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别说, 乔明弛吃得快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这家店是老字号了，明堂亮厨，虾蟹都供应, 每天不管几点都是满座翻台，店门口的台阶下永远有店员阿姨在那儿清洗未下锅的龙虾。
大学某一年春节回来，安亭和朋友也来吃过一次，还在群里安利，说美团评分居然才4.3, 不服，她要把评分刷上去。
顾宛和严珩坐到靠窗一个面对面的位置。
万幸, 顾宛是背对他们的。
而乔明弛、江让和季成三个人坐的是最靠里的圆桌，两个客座间隔了一条长长的过道，不断有人来回走动, 给了乔明弛可乘之机。
季成最心虚, 所以他是背对着顾宛坐的。
江让和乔明弛分别坐在圆桌两侧，三个人呈三角形的战斗模式, 正在派乔明弛观察。
你看到没，季成抱臂，手肘撑在桌上，压低嗓音，顾宛化妆没有？靠，这我哪儿看得清楚！乔明弛见他光发呆不吃饭, 眯了眯眼, 夹起一颗虾球往嘴里扔。
季成嘁一声, 脑袋往旁边撇, 冷笑道：……亏你还是警察呢。
乔明弛浑然不觉这件事对季成来说有多重要, 戴上塑料手套准备剥虾, 眼睛笑弯了，宛宛又不是嫌疑人，我盯她梢干吗啊？那你别吃了，季成伸手把装虾的不锈钢盆挪过来，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人才能吃。
乔明弛眼睁睁看着快到口的虾飞走了：……我。
江让眼疾手快，一下子把那盆虾端到自己面前，戴上透明手套。
剥完一只虾，江让还把那只虾往季成碗里放，说：依我看，顾宛这丫头没化妆。
乔明弛立刻偏头瞄一眼顾宛，又假装摸鬓角遮挡视线，低声：你怎么看出来的？她没戴耳环，江让继续剥虾，每次顾宛化了妆都会戴耳环。
她是那种全身首饰不落下任何一处的，我看着都重。
季成用虎口蹭了会儿下巴，幽幽道：有道理。
什么啊，你这是分析了一波，又不是亲眼所见，乔明弛也吃起来，季成你别拉踩啊，我今天可是我方□□支柱，一旦那个严什么……严珩。
江让提醒。
对，那个严珩，对宛宛动手动脚，宛宛又不愿意，我就一举把他拿下。
乔明弛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特别嘚瑟，突地又话锋一转，不过，你纠结她化没化妆干什么，人不被欺负就行啊。
季成愣了一下，拿起筷子要去夹菜吃，可能……面对如此真诚的乔明弛，季成一时有点接不上话，江让道：可能就是想知道顾宛上不上心。
素颜约会完全没问题，女生素颜也不代表不重视，并没有规定一定要化妆，但是以顾宛和季梦真这种睡个觉都要考虑睡相美不美的人，在发展阶段是肯定非常在意形象的。
江让想起2010年左右。
那个时候的小孩儿虽然没有现在的小孩儿早熟，但是已经懂了男女之间可以说喜欢。
小学班上经常有人传言谁喜欢谁，谁跟谁是一对儿，季成和顾宛也就渐渐被传成了一对情侣。
在那么一个连爱情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年纪，江让和顾宛季成，一起上了同一所初中。
顾宛长得好，成绩优异，经常当学生代表、三好学生，当时在年级上有特别多的男生喜欢她。
反观季成，戾气重、不服管教的差学生罢了。
江让曾经被年级上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生堵在楼道里边，问他，季成和顾宛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季成那个时候还很青涩，好面子。
听江让说之后，他只是笑，特别装，说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啊？然后他领着江让去了少城一中附属小学背后的后山，两个穿着校服的小少年爬上了树——鸟羽惊飞，天高地阔。
他们并肩坐在粗如碗口的树干枝丫中间，头顶天际橘红的落日。
如今多年已过，小学后山那一片空地已经被房地产开发商修成了山景房，那棵树已被砍伐，江让和季成也再不去了。
但是季成心里却还有她。
江让知道，季成和自己不一样。
季成是个胆儿大的，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唯独不敢承认自己喜欢顾宛。
每次他们被人开玩笑，他都会说，不可能。
江让则是那种潜伏在暗处再找准时机出手的人，他真诚热烈而直接，一定要去试一下。
那一个酒后的吻打乱了他的节奏。
于是季梦真拿捏住了他。
江让，季成喊他，克制住想往后看的欲望，那个男的长什么样啊？江让瞥过去一眼，我们高中年级上的，你不记得了？得了吧，除了你、宛宛还有安亭，他哪儿记得好学生？乔明弛也跟着往顾宛所在的方向看，他们现在聊比较开心的话题，宛宛笑得跟花儿似的。
他这么一说，季成以闪电速度扭头看了一下，又马上转过来，耸耸肩，我靠，我没带隐形眼镜。
季成有两三百度近视，现在只得祈求江让的飞行员视力。
江让伸长脖子轻松一瞄，埋头道：一个鼻子一张嘴两个眼睛，特白特文艺，戴个眼镜，有点儿像语文老师的气质。
季成：比你还白么？江让：嗯。
季成：那我……他刚想说那我没机会了，又瞥到旁边的乔明弛，收住了话，憋得难受，突然后悔把乔明弛这吃货叫来砸场子。
我|操。
乔明弛忽然低头，耳朵不受控地动了两下，严珩那小子过来了。
好拽，好耀武扬威。
江让正准备假装托腮挡住脸，结果严珩已经径直走到了跟前。
一只可以称得上是白净的手臂对他伸出来，来者并非不善，反倒还惊喜万分，江让？你是江让对吧？嗯，江让无法，只得给他打招呼，严珩？对，我是严珩，五班那个班长，严珩微笑，扶了扶镜框，毕业好多年没见过你了，我偶尔回学校还看见你在光荣榜上，听说你现在做着大家都羡慕的工作啊。
我也经常听宛宛说起你。
乔明弛听得用脚尖碰了碰江让。
什么意思？来示威的？还宛宛宛宛，不就是和宛宛吃顿饭，好他妈得意！江让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反应慢半拍，还没等他说下一句，严珩继续道：这两位是，季成和乔明弛？好多年不见了，都真还没怎么变。
在这里偶遇很巧了，要不然我们凑一桌？乔明弛又用脚尖碰碰江让，鼻腔里哼一声。
没怎么变，意思还是一脸小男孩儿的样子，幼稚得要死。
江让没功夫搭理他的过度解读，满脑子在想自己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乔明弛这傻小子还觉得完全可以，点头答应下来，率先站起来提篮球袋，以为要换桌子了。
结果严珩按住他，说：你们不用动，我们换过来。
我们俩那个桌子是两个人单独用餐的，坐不下那么多人。
两个人，单独，我们？乔明弛以发小的角度去审视这个男人，也感觉被这些亲密的字眼气得要心梗，他光顾着生气去了，心想江让肯定觉得他神经病，唯有季成能懂他心，正想给季成使眼色，却发现季成脸上没什么表情。
甚至，眼神黯淡，情绪有点低落。
小龙虾馆的服务员忙不过来了，顾宛很快端着没吃完的菜过来了。
她今天不是没化妆，而是化了很淡的妆，眉尾细细上挑，眉峰磨得圆润，卧蚕清透，唇釉也选的浅色，整张脸比平时更多了份纯真的钝感。
她比季梦真高那么点儿，长腿纤细，腰身被娃娃裙遮挡住了，破天荒还穿了双平底圆头鞋。
接过服务员手里的饮料，顾宛拿起三瓶汽水分别插好吸管放到三个男人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好，巧。
早上才见过面，居然又见面了。
江让知道两个笨蛋队友帮不上什么忙，从容道：乔明弛在这儿附近打完球，说这家好吃。
顾宛根本不相信江让会撒谎，这才捋好裙摆坐下，哼，我就说我们之间缘分不浅，少城这么大都能偶遇！我们还在吃呢，严珩就说好像看到江让了。
她左边是给她摆碗筷的严珩，右边是吓得变成雕像的乔明弛。
季成速速调整了一下情绪，招呼服务员拿新的菜单过来。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
江让拿起手机大致看了一眼，是季梦真发来消息：我哥和你在吃饭？你们居然不叫我！这属于雪上加霜。
江让回复了个小狗表情包，说等我回家给你解释。
发送完信息，江让默默推了推桌上的碗碟，瞪了一眼顾宛。
你们之间通风报信居然能那么快的？顾宛微笑着冲他眨眼，那不然？这一顿饭，江让吃得特别爽。
因为严珩给顾宛剥虾，季成也卯劲儿给顾宛剥，饱满的虾仁堆满了整个碗。
可能男人之间大比拼的氛围太浓厚，乔明弛又是个劳累命，闲得慌，也给江让剥了小半碗虾。
看乔明弛剥得又快又大只，江让还屏息凝神，认真学习了一下乔明弛怎么剥的。
也不知道季梦真喜欢不喜欢吃小龙虾。
吃完后，雷霆秘密行动小组宣告解散，第一次行动不但失败了还被发现了。
甚至还和目标对象一起吃了顿饭。
奇耻大辱！最惨的是，饭钱还是江让去结的。
严珩在饭局中途像肾不好似的上了几次厕所，江让还以为他把饭钱给了，本来还挺过意不去，结果吃完发现还没结账。
而男主角严珩下午要回去开小组会议，便提议打车把顾宛先送回去，顾宛摆手，说不用，我和他们住一块儿的。
严珩并不知情，愣神一秒，微微挑了挑眉毛，才点头答应：那……江让他们送你回家？到家记得跟我说一声。
顾宛点点头，目送他打车离开。
你谁啊要跟你说一声？上出租车后，乔明弛关上了车门。
江让和季成、乔明弛三个人一起坐在后排，顾宛坐到前排去了，正在扭头望着他们笑。
小姑娘思维简单，相信江让之后便没有再怀疑，只是觉得他们三个人的反应有点好玩儿，笑得娇憨：欸，你们这亲友团分支也算是帮我审过了。
怎么样啊这人？平时话多的季成沉默了一中午，现在才开口道：这男的不行。
顾宛敲敲耳垂，为什么？季成一口气道：因为他吃饭没有全心全意陪你吃，还四处观察张望，还能发现乔装打扮后……发现乔明弛和江让。
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可能性。
乔明弛接：一，他有女朋友但是不敢让你知道，所以特别谨慎，害怕被偶遇。
季成点头，二，他的眼神没有一直落在你身上。
江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接：三，他给你剥的虾还没乔明弛给我剥的多。
四，我说四，乔明弛乖巧举手，他还没车，还不结账。
顾宛：……青·家属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