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聚餐订在顾家投资的一家餐厅。
包间是顾宛亲自打电话订的, 主管受控若惊,也没听清到底多少人,直接给顾宛安排了个最大、最豪华的包间, 听说有蛋糕,以为谁生日,还找人布置了一下场地。
包间里一个大圆桌,他们五个人分开坐着,彼此之间凑近点儿说话都得挪凳子, 顾宛聊了一会儿嫌脖子疼,拍桌子起身, 又踩着猫脚跟鞋噔噔噔地走去找主管。
季梦真倚在椅背上喝饮料,越喝越觉得甜。
她垂着眼看怀里的花束,指腹揉搓过百合花瓣, 愈发感慨。
其实要说长大这个词放在顾宛和安亭身上, 经常见面,她是没什么太大感觉的。
现在回头看, 她发现原生家庭的环境真的很重要,顾宛会为自己的不悦去争取反抗,安亭则是那种遇到委屈就自己受着的人,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善于把自己隐藏在暗处。
越这么想,季梦真越心疼安亭。
协调了一会儿, 餐厅才空出一个相较小点的包间。
我就说嘛, 就我们五个人坐那么大个桌子多没意思, 顾宛一屁股坐下来, 揉了揉腰, 捋起精心卷好的头发, 今天在母校门口耀武扬威的也太爽了。
我看那些人谁还敢乱说话,还有下次我直接进学校找他们算账。
安亭被顾宛逗笑了,哪有人说自己耀武扬威的呀。
季梦真举手提议:要不然在房本上加个安亭的名字,再发个朋友圈?嗯,配的文字还得叫,终于领到了红本本。
八卦的人多,肯定都以为她结婚,就会点开看看。
季成说着,夹一筷子菜往嘴里送,不过这你就不懂了,每张房产证上最多写一个人的名字。
两个人或者几个人共同拥有房产,需要再办理房屋共有权证。
哥,你这房子真没白卖。
明年我调你去总店吧,拿一次销冠我俩换,让我也去试试。
季梦真说。
得了吧,咱爸能让你去做销售?估计得给你配几个保镖,成本也太高了。
季成笑一声,举起盛满玉米汁的杯盏,来,干杯。
一听到兄妹两人在聊房产,顾宛咬住筷子,手指摩挲在杯壁,轻敲了两下,插话道:对了,昨天江让还问我少城现在房价大概多少。
季梦真本来还在跟她哥极限一挑一,耳朵灵,在碰杯声间听到顾宛这句话,动作蓦地停下来,调整了下情绪,问:他要买房?顾宛托腮陷入沉思,不懂……江让难道想独立门户?我第一个不同意!乔明弛跟一句:我第二个!脱掉了藏蓝警服,他像脱缰的野马,里面换了件浅灰色背心,看起来阳光又利索,正露着肱二头肌在给安亭盛汤。
以前念高中的时候时间紧迫,乔明弛一天到晚忙着练球打球,发誓要在区赛上拿下第一,傻不愣登地牺牲掉许多学习时间,安亭怕他打球打晚了来食堂都没饭菜,经常会给他先把容易卖光的饭菜打好,将餐盘放在桌子上,自己简单吃点儿,捧着书在旁边复习。
等乔明弛来了食堂,安亭才起身准备回教室,把他脑袋按在餐盘里,说你必须要吃个精光!跟着在旁边起哄的队友会笑他吃得满头大汗,说至于么你,盘子都让你舔干净了!乔明弛热得拿饭卡往脸上扇风,说你们懂个屁,我参加光盘行动呢。
可惜,青春期的男生懂事比女生晚。
记忆中只有汗水、阳光和篮球场,常忘了站在树下等他的那个人。
盛完汤,乔明弛接过安亭递来的纸巾擦擦手,提议道:给江让打个视频吧,让他嫉妒嫉妒我们在干什么……季梦真说:他在塔台值班,忙着吧。
顾宛神经大条,根本没仔细想为什么季宝贝知道江让在值班而我们不知道这种深层次问题,气氛组工作人员上身,拿起手机扔给乔明弛,打打打,看他接不接!一个视频电话打过去,江让确实在值班。
我们在吃大餐,你值班要值多久啊?江让你怎么瘦了点儿,你们食堂是不是虐待人?瘦点儿不好看么,江让瘦了脸就尖,现在流行这样的。
你少看点抖音行不行……乔明弛和顾宛一阵闹腾。
闹得江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唇边,扬起下巴朝周围看一圈,牵过耳机线的麦克风,低声道:有媒体在采访,你们小声一点。
顾宛惊呼:又采访?江让点头,装得云淡风轻:嗯,我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手机视频通话的摄像头扫过全场,在每个人面前都停留了一下。
季成正巧在接客户电话,摸了根烟,和江让笑着打了个招呼,指了指手机,站到包间阳台上去了。
安亭也招手,拿过那束百合花炫耀了一下,季宝贝给我买的!视频里的江让戴着耳机,唇边悬浮一个银色耳麦,飞行服领子立起来折好,深蓝的颜色与塔台内无数发光的控制小灯融为一体。
机场内的助航灯光闪烁着,从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透进塔台,再落到他清俊的面容上。
他的喉结下,一枚拉链正在随他动作而晃荡——这是个仰拍的女友角度,江让的下颔线在光照下显现出深刻的轮廓。
他正在和塔台总指挥讲话,说了些季梦真听不懂的名词和航空英语,继而才垂下眼眸来看安亭摆弄的那束花。
江让勾了勾唇角,不屑道:还行吧。
季梦真憋得想笑。
她知道江让是在反击安亭的炫耀,只是他的态度有点儿诡异了,在季梦真看来是吃醋,在顾宛、乔明弛等人看来就是联络感情时态度不端正。
终于轮到了季梦真。
她匆匆瞟了眼其他人,在听她讲话的同时也都玩儿饿了,开始纷纷动筷子吃饭。
松了一口气,季梦真故作镇定:你们多久下班啊?江让突然停下了手上翻弄的文件纸,停了笔,扶正麦克风,眼神直迎上手机前置摄像头,炙热、坦诚。
他压了压嗓,沉声:为什么要问你们,问你就好了。
季梦真:……能不能不要那么胆大玩儿火,被看出来了你负责?江让见让她石化的目的达成了,乖巧答题:今晚夜航,我要一直在塔台。
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了,顾宛又嫌菜少,看季成胡吃海喝往嘴里塞又吃不饱,便让主管拿来菜单,狠狠点了两张披萨。
季成自从上班之后都长胖了点儿,荣投的地产门店伙食都那么好?顾宛抱臂道。
上班累,晚上下班又没力气还犯困。
有时候只想拿碳水和热量炸弹来填自己。
季成解释完了之后又赶紧说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现在跟乔明弛经常都在约着一起打球减肥。
我肯定不会再胖了。
饭局过半,安亭说她要去厕所一下,乔明弛说他要去,两人一起离席。
上完厕所之后,安亭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准备洗手,屏幕常亮。
正好乔明弛也上完厕所出来,看到了她的手机屏幕。
在微信聊天界面的正上方,明晃晃的写着那个体育男老师的名字。
就是他见过的那一位。
甚至是可以说是被他审问过的那一位。
乔明弛脸上的笑容陡然收住,他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拿起安亭的手机,没有滑动屏幕,简单的扫了一眼聊天内容。
欸你……安亭还在洗手,手上全是水,没办法一下把手机抢回来。
乔明弛直接把屏幕锁上了,把手机举起来不让安亭碰。
两人对着站在狭小的卫生间门口,谁也不退让一步。
乔明池眼底发红,感觉安亭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在拱火。
一起长这么大,他们之间的气氛还是头一次这么紧张,安亭记得以前他在年级上跟其他男生谈恋爱,或者做了其他不应该是好学生做的事情,乔明弛也会说她,但是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安亭觉得直接看手机是一个不太尊重自己的行为,但是如果对方是乔明弛,她能接受,所以她只是说:你把手机还给我。
我和你说保持距离,你为什么不听话?乔明弛现在特别难受。
他不能透露受害者信息,更不能在未定罪前透露案情。
安亭神色复杂,委屈和迷惘一齐涌上心头,眼底泛起波光,反驳道:那到底是为什么?乔明弛拒绝不了这样的安亭。
初中的时候,安亭交了男朋友。
那个男生知道乔明弛是安亭的发小,想用一包烟来换取安亭是不是处女的秘密,被乔明弛一拳打掉了牙。
那天,男生鼻子里涌出的鲜血淌在年级男厕所的隔间地板上,乔明弛不小心用脚踩到了血,回班上还找女同学借了纸巾来擦鞋。
安亭正趴着写作业,抬头看他纸巾有血,吓得马上问是不是受伤了,陪你去医务室好不好。
当时,乔明弛担心他把这个事情告诉安亭,安亭会更伤心,所以他选择了隐瞒。
后来,安亭果然受了伤害,乔明弛在无数个夜里都后悔得扇自己耳光。
现在他不那么幼稚了,他必须要说出来。
乔明弛盯着她,不再犹豫却吐字艰难:他来我们派出所报过案。
那就是受害者啊。
安亭还没明白。
不算是。
乔明弛撇头看向一边。
打架斗殴?安亭皱眉。
她的眉毛生得细而弯,皱起时候有一些楚楚可怜的味道,乔明弛不敢多看她。
他挪目光向别处,咬牙道:裸 | 聊!安亭你要找个光着身子和陌生女人打视频电话还被骗钱的蠢货吗?你觉得这样的人和你配吗?安亭惊诧一瞬,喘了口气,瞪着乔明弛,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会和他裸 | 聊的那类女人?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乔明弛一向伶牙俐齿,这下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笨了,笨得无可救药。
他在安亭抓住一根稻草时,扯掉她的遮羞布,站在上帝视角去指责她的选择。
追根到底,他只是她的发小,没有为她挑选伴侣的资格。
顾宛是顾家的公主,季梦真是所有人的公主,而安亭是他一个人的公主——如今公主骑上了别人的白马,想要追随别的国度。
青·橘子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