痕。

他愕然道:这痕迹……皇叔是被蛇咬了?!辛姬道:先生快给看看如何了?顾雎见血色如常,略微松了口气:看这伤,此蛇必然剧毒,还好处置妥当,毒血多半已经挤了出来……奉恩道:但主公仍是不适。

顾雎动作很快,早又诊了他的脉:毒血虽大部分挤出来,但难防余毒……只不知是什么蛇虫所药,不同的蛇毒性大不相似,要对症下药才是。

奉恩瞪向小七爷,好像答案在他脸上。

小七的眼睛瞪得铜铃一样:我我……楚直却道:竹叶青。

竹……奉恩骇异,差点脱口而出。

北地之中,虽然也有蛇虫,但是竹叶青这种东西……从小到大,奉恩竟不曾亲眼见过此稀罕物。

连小七爷也呆住:竹叶青?什么样儿的?顾雎深深地看向楚直。

皇叔的脸色却极镇定:先生可能诊治?顾雎的唇掀了掀,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可巧了,我……还真的会治。

皇叔蹙眉看了他片刻,淡淡道:多谢。

顾神医飞快地说了几味药以及药方等,奉恩命人去取药来。

不多时,楚直的情形转好了些。

顾雎又诊了脉:这副药最好连喝三日,以保万全。

他没有询问皇叔是为何受伤,而皇宫南苑之中又怎会出现什么竹叶青,见楚直无碍,便识趣退出。

等外人离开后,小七爷跪地:主公,是我看护不力,请主公责罚!楚直抬眸:跟你无关。

简略地说了四字,他又道:今日之事,不许告知他人。

小七爷满脸懵懂:可是主公……楚直微微眯起眼睛,奉恩在后暗捶了他一下。

小七赶忙低头:是,我谁也不会告诉。

如果泄露半个字,主公就割了我的舌头。

楚直望着他,脸上却掠过一点笑意:退下吧。

奉恩跟辛姬在旁看的分明,皇叔脸上的笑意,不知为何,竟透出几分奇异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