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来自于斜后方,跟他俩隔了一段距离,听得不甚清晰。
但这不清晰也只是相对来说,在贺时舟耳中,这音量就跟拿了个扩音器在他耳边嘶吼一个效果。
毕竟在心理作用的加持下,一些细微的响动也可以增幅为山崩地裂。
比如这个声音,不像是在打招呼,更像是在招魂。
贺时舟连头都没回,拽着白柠就快步往前走:我们去观景台那边看看。
白柠不知道他是装聋还是真聋,于是温馨提示道:贺时舟,好像有人在叫你的名字。
而且这个人的声音好像还有点耳熟。
不过后半句她没说出口,因为肉眼可见的,贺时舟的神色变得紧绷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一般。
哦?是吗。
贺时舟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我们还是先去看观景——他还没景完,正前方就猛地闪现出一道残影,硬生生逼着他高效刹车。
白柠受惯性驱使,一时半会儿没停下,鼻梁骨瞬间吻上他的手臂,顿时撞出了两汪眼泪。
白柠:……日啊。
…白柠捂住鼻梁,跟着贺时舟一同看向正前方,她倒要看看出现了什么妖孽,才会让她遭受这么一出飞来横祸。
只见此妖孽身高腿长,穿着一身拉风的大衣,长围巾随随便便挂在脖子上,仿佛随时随地打算进军上海滩的剧组。
他抱着胳膊,微抬下巴,奶奶灰的发色在夜晚有些黯淡,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狂放不羁的气质。
此时此刻,这人浅色的眼珠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俩,看那表情,仿佛在审讯犯人。
白柠愣了愣,说:秦野?秦野眼珠子一转,自然而然跟白柠进行视线对接,方才严肃的表情霎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痞笑。
嗨,白柠,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
他笑得漫不经心,语调也一如既往的散漫,没想到在这遇到你啊,真巧啊。
他刚打完招呼,眼前就一黑,白柠的脸也没了踪影。
因为某个煞风景的天棒挡在了他们中间。
贺天棒的脸比刚才更臭,说的话也是毫不客气:怎么?当我是空气?一开口就是老坛酸菜味。
秦野微挑眉毛:你好意思说我?贺时舟看着他。
刚才我那么大声叫你名字,你难道没把我当空气?秦野说到这,不怒反笑,还是我主动来跟你搭讪,要是我不过来,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们的友情就此打包,再扔进今晚的焰火里烧成灰烬?贺时舟冷笑:我想把你烧成灰烬。
秦野皮笑肉不笑地哦了一声,心说这狗日的醋劲也太大了吧?他刚感慨完,就不怕死地朝贺时舟靠近了几分,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喂,我说,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不感兴趣吗?贺时舟:我说不感兴趣,又没说不来。
秦野:……行行行。
还是你更加不要脸。
秦野长叹一口气,一张俊脸被无语到变形,余光间瞥到白柠泛红的鼻子,当即问:白柠,刚才没注意,你鼻子怎么了?白柠随口应道:撞他胳膊上了。
撞胳膊上?秦野看向贺时舟,开始审问,你胳膊铁做的??贺时舟一直面对正前方,确实没注意到白柠,这会儿遇上这么一出,心头顿时油然而生愧疚之情。
他侧头,紧盯白柠,温声道:抱歉。
白柠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没事,小问题。
需要去医院吗?我看看。
贺时舟说着就伸手。
白柠相当配合,闭眼仰头:不用,真的没事。
一旁看完全程的秦野:…………他为什么要在这?…秦野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千里迢迢来送屈辱。
不过他心理强大,完全能接住这种大场面:我说你俩能不能控制一下?此言一出,两人动作皆是一停,看向他。
秦野语气戏谑:我可是一只单身狗,今天可是跨年的好日子,你们还是稍微人性一点,行吗?贺时舟认为他又在说屁话,于是立马见招拆招:你刚才不突然跑过来,也就没这事。
哦?我跟你热情打招呼,结果反而是我的错了?秦野啧了一声,觉得这人真的不识好歹,贺时舟,我说你这人啊。
贺时舟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用眼神冻他。
秦野免疫功能优异,完全不在意,还在自说自话:真的是一个既别扭又傲娇的闷骚。
一口气夸完后,他还冲贺时舟绽放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贺时舟:……贺时舟拳头当场硬了。
但离谱的是,旁边的白柠,在听到这一串描述后,竟然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好像说到了她的心窝里。
那一刻,贺时舟深刻感觉到了什么叫大难临头各自飞。
…行了,不逗你们了。
秦野知道这俩人的世界容不下第三个人插足,我也是跟别人一起来的,单纯过来打个招呼罢了。
贺时舟没说话,姿态里写满了快滚。
毕竟他今天就想自私地过二人世界。
不过白柠没想那么多,立马顺着秦野的话问:你跟谁来的啊?是冰冰吗?她问这话纯粹出于撮合的心理,因为骆冰冰喜欢秦野,再加上那次看到两人在一起学习的照片,于是难免会往某个方向去考虑。
这——秦野扬起嘴角,笑得有点坏,你既然这么好奇,要不我带你过去……你快点滚。
贺时舟打算上手锤人了。
啧。
秦野摇头道,行吧,我看你这人一点人情味——秦哥!!原来你在这!!我们找你好半天了!!蓦地,不远处再次传来其他人的呼唤声,那阵仗,跟失物招领似的。
贺时舟:……还有完没完?…至此,贺小少爷的二人世界愣是被现实给扩充成了多人.运动。
秦野就像一个显眼的靶子,在这站了一会儿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吸引来了其他人的加入。
这里面有许多熟面孔,除了骆冰冰,还有之前竞赛集训的,他们都隶属于临水一中。
然后还有三位也很眼熟,虽然他们换了发色,但白柠跟贺时舟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们——那便是在鬼屋相遇的三位仁兄。
秦哥,原来你在这。
其中一位立马感慨道,果然啊,还是人多才热闹。
贺时舟:……贺小少爷脸无比阴沉,被坏了好事的不爽明晃晃地挂在脸上,任谁看了都得打几个寒颤。
其中一位仁兄靠他最近,也打得最厉害,跟全身感染帕金森一个效果。
诶,原来……你们两位。
这位仁兄为了缓解这种莫名的恐惧,开始疯狂找话题,真的是一对啊。
他边说边看向贺时舟跟白柠,眼神非常笃定。
这话一出,临水一中的人立马问道:你就这么肯定?那当然。
这位仁兄立马竖起一根手指,当场找到了自信,上次我们就碰到他俩一起去游乐园玩,那个时候有过猜想,但是今天算是坐实了。
怎么说?又有人问。
你们没看链接里面写的吗?这位仁兄异常认真,要是是两人一起来,被赋予的意义就是一对情侣。
众人:哦——原来如此。
白柠:……贺时舟:……这两位看链接时只看了关键信息,这些细枝末节的玩意儿根本没管。
…那也就是说——那三个仁兄同时看向秦野,眼里写满了同情和怜悯。
剩下的话他们没说出来,总觉得应该给老大留点面子,但眼里疯狂涌动的心疼犹如决堤的洪水,差点把秦野给呛死。
秦野嗤笑一声:我是死了吗?你们看着我的眼神跟守灵差不多。
三人一听,皆是呼吸一滞,猛地摇头。
而这一幕,恰巧被一旁的骆冰冰看在眼里。
她本就内向话少,再加上这里的人数颇多,她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再说了……骆冰冰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冲秦野瞟了瞟。
少年的行为跟平日里并没什么区别,甚至可以说……比平常更为兴奋和放得开。
但恰恰是这种过于放得开的态度,才让她更觉秦野的心里有那么一些芥蒂。
在公共场合,他不好发泄,只有把那些负面的情绪往肚子里吞,然后营造出一种自己很开心的假象。
傻不傻啊。
骆冰冰低下头,咬住嘴唇。
这样,除了伤害自己以外,根本就没任何用。
…临水一中的其他人都很嗨,完全融入在了庙会的氛围中,就连贺时舟这种万年大冰山都被迫被秦野给拉去当了吉祥物。
如此衬托下,骆冰冰的沉默寡言就特别显眼。
她微微佝偻着身子,娇小的身躯缩成一团,埋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为全场唯二的两个女生,白柠认为自己有必要去做一下安抚工作。
当然,她做这个决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这么些年来,她第一次如此认同一个女生。
她打从心底希望对方一切顺利,包括感情。
…冰冰。
白柠凑近她,刚才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现在补上。
骆冰冰像是被吓了一跳,瘦弱的肩膀应激地颤了两下,立马抬起头,露出一张红彤彤的小圆脸。
啊——白柠,没事,我,我。
骆冰冰吸了吸鼻子,我还以为你不太方便,所以我也没跟你打招呼。
白柠沉静地看着她。
骆冰冰屏住呼吸,受着她视线的打量。
白柠的眼睛很漂亮,特别亮,满天星辰似乎也及不上里边儿的光辉。
但那种亮并不仅仅只是起装饰作用,那是一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智慧,经过长年累月的积攒后映射在眼中,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绮丽光芒。
正因如此,每次跟她对视,骆冰冰都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因为太具有穿透力了。
骆冰冰脸微微发烫,试图转移视线:那个,白柠,贺时舟他们在那边,你要不要——不用管他们。
白柠斩钉截铁道。
诶?他们那群男生,有的是乐子。
白柠微微眯了眯眼,我们不用去掺和。
哦,这样啊。
骆冰冰有些不安。
倒是你。
白柠突然说。
我?骆冰冰又被吓了一跳,我怎么了?她胆子实在太小了,性格又软,在白柠面前活像一个犯错的学生,等着老师来惩罚。
你是不是哭过了?白柠看着她长睫上还染着几滴水珠,眼眶也有些泛红,不对,应该说,你确实已经哭过了。
骆冰冰:……白柠忽然笑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改口吗?骆冰冰怔了怔,茫然地摇头。
因为如果我问你哭没有。
白柠晃了晃手指,你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否认。
骆冰冰:……哎,怎么办。
她根本就无法反驳。
为什么哭呢?白柠不打算放过这个问题,毕竟她跟骆冰冰面对面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都不在一个城市,我想想,应该是因为秦野那个大猪蹄子吧。
骆冰冰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脸迅速走红,一直烫到了心里。
不不不,跟秦野同学没有关系!骆冰冰立马否认,是我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跟他真的没有一丁点关系!也不能说一丁点都没吧?白柠说,至少在我看来,你胡思乱想的原因就是他。
骆冰冰扁了扁嘴,似乎委屈到了极致:别这样……你有证据吗?这需要什么证据?白柠挑眉,从刚才开始,你的注意力就一直在秦野那儿。
骆冰冰:……她懊恼地垂头,还是完全无法反驳。
白柠轻笑一声,突然想起了直播间的那一茬。
所以,冰冰。
白柠放柔了音调。
骆冰冰有点慌张,小心翼翼地抬眸:怎,怎么了?我想知道。
白柠弯起眼睛,你打算给秦野告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