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是在接吻。
]一句对不起如鲠在喉,嘴巴里像黏了浆糊,机械地张合,那只手更不知道该往哪放,索性背到背后,掩盖刚刚行凶的事实。
但怎么做都是掩耳盗铃。
她的确是摸到了,手上的热度还在。
正在贫瘠的脑海中局促不安地寻求解决方法,身边的男人起身走了出去。
这次他连失陪都没说。
昏暗的放映厅里很快看不到人,黎栀怔怔望着旁边空出来的座位,心底一阵复杂难言。
好像真的搞砸了。
她貌似要得偿所愿了,却高兴不起来。
这种激怒人的方式有点超出她预期,场面失控是她没想到的,到现在脑子还懵着。
直到看完电影,谢南忱都没再回来,等放映厅人潮拥挤着离场,黎栀在最后才出去。
所有人都是成双成对,呼朋唤友,只有她是一个人。
爆米花还剩许多,可乐没喝完也不能浪费,她像个傻子一样抱着。
正要拿手机打个车,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唤:黎小姐。
是徐诚。
黎栀看向他:徐助理?眼神里都是讶异,没想到他居然还在。
徐诚笑着点点头:黎小姐,先生身体不太舒服,先走了,他让我留下来送你回家。
黎栀一愣:他怎么不舒服?刚问出口,就恨不得咬了舌头。
还能怎么不舒服?当然是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好在徐诚也没揭穿,脸上依旧笑得礼貌,不动声色地忽略掉这个话题:黎小姐是回家还是去别的地方?黎栀抿了抿唇:去江山苑吧。
桑宁的住处。
徐诚:好的。
*黎栀瘫在桑宁家的懒人沙发上,帅哥跳上来,无比享受地眯着眼睛,在她旁边踩奶。
帅哥是桑宁家橘猫的名字。
桑宁每天都抱帅哥,撸帅哥,亲亲帅哥,和帅哥一起睡觉……黎栀常常开玩笑,说她俨然是住窑子里了。
怎么没精打采的?桑宁弓身把咖啡放茶几上,窝进旁边的另一个沙发,捧着剩下的爆米花开始啃,不是说看电影么?看完不请你再吃个饭?谢少爷这觉悟不行啊。
不是。
黎栀把帅哥抱起来,放在肚皮上揉揉猫脑袋,我好像真的惹他生气了。
哈?桑宁愣一秒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以啊你,搞定了?黎栀迟疑地点了下头:应该是吧。
就冲他二话不说离场的态度,两人八成是没下文了。
不过情节有点严重,怕他记仇。
所以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桑宁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快讲讲快讲讲,你干了啥?黎栀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打了个哈哈混过去:就,撒娇卖萌作天作地呗。
桑宁嗤了一声:男人。
*裴明霁匆匆赶到裴公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刚从场子出来就接到徐诚电话,车都没来得及取,直接在路边拦了辆出租。
别墅外浮桥被他踩得晃荡不已,电梯也没等,一步三个台阶跑上顶楼。
谢南忱跟裴家的关系对外保密,尤其不能让谢家人察觉,而裴明霁作为私生子,从来没以临港裴家人的身份公开露过面,也是裴家唯一一个能在明面上跟他打交道的人。
这么些年,谢南忱隐姓埋名摸爬滚打,他陪着他披荆斩棘,遇神杀神,两人的关系比亲兄弟还亲。
老蔡守在主卧门口,看见他眼睛便红了几分:四少。
嗯。
裴明霁把房门推开了些,看着里面意识昏沉躺在床上的人,面色凝重,怎么回事?本来是喝酒伤了胃,吃完药好多了。
老蔡叹了一声,满脸自责,怪我没看着他,回来又冲了个凉,谁知道就烧到四十度……床边吊着退烧的吊瓶。
这小子,没人看着就知道喝,喝死活该。
裴明霁嘴上虽指责,却不乏心疼的语气,不过冲凉怎么回事?他不是一般不碰凉水的?老蔡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算了。
裴明霁懒得计较,这段时间让徐诚小心应付谢家,别被发现什么端倪。
四少放心,我嘱咐过了。
老蔡应下,六爷养病都是在这边,没出过什么岔子。
裴明霁:那就行。
老蔡欲言又止了一阵,才继续开口:四少,有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裴明霁看过来:你说。
老蔡看了眼屋里的人,压低嗓音:听说六爷要结婚?真的假的?似乎想起什么,裴明霁玩味地勾了下唇:你希望是真的假的?老蔡叹道:我当然希望六爷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姑娘,不过谢家那女人找的能行吗?怕是祸害。
放心,老六才没那么傻。
裴明霁笑了笑,他什么时候被那边拿捏过?老蔡拧了拧眉:您是说……裴明霁倚在门边,望着屋里安静躺着的男人,若有所思:看着吧,他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薛芳若那个女人,迟早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黎栀在家清静了几天,画稿赚了几百块钱,改过N版的论文也终于通过了。
谢南忱没有找她,如无意外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找她,黎栀去妈妈的遗像前拜了拜,寄托思念,也感谢保佑。
一定是妈妈冥冥之中护着她,不想让她被迫嫁给她不爱的男人。
黎锐锋最近出了个差,也就没人动不动询问她和谢南忱相处的情况,梁木兰原本就拒绝这门婚事,对于自家没出息的男人,眼不见为净,最近家里气氛好了许多。
院子里海棠花开得正好,一片片粉云缀满枝头,被阳光点染得更加艳丽。
一大早,黎栀和梁木兰一起把盆栽搬到院子里晒太阳,保姆在做早餐,厨房里飘出牛肉面的香味。
黎栀最喜欢吃保姆做的牛肉面,清早起来熬的牛肉汤,特别鲜香可口。
黎栀吃了一大碗,又去汤罐里多舀了几片牛肉。
外面梁木兰叫她:栀栀,电话。
哦,来了。
黎栀把碗放下,出去拿手机。
看着屏幕上那带一串6的手机号,头脑有一刹那彻底的空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她慢吞吞地走到院子里,接听:喂,谢先生?叫我什么?刚刚脑子还空白着,完全不在状态,她凭着本能唤的名字。
可想起几天前经历过的事情,这会儿也实在叫不出一句阿忱,于是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有什么事吗?谢南忱:抱歉,这些天有点忙。
黎栀手指紧了紧,嗯了一声。
没顾得上联系你,希望别见怪。
黎栀有点想哭,可必须假装笑:没关系的。
今天有个地方要去,陪我一起吗?谢南忱问她。
黎栀假装开玩笑的语气,道出心声:我能说不吗?谢南忱果真以为她是在玩笑:那一会儿来接你。
……一个早上的好心情毁于一旦。
黎栀回到厨房,把那几块牛肉囫囵塞进嘴里,用力地嚼碎。
怎么了栀栀?梁木兰问她。
没事。
黎栀摇摇头,游荡到餐桌旁拿起刚被她摔下的手机,舅妈我出个门,别做我的饭了。
又约了桑宁啊?梁木兰看她似乎不愿搭话的样子,没再多问,那你去吧,需要钱跟我说。
嗯。
黎栀心力交瘁地回到房间,已经全然是摆烂的心态。
没化妆,也没挑首饰,头发洗过两天了稍微冒油,就随便梳了几下,绑了个马尾。
穿上昨天穿过还没洗的T恤和牛仔裤,出门时挎了个帆布包,是以往上课快迟到的同款装扮。
她甚至没有希望说谢南忱会不会嫌弃这个不修边幅的自己,只是累了,只想摆烂。
*来接她的是谢南忱自己,没有徐诚,黎栀也自觉坐到副驾驶,她强撑起精神打了个招呼:早呀。
早。
谢南忱启动车子,看向车载屏幕上的时间,十点了。
……黎栀噎了下,没计较他的直男行径,过了一会儿,问:我们要去哪儿?我家。
男人一边淡淡地说着,车已经开出别墅区,拐向大路,也彻底断绝了她的退路。
黎栀三魂七魄都飞起来:这,这不太好吧?我们还没有结婚,而且我还……继母生日,说想见你。
谢南忱解释道,放心,我会早点送你回来。
哦,原来是他继母家。
吓死了。
黎栀隔着胸脯摸了摸惊魂未定的小心脏。
虽然不是去他自己家,但突如其来的见家长,还是令她惴惴不安了一路。
*他们去的是谢家祖宅,太爷留下来的园子,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地段占据了一片不小的宅基地。
从外面看就是个普通的旧院子,但里面装修很新,别墅前的花坛里种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绣球,墙上爬着月季花,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植物,穿着围兜的园丁在悉心护理。
浇水的,剪枝的,锄草的,各司其职。
这家里雇的帮佣不知道还有多少,光她眼睛看见的,就已经五六个。
那些人看见谢南忱都会恭敬地叫一声大少爷,谢南忱面无波澜地点头致意,带她走进别墅大门。
黎栀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谢承泽本人,经常在花边新闻里和网红明星同框的花花公子,果然在家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好好的衬衫解两颗扣子,恨不得把胸都露出来,刘海遮了四分之一张脸,原本长得还不错,这么一看分外油腻。
同样是吊儿郎当,黎宇比他顺眼得不止一点半点。
坐在谢承泽旁边,对着镜子拨弄头发的女人应该就是那位继母,薛芳若。
保养得有些过分,快五十岁的女人看上去不到四十岁,脸上皮肤几乎没褶皱,只是气质瞒不了人。
加之一身年轻款的CHANEL套装,任谁都不得不承认,有钱能让青春永驻。
芳姨。
谢南忱唤了一声。
那女人像是才发现他们似的,斜扭着身子站起来。
来了啊,刚还跟弟弟念你呢,要不要派人去接。
薛芳若脸上露出娇俏的笑容,看向黎栀,这就是栀栀吧?真好看,跟我们南忱真般配。
穿着一身上课迟到装、未施粉黛还油着头的黎栀尽量保持礼节性微笑:阿姨好。
别这么生分,跟南忱一样叫我芳姨。
薛芳若亲亲热热地走过来拉住她手,我让厨房准备了一桌好菜,就等你们呢,快过来坐。
谢家的餐桌很长,是她在电视里才见过的那种顶级豪门标配,黎栀拘谨地坐在谢南忱旁边,连碰到桌布都小心翼翼。
上菜后,她看见大家都开始用餐,才拿起筷子。
南忱,你们俩多吃点啊,你看你,平时都不回来,一个人在外面哪吃得到什么好的。
薛芳若俨然一副慈祥长辈的语气,都瘦了,可得好好补补。
谢南忱脸色淡淡地嗯了一声。
薛芳若转头看向黎栀:栀栀,南忱就是性子闷,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你要是受了委屈就跟芳姨说,芳姨给你做主。
猝不及防被cue到,黎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尴尬地笑笑:嗯。
薛芳若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你们俩认识不久,我看还不是很亲热嘛。
妈,你话好多。
谢承泽从他们进门起,眼睛就不停往黎栀身上瞟,这会儿似乎忍不住了,不满地插嘴。
你吃你的饭,什么时候轮到你指责妈妈了?薛芳若瞪他一眼,你倒是也跟你哥一样正儿八经带个女朋友回来,别成天就知道花天酒地。
谢承泽啧了声:妈你这话说的,有了女朋友还怎么花天酒地?我可受不了被人管。
薛芳若:你要是有个女朋友,我随你怎么花天酒地,只要把屋里的哄好了。
黎栀皱了皱眉,突然间胃口大减。
虽然她原本也没什么胃口。
这就是豪门婚姻的潜规则吗?只要把屋里的哄好了,就可以随便找外面的女人?所有人都是这样吗?起初还觉得荒唐,可转念一想,连普通家庭的男人都会出轨,稍微有点小钱就包二奶找小三,更何况是这些豪门世家的掌权人和贵公子呢?他们拥有更多更优质的资源,向往的,当然也是更色彩斑斓的世界。
黎栀看了一眼始终镇定自若,连吃饭都不发出声响的谢南忱。
谢南忱感受到她的注视,带着疑问的目光看过来。
黎栀摇摇头,垂下眼吃饭。
一直捱到薛芳若放筷子,黎栀才如释重负。
谢南忱带她去楼上休息。
路上,黎栀想起薛芳若的话,更不想再跟他耗下去了。
还剩最后一个招没使,她鼓起勇气上前,拽了拽谢南忱的衣袖。
谢南忱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黎栀晃了晃他的袖子,叫他:阿忱。
男人眉眼稍动,语气平和:怎么了?黎栀刚又跟薛芳若学到了点精髓,也斜扭着身子靠过去,两手并用挽住他胳膊,眨眼放电,我见犹怜,嗓音娇滴滴的:上次你说送我想要的东西,还算不算数?谢南忱盯着她看了两秒,才开口:是说那枚戒指吗?已经被人拍走了,你可以换别的。
黎栀继续放电:什么都可以吗?谢南忱眉心微蹙:你说说看。
黎栀抱着他胳膊摇来摇去:阿忱,这房子我好喜欢啊,结婚了可以写我名吗?她就不信,这个人真的没有底线。
然而谢南忱看着她,一秒,两秒,……十秒钟,依旧没有回答行还是不行。
黎栀刚要再问,没说出口的话都被哽在一个吸气间。
环在腰际的胳膊很热,是属于男人的体温,墙壁和他的胸膛间只能容下一个她。
两人身体贴得很紧,他的头压下来,鼻尖蹭到了她一瞬,过电似的,再轻轻错开,维持在一个无比暧昧的距离。
甚至在别人看来,他们就是在接吻。
谢南忱肩膀很宽,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她看不到天花板,只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手掌托着她后颈,力道温柔却不容抗拒,恍惚间让她脑海浮现出在裴公馆落水的那十几秒,也是这样一双手,狠狠地掐住她脖子。
回忆被男人低沉如耳语的声音打断:抱歉,再坚持一会。
说话时,他的唇只距离她一两公分,仿佛动的时候稍不注意,就会真的亲上。
黎栀没办法再走神,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才能勉强控制住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这是她第一次跟一个男人靠这么近,而且还是个眉眼都无可挑剔,呼吸之间带着灼热的薄荷香气的男人。
他的睫毛轻轻扫在她脸颊上,浑身好似窜过一股电流,不知从何处始,终点何处,就这么窜得她方寸大乱,如同被抛上云端。
直到他低低抱怨了句:该死,怎么还不走?灼热扑面而来,黎栀又提了口气,祈祷暗处的人赶紧离开。
然而还没有等到,耳畔一热,听见他贴近的轻喃:冒犯了。
话音刚落,他用手臂托住她后背和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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