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2025-03-22 08:08:43

奉恩担心楚直的身体, 又觉着楚直有些反常。

何况自己还有一堆事情要去料理,当然无心去管别的。

才要走开,奉恩止步, 缓声道:你……先把那孩子看管起来,倒是不急着杀。

江辰本以为他不理自己了,忽然听了这般吩咐:有什么缘故?奉恩啧了声:尚且未知。

原来奉恩在转念间想到宋昭先前在殿内对楚直说的那些话, 听着就像是个穷途末路之人所说的狠话而已, 可是细想当时的情形, 奉恩觉着,兴许该留一步棋。

江辰虽没得答案,但奉恩是楚直身边最明白心意的,有了这句自然错不了, 到底有了主心骨。

皇帝半死不活,太后被软禁, 先前外戚跟国师的势力正被摧枯拉朽般剪除。

东都城门戒严三日, 外间百姓们陆续听说消息,只是传言四起, 真假参半。

有说是太后娘家意图篡位,里外勾结害了皇帝, 还想谋害宣王,毕竟宫内事发的时候, 楚直正自在王府。

也有的说是宫内奴婢所为,据闻是不堪皇帝的欺压才……毕竟先前便有自宫内放出来的秀女, 说起过皇帝年纪虽小, 性情残暴之类。

不过百姓们对此倒是并不惊慌, 毕竟多年来都是监国王爷负责料理朝政, 皇帝么, 不过是个名分,就算如今皇帝有事,只要监国无碍,那天下就不会大乱。

宣王才是东平真正的定海神针。

故而除了城门关了略有不便之外,其他竟毫无波澜。

起先两日,楚直因要照看皇帝,留宿宫内,实则是为免他人不在宫中,又另生事端。

这两天中,那些蠢动的爪牙已经剪除的差不多了,眼见风平浪静,楚直才只留了亲信在宫中,自己返回了王府。

顾雎第一时间被请了出来,才一照面,他便盯着楚直,面露诧异之色。

楚直道:先生为何如此看着孤?顾神医讪笑了一下,慢慢靠前:这几日不见,为何皇叔的气色……竟差了很多。

话虽如此,顾雎却已自己找了个理由:毕竟这两天宫内宫外风云变幻,而楚直,却正是漩涡之中的那人,或者说,是搅动风云的那个。

若不劳心劳神,那就怪了。

虽然他也觉着有点意外:按理说,这一天早在皇叔的预料之中,不至于该弄的狼狈不堪才是,但是皇叔的神情之倦怠憔悴,就好像至为操心,或者真正伤心伤神过一般。

若非身为大夫,看得出这是真的,顾雎简直要怀疑楚直是伪装如此。

毕竟,这两日被楚直召见过的臣子们,因见皇叔如此真切的戚容,还以为是真正为了小皇帝难过忧心所致。

连之前怀疑楚直之心的那些朝臣们,也都随之慢慢释然,觉着不该误解皇叔。

这一番真情外露,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楚直并未言语,只静静地把手伸了出来。

顾雎把了脉,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端详着楚直问:这几日里,皇叔是否又发了那种病?楚直见他已然看出,便一点头。

顾雎极为惊愕。

神医不像是别人,他是知道楚直这种病症的详细的,他有心想问问楚直发病的时机,可看楚直憔悴的脸色,便也料到必定不是什么空闲时光。

楚直难得开口:先生看出症结了?顾雎道:这个……勉强一笑:分神二顾,犹如一体双魂,这本就是极逆天道之事,也是极伤神伤身的,也幸亏是皇叔,若换了别人,怕是撑也撑不过。

楚直道:孤不想听这些没用的话。

顾雎知道他的性情,又看他脾气比先前更坏的外露,就猜到这次离魂一定不是什么好经历。

他试着问:说起来,皇叔可找到那离魂之人了?楚直眼神凉凉地瞥过去。

顾雎心里发痒,却总算没有问出口,只说:我近来翻看古籍,略有所得,正调配一味药,再试个一两次,便可献给皇叔。

是何药?楚直的声音都有些低沉。

顾雎道:我在先前的摄魂汤、归魄饮等的方子上做了改良,又加了一味西域传来的奇香,名唤‘兜末香’,传闻燃之便能降神之香,其实用的好的话,对凝神固魄也自有莫大好处,皇叔服用后,应该会有大效用。

楚直半点欢喜都没有,眼神黯然之中甚至流露出一点不耐烦。

顾雎看的暗自称奇,却不敢言语。

顷刻,楚直才道:知道了,有劳。

顾雎肩头一沉:回头调配妥当后,便即刻送来。

他说了这句话,却并不离开。

楚直察觉:还有何事。

顾雎陪笑:皇叔,我知道先前惠惠儿不懂事冲撞了你,皇叔能够念她只是个小丫头的份上,轻饶了她?楚直不语,过了片刻才道:先生这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了?这……顾雎笑道:先前承蒙皇叔赏赐,这丫头别的还罢了,却很会认药材,我倒是很可心的,她一时胡闹,却也给皇叔关了这几天了,惩罚也够了。

楚直仿佛在沉思,顷刻才道:既然先生替她求情,那也罢了,告诉她,没有下回。

顾雎大大地松了口气:多谢皇叔。

楚直并没有言语。

顾雎识趣地后退了三四步,将到门口,才转身出外而去。

就在顾雎离开之时,门外奉恩跟江辰两人并肩而来,正在说话,见了顾神医便自停了。

顾雎笑嘻嘻地向着他们拱拱手,转身离开,江辰便问奉恩道:每次见这神医,都觉着他贼兮兮的。

奉恩道:你莫不是还惦记着因他被打的那些廷杖吧,主公都说了,迟早晚要他的头给你出气。

江辰哼道:我记那个做什么?你也太小看人了,我恨不得他施展神通为主公解忧除难,宁肯不要他的头。

奉恩叹了口气:主公这‘忧’啊,只怕难除的很。

为何?江辰忙问,又凑近了一步:进来府内的人忙的飞起,却不告诉我在忙什么,必是主公有所交代?奉恩摇头:同你说也是无用。

江辰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只瞒我一个?难道我不是忠心为主公的?奉恩看看厅门处,又看看江辰,终于道:这两日所派之人,多是往西川去的探马细作……不是为了拿下那宋炆的么?有何稀奇?你不懂,宋炆还在其次,主公在找一个……奉恩顿了顿,几乎耳语:一个女子。

女……江辰瞪圆了眼睛,眼见不信。

奉恩道:你听得没错,就是一个女子,怪就怪在……我也想不通。

什么女子你倒是说,又有什么想不通?楚直先前叫奉恩查找辛方辛将军的子女详细,除了辛重光之外,辛将军那位的女公子,却鲜为人知。

奉恩费了点功夫,才查到了她的名字是辛野裳。

但正是因为这一番忙碌,让奉恩猜到了,之前楚直让他往后宫找的那十三四岁的少女,多半就是这小女郎。

可事情的离奇在于……按照他所得到的讯息,辛将军之女,名唤辛野裳,但怪就怪在,就算是在西川,关于这位姑娘的消息也是少之又少,就仿佛……从她十三岁的时候,就销声匿迹了。

而东都到西川路途遥远,去的探马之类一时不能回来。

奉恩只能暂且把这点少的可怜的消息禀告了楚直。

奉恩本以为,主公必然会不满而大怒。

然令人意外的是,当时听到他说出辛野裳这三个字的时候,皇叔的脸色,简直让奉恩没法形容。

当时楚直的唇角极快地挑了挑,这明明是喜悦,但很快他的唇抿了起来,双眼微闭,眉头皱蹙,像是在苦思冥想什么。

楚直头一个反应是,莫非那丫头又跟自己扯谎了。

明明他听见有人称呼她为郡主,可辛方只是个大将军,他的女公子,怎么也轮不到郡主之称。

而且从没听说过辛将军之女,入了西川后宫的。

联系辛野裳先前跟他的种种相处,楚直逐渐推定,兴许,那个最初的晴才是假的,多半郡主的身份也是假的。

所以那丫头才会对他说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他虽然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有关辛野裳的种种详细,但却也清楚关山阻隔,千里消息,要查要探也不是这样快的。

奉恩正跟江辰低语,辛姬自廊下而来。

看见他两人,辛姬含笑问:有什么事么?奉恩忙道:无事,闲话而已。

辛姬道:这些日子你们都忙得很,偏我在府内最闲,想帮都帮不上。

江辰却想起一件事:姐姐,听说那个惠惠儿之前冲撞了主公,是怎么回事?辛姬虽然还是笑着,眼神却透出冷意,淡淡道:小丫头任性不懂事,主公略施惩戒而已。

江辰还要再问,奉恩道:你又多嘴了?还不去忙你的事。

等江辰去后,奉恩才看向辛姬,却欲言又止。

辛姬对上他的眼神:三爷有什么话?奉恩一笑:没,有一件事要回禀主公。

辛姬道:我去添香。

两人进了厅内,行礼后,辛姬添香,换茶汤。

楚直却直接问道:那个……辛野裳,可有消息回来不曾。

辛姬正用木筷子夹了一块香料要放进三足博山炉里,听了这句,手一抖,那香骨碌碌地就落了下来。

楚直懒懒地乜过去,却仿佛没在意。

奉恩也察觉了,他生恐楚直迁怒于辛姬,便急忙道:主公恕罪,派去的人还未回来。

楚直沉默片刻,眼角余光瞥着辛姬忙碌的样子,等她要退下的时候才忽然道:辛姬。

辛姬猛地止步:主公还有何吩咐?楚直道:你是南边来的,你可听说过……西川大将军辛方。

辛姬半垂着头,仿佛笑了笑:辛大将军的名字、西川地界谁人不知呢。

楚直道:你之名字,可跟辛方有何干系?辛姬沉静道:回主公,据我所知,跟辛将军并无关系。

嗯,楚直把头往椅背上一靠:想来也不会这样凑巧。

辛姬又停了片刻,见他并无别的吩咐,就悄悄地退到门口。

只是在她转身出门的时候,脚尖竟在门槛上撞了一撞,幸而她及时扶住了门框。

身后,楚直盯着辛姬的背影,凤眸微微眯着。

奉恩瞅见他这神色,心里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他顾不得别的,清清嗓子:主公……楚直目光转到他身上:嗯?奉恩几许犹疑,却坚定地开了口:请恕我大胆,敢问先前主公命找的那十三四岁的名字里有‘晴’的少女,便是这位辛姑娘么?楚直耷拉着眼皮:是又如何。

奉恩咬了咬下唇,把心一横:主公,我觉着这其中有点儿不对。

哪里不对了。

楚直似笑非笑,是一种无奈而无所谓的神色,意思是对奉恩说的话并不抱希望。

奉恩道:虽然这位辛姑娘的消息极少,但仔细算来,她的年纪总不会只有十三四岁那么小,至少……楚直蓦地抬眸:至少什么?奉恩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低头道:虽不能确定,但至少该有十□□了吧。

胡……楚直几乎脱口而出,却又停住。

他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怎么回事,自己明明相信了那丫头的话,认为她最后在掌心里写得那三个字并没有欺骗自己,可十八九岁?这如何可能。

他回想跟辛野裳相处种种,说她十五六都有些言过其实了,十八十九?笑话。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而在这时候,说不上为何,楚直心里竟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想法——也许跟别的相比,他宁肯辛野裳又一次骗了自己!奉恩悄悄打量皇叔的脸色,暗中吁了口气。

他不想让楚直多关注辛姬,所以才冒险说出了自己的怀疑,看来是做对了。

除此之外,他此次却还有另一件事。

主公,还有一事容禀。

楚直没出声。

奉恩以手探了探自己的衣袖,里头微微地刷拉一声响,他悄然细看楚直,却见他凤眸闪烁,显然是心不在焉,应该是还在为自己方才的那些话而暗自沉吟吧。

奉恩一时拿不住该不该在这时候说这件事了,也许……该留一留?毕竟也许只是无关紧要之事。

茕茕独立了片刻,楚直仿佛才发现他没走的样子:你、刚才说什么?奉恩本正打算退出了,听他问,才又道:回主公,还有一事容禀。

嗯?奉恩道:是关于太后身边那宋昭的,之前查抄他的……楚直一听竟是关于宋昭的,冷笑:这个人还没死么?奉恩要说的并非此事:主公……他的手握着袖中那物,慢慢地往外抽出了几寸。

楚直道:叫那阉奴多活了两日,已是恩典,似他那般人倒也不用公开处刑,你看着办就是了,此等小事,不必再来跟孤回禀。

奉恩几乎把那东西抽出来了,闻言又迟疑着,最终他还是决定放弃:是。

楚直道:西川若有消息,立刻回禀。

这句话就是叫他退下了,奉恩只好躬身答应。

他才退了几步,楚直突然道:且慢。

奉恩止步。

楚直抬眸:你方才……拿了什么?奉恩见他问起,这才把袖中之物抽了出来:方才本想跟主公禀明,查抄宋昭府邸,意外发现了此物,不知来历,可、很奇异,画的竟是……他有点忐忑地看了眼楚直: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告知主公。

那是一卷有点微黄的薄纸,一看就知道纸质不算上乘。

楚直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指在桌上一敲。

奉恩上前把卷纸放下,楚直探指,随意地往上掀开。

他隐约感觉这张纸似些许眼熟,却没有意识到,在自己这随手一撇中,会发现什么。

当看见纸上所绘之时,楚直满面震惊,他无法相信地: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