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江让暂时还没提起她自报家门是家属的事。
季梦真暗暗祈祷两秒, 心里一颗高悬的石头落进水面,放心了。
不过……江让语气很认真,你为什么说你是来找老公的?季梦真耳朵一热, 自知理亏,赶紧又抱住江让的腰,脸继续埋着,画蛇添足道:啊,你就当我是来找老公的啦。
这种时候, 只有向男人撒娇最有效。
偶尔和哥哥起了争执,季梦真还会在必要时刻把自己掐哭来博得哥哥的心软。
可是季梦真忘了江让的思维和正常人不一样。
现在他完全是顺着杆子往上爬, 低头亲了她一口,呼吸蹭在她脸上,男音低沉, 更像是高段位撒娇:嗯, 那这两天……江让故意吊她,笑得有点恶劣, 拖着话又不说完全。
急得季梦真拍他背,哼唧:什么?江让伸手,修长的指尖穿过她长发,插兜站直了,逗她:你在机场的角色就是我对象。
可以吗?明明是不容商量的语气,却总被江让说出一股摇尾巴乞求的意味。
行。
自己挖的坑, 肯定得自己补。
季梦真鼓起勇气, 反击他:那我叫你宝贝, 你也要应。
江让又犯坏, 假意犹豫着, 话在喉咙里含了会儿, 才答道:嗯。
从小到大,季梦真叫他宝贝,他就没有不应的,但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反倒不太习惯。
有一年季梦真在群里问顾宛,宝贝你多久回少城?江让正好也在外省,以为季梦真在问他,特自然又高冷地回:明天。
天知道季梦真抱着手机尖叫了好几秒。
过了一会儿,顾宛的私聊弹窗才蹦出来:???你是在叫我吧?江让以为叫他?季梦真一碗水端平:你和江让都是宝贝!你困不困,休息一会儿?江让拨开飞行服袖口,露出一块电子表,我四点半要去办公区开会,你先睡睡吧。
季梦真抱住他不放,还有半小时。
嗯,我等下再过去,江让朝门口看了眼,在想崔辰光怎么还没有把药送过来,我在机场除了一上午草,衣服脏,你等我换一件。
好哦。
季梦真脱掉外套,露出雪白的胳膊,摸摸江让干净的枕头,又把脸埋进被窝里,舒服得想马上在这张一米二的小床上打个滚儿。
不过,她怀疑江让就是故意的。
他换衣服就算了,倒是一点都不避讳,直接转过身去,抬起头,拉拽下飞行服的领口。
拉链一口气被拉至腰间,内里一件汗湿的白色短袖露出来……汗水在背脊上印出湿痕,有那么点放纵男性荷尔蒙挥发的味道。
他不算很壮,袖口包裹着的肌肉线条却明显。
是标准的宽肩窄腰。
下一秒,江让再昂起脑袋,抬手一提衣摆,脱掉了短袖,裸*露出一片漂亮的背肌,脊柱至后腰有一条凹进去的深壑。
他捏着飞行服的长袖,在腰间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没脱裤子,从容地走到衣柜边去。
季梦真再一次感觉江让长大了。
她又想起那句青梅竹马就是从小玩儿到大,挪开眼神,思绪乱糟糟地,落到房间一角的氧气瓶上……她应该马上来一口。
江让拉开衣柜门,随便挑了件透气的运动短袖出来,想吸氧?不必,季梦真不敢看他,捏了捏鼻子,感觉鼻腔愈发干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嘴硬道:我要吸也不是现在吸。
……江让裸着上半身,手指捏住衣服,动作不疾不徐地,盯了她一会儿,突然出声:你流鼻血了。
季梦真。
季梦真这才反应过来嘴唇上热热的流动液体是什么。
江让动作快,冲过来按住她肩膀,捏她下巴稍稍后仰,手举起来,我去给你拿棉球。
流得不厉害,不要紧张。
肯定是太干燥了,又没喝水,季梦真有点委屈,我……没事,江让在憋笑,在西藏流鼻血很正常。
那你笑什么!季梦真一说话,鼻血流得更多了。
她伸长手臂,两只胳膊举过头顶像投降,又气又想笑,怕自己笑出来特别没面子。
我没笑鼻血,我是笑你。
江让一张薄唇憋得抿成直线。
他扯了几张湿纸巾递过去,帮她擦干净鼻腔外粘连的血渍,穿好短袖,转身走出房间要去找崔辰光拿药。
他打开门,只见崔辰光不闹也不叫的,难得安静地站在走廊上,背靠着栏杆。
活活像在罚站。
见江让来了,崔辰光像打了鸡血,递过去一口袋药品,一五一十地交代,兄弟,你原谅我,我确实不知道那是你对象。
在车上我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就说她眼睛漂亮,说感觉在哪儿见过她,但我没撒谎啊,我确实见……行了,江让拍拍他肩膀,再麻烦你跑一趟,拿点纱布来。
明天你外出吃肯德基的钱我包了。
崔辰光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血渍,瞪大眼睛,愣了,我*操!你对象是来突袭寻仇的吗……江让懒得反驳,抬起手臂,淡淡地瞥过去一眼,对着崔辰光捏了捏拳头。
崔辰光被他警告得冷汗直冒,转身跑了。
一整个下午,季梦真像被江让偷偷锁在房间里的金丝雀。
房间不大,打扫得干净,衣柜和桌子那些物件看起来都比较老旧了,地板是水泥的,她一脚踩上去还不太习惯。
季梦真哪儿也没去,乖乖睡了午觉,再睁眼已经快要六点钟,天没有半点要黑的迹象,桌上已经摆好了香喷喷的饭菜。
江让发来消息,说晚上要继续开会到九点多,桌上的饭菜是昨晚打回来的,让她多少吃点儿,不喜欢吃的话,先吃一点垫垫,等他回来了再点外卖。
季梦真问,还可以点外卖?你们这儿这么偏僻,要加钱吧。
江让回道,要加。
多少?三百。
江让说完,又发来一句,你想顿顿点外卖都可以。
或者我开车带你出去吃。
顿顿点外卖,意思就是一日三餐算下来跑腿费要小一千……季梦真算了算账,有点儿不好意思花江让的钱,说没事,我可以吃食堂!晚上九点过,江让回来了。
他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按亮宿舍里的灯,先是把崔辰光的一些日用品拿出去,再开门进来,低头抓起衣摆,擦了擦额头的汗。
江让微微弓起背部,衣摆下劲瘦的腰身凸显出了腹肌的形状。
季梦真鼻腔里塞着棉球,不信邪地盯着他看,就想看看还会不会流鼻血。
很快,她注意到江让手里拎着个白色的麻绳挂牌。
季梦真坐在床上,好奇道:你手里拿的什么?江让没回答,把挂牌的另一面翻过来,上面用马克笔写着四个醒目的大字——内有家属。
这什么?挂门上用的。
他斜斜地倚在门边,免得有人推门进来。
我们这儿一般不上锁,锁估计锈了。
季梦真哦一声,下床穿鞋,趿拉着步子走过去,环住江让,蹭了两下,附在他耳畔:像内有恶犬。
江让没想到他一回来季梦真就这么往怀里扑,被怀里的娇软感冲得愣了几秒,喉结动了动,才说:差不多一个意思。
又在说她是咬人的小狗。
到底谁是藏獒啊?江让松开她,转身把那个挂牌挂在了宿舍门上。
季梦真看着家属那两个字,莫名有点兴奋。
她听过别人说,发小就是自己选择的亲人。
虽然这么多年,他们一直以家里人自居,但现在这个家属的概念不一样。
这一刻,季梦真突然庆幸,他们之间没有转学、没有感情变淡,更没有什么破镜重圆,江让一直一直都在她身边,从没有真正离开过。
他们之间,也没有别的人。
看她发呆,江让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掌在她眼睫下挡出一片阴影,指尖漏出的光落在她褶痕浅淡的眼皮上。
你收拾一下,我先去洗澡。
洗完澡我回来带你去员工大楼那边洗。
他说着,端起放在架子上的面盆,又取下一条毛巾搭在肩膀上。
面盆里有牙膏牙刷,放面盆的架子边整齐地摆放着江让的鞋子,款式简单,颜色单一,一双飞行黑靴、一双黑皮鞋和两双白色运动鞋,每双都刷得像新的。
对了,我还给你买了套洗漱用品回来。
他用毛巾擦擦汗,指另外一个装满日用品的深灰色面盆,继续道:超市里只有这个颜色的盆了,香皂买了舒肤佳,沐浴乳买了椰奶味,牙膏是软毛的,漱口杯是玻璃杯。
季梦真乖巧了,好!江让迟疑了一会儿,又说:你能用吗?江让额角的汗还没擦干,整个人透着一股蓬勃朝气,季梦真心里软软地塌陷下去一块。
这人身上的少年气,居然能在工作环境中保持到现在。
特别是在灿烂的阳光底下,江让笑起来很好看,眉目舒展,隐隐还留着些距离感,顾宛以前就说,江让你多笑笑啊,笑起来比板着一张死人脸好多了。
江让冷笑一声,说,这样?季梦真的重点就没抓对,说宛宛你不能说死这个字,快呸呸呸。
但是……他现在没笑。
他好像很怕给不了自己最好的。
江让那种试探的、渴望得到认可的语气让季梦真愣了愣神。
她盯着江让看了一会儿,才说:当然能用啊,我不挑。
那我去洗澡了,你乖点。
江让推开门,只推开小小一条缝,自己侧身钻出去,像怕被走廊上路过的同事看到季梦真。
他穿着短袖短裤,去得匆忙,甚至手机都落在了桌子上。
季梦真突然好奇江让的手机壁纸是什么。
就看一眼。
不算翻手机吧?她屏住呼吸,没把手机拿起来,直接用指腹碰了碰屏幕——屏幕亮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夜景摄影图,拍的是少城国际机场T1航站楼。
夜幕垂垂,星河静谧。
偌大的航站楼上顶着鲜红亮眼的两个书法大字:少城。
仔细一看,照片左下角还有一只女人的手,做了个V字手势。
这张照片是某一年季梦真来机场时拍的。
当时季成在开车,季梦真眼见今夜没有月亮,天空宛若一个巨大的、漆黑的房间,少城两个字却兀自红得透亮,便按下了快门,把这张照片发到了群聊里。
??一种难言的感慨涌上喉间。
她想象不出来,多少个夜晚,江让躺在床上,对着这张照片发呆。
独自漂泊在异乡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
她无法想象江让一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相对封闭的世界里。
那主屏幕壁纸又是什么?手机里弹出输入密码的界面,季梦真托着腮,思考了几秒,屏幕哒哒哒响了四声,她试探性地输入了自己生日。
手机锁真的解开了。
屏幕上的图片变成一个小女孩。
是季梦真小时候。
小女孩儿着羊角辫,脸蛋肉乎乎的,眼睛水灵灵,噘着嘴,屁股也撅着,穿一身花仙子的短裙,趴在幼儿园的滑梯边大笑。
不远处,是蹲着研究蜗牛爬行速度的路识炎。
他的背影小小的,肩膀窄窄的,像随时会生出一双翅膀。
那是中班某一年六一儿童节,每个人的眉心都被贴了一颗红红的痣。
那年季梦真他们班出的节目是少儿走秀,老师说走直线,然后扭屁股叉腰就行了,爱表现的顾宛和乔明弛在台上手挽手,扭得像多动症,惹来台下一片笑声。
壁纸这张照片并非原片,而是江让用手机拍下来的。
季梦真完全不知道,江让在月虹时代那面照片墙边驻足过。
他不但一张张地看了,还拍了下来保存在手机里当壁纸。
这好像是承载他向前飞行的力量。
很快,江让顶着一身没擦干的水珠回来了。
走吧?应该没什么人了。
他擦头发的毛巾搭在肩膀上,水从锁骨往下流进胸膛,浴室里蒸腾的热气似乎还没在他身边散去。
好!季梦真飞快跟上他的步伐,抱着那只深灰色的脸盆,清点了一下自己的物资。
晚上这个点儿,宿舍楼里的人基本都已经进房间了。
从宿舍楼去另外的员工大楼要走很长一截路,江让不知道从哪儿搞了辆自行车过来,问她骑车去还是走路去。
季梦真想了想,说走走吧?江让说好。
他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好像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路灯光线黯淡,在他们两个人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冷风一阵一阵地来,树木萧萧,尽管季梦真身上披了件江让的长袖外套,还是冷得缩缩肩膀,往江让身边靠了点儿。
她一靠过去,差点踩到路上的石头,江让眼疾手快,一下子握住她的手。
长路迢迢,两个人的手就再没放开了。
路还没修好,所以不太好走。
江让掌心有汗,听队长他们说,前几年公司运货过来,卡车超重把路压坏了。
季梦真看他认真解释的模样,想笑,没关系,我哪里都能住,不娇气!其实他们的季宝贝从小被呵护着长大,娇气得很,江让比谁都清楚。
顾宛还在念书,还是家里捧在掌心的千金大小姐,而季梦真已经进入了社会,脱离了家里营造的舒适圈,已经不似从前。
捏捏她的掌心,江让低嗯一声。
他冷峻的眉眼在路灯昏晕下变得柔和,总感觉这里的环境不好,很委屈你。
这算什么委屈?季梦真提高音量,转身不看他,拽着江让的胳膊迈开步子往前走,直面拉萨不温和的夜风,见不到你才委屈。
绿·祝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