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如和又走进拍卖行后头的屋子里时, 还一直不解的在想,到底是什么交易?她想让舅舅陪着她一起去见人,可是秦琬指明了不要。
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可以这样行事。
明明她才是落于下风, 需要人庇护的。
饶是冉如和脾气挺好, 现在都有些不悦:要求这么多, 可就是不肯说她有什么。
哪有做交易的一方这么不诚心。
她迈过门槛,抬眼往屋里扫了一圈。
窗户被东西稍稍遮住,只余下一部分日光照进来, 屋内显得十分阴暗。
虽然这边都是舅舅的人,他也在隔壁的房子里坐着等她。
可是冉如和还是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她不喜欢这种暗沉的地方。
秦琬坐在一张长椅上, 看见她走进来, 立刻起身。
她虽然之前的话语强硬了些,但是态度仍是很好,见到冉如和, 立刻就想下拜行礼。
冉小姐。
秦琬抬起头,面上要笑不笑,看着有点苦涩, 实在抱歉,但我也没有办法了......冉如和本想扶住她,不想受这个礼, 可是秦琬执意, 她只能随她去。
她坐到离秦琬有一定距离的另一张椅子上, 略微蹙眉, 收敛了同情的情绪:你先说, 你找我来有何事?她表情看着有点严肃, 明明是很乖巧的长相,可是现在却看起来气势压人。
秦琬咬了咬下唇,她有些意外冉如和居然没被她打动,明明先前还是十分好心的样子。
她顿了顿,也不说点什么废话:我知道小姐您和摄政王关系甚好。
她用的是肯定句,语气十分坚定。
冉如和有点奇怪,她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话也没说错,她索性点了头。
陆明诚应该是...会怎么面对这种情况的来着?她学着陆明诚端出一副没什么情绪的态度来,效果很显著,让她看起来有些高深莫测。
秦琬顿了顿,又道:我有些证据可以交给摄政王,但是我想要换得我平安离开这里。
什么证据?冉如和想想,十分不解,那你应该直接和他手底下人说,为什么来找我?如果不是强撑一副看起来很凶的面孔,她现在都想嘟嘴,为什么不找陆明诚呢,她也不懂政事,不知道这证据有没有价值。
秦琬苦笑一声:我只能见到您。
我知道,我可能有些对不住您的地方,但是我只是...想离开这里。
她的确利用了冉如和的善良,也在得知她能被庇护下来后最大限度的说些对自己有利地话。
她倒也没说谎,就是说了部分真相。
她只是想活着离开临安城。
冉如和的小脑袋想不到这么深沉的地方,但她也没有被利用后的怒气。
她只是觉得好像也可以理解,谁都有些难以说清的事情。
她也有事情瞒着陆明诚。
但她声音很平,听不太出她在想什么:那你最好说清楚,不然我也没有办法把话带到。
秦琬虽然不信,她想起自己从旁人那里打听来的,眼前这个女孩子,被摄政王亲自带去宴会,扶她下马车,还大张旗鼓的送东西给她。
怎么看也都是近期被摄政王捧在手心的人物。
她自己应该是不知,如今临安城提起她,有多少姑娘艳羡。
位高权重的人,还能如此深情。
秦琬沉默片刻,只得把事情真相说清:我是被强迫送去聂通判那里的,我本来不愿,但是他们给我下了药。
我不想认命,一直在谋划着逃跑。
那日他把我带去前院,我碰巧撞进他书房,看到了些他和旁人的书信。
她说到这里,神情有些痛苦,像是不想回忆一样。
冉如和小脸鼓了鼓,她原先端着的神态有点绷不住了。
她语气听着很生气,就像在为自己好姐妹打抱不平:然后呢?然后我找了机会,偷走了些东西,也悄悄跑了出去。
想拿这个出去指控他,可我不知道江南官场里有许多人沆瀣一气。
秦琬看着她,有些难过:我就被他发现了,他派人大肆追查我,还好被您救下了。
那个聂通判怎么这样。
冉如和后知后觉有点后怕,如果她遇上的不是对她很好的陆明诚,说不定如今也是秦琬这个下场。
是什么东西?秦琬眼瞧着有戏,语气有点激动:是几封他和京城不知道哪个大人沟通谋略的信件,还有一部分他受贿的账本。
本来该烧掉的,可是我偷偷藏了起来。
冉如和倒也是很想帮她,但是她也没有办法。
她手上没有可以调配到能做这种事情的人,那几个暗卫最多帮她跑腿。
她迟疑一下:我会帮你把话带到,但是具体能不能有用,我就不清楚了。
不知道陆明诚会这么看待,但是她已经尽力啦。
但她还有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我能传话的?您不知道吗?秦琬也有点意外,整个临安城,如今问个人,都是您和摄政王的恩爱故事。
咦?她和陆明诚的事情为什么会传到外面。
秦琬半真半假道:真是羡煞旁人。
好叭。
冉如和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从前在京城,满城风雨里都是陆明诚和郁诗槐的故事时,她还挺羡慕。
如今流言的主角变成她......好不习惯呀。
她和秦琬告别,没等她多说几句道谢的话,就跑出了那个阴暗的屋子。
刚一站到日光地下,冉如和伸了个懒腰。
那么暗沉的环境真的好压抑。
不过,所以现在应该是先去和舅舅说呢,还是先找陆明诚呢。
可是她早上才刚被他送过来,这都还没下午,就又回去眼巴巴的找他,会不会不好呀?冉如和皱起小脸,她还在责怪早上突然换了地方的惊吓。
而且她觉得自己应该矜持一些,陆明诚肯定不会珍惜太容易得到手的。
她跑到连修远旁边:舅舅我饿啦!连修远拍拍她脑袋,让她在身边坐下:都谈完了?她说什么了?冉如和把话复述一遍,她有点拿不定主意:她真的能拿到那么多东西嘛?这么多证据,怎么会暴露给她一个被下药弄进府中的人呢?连修远也不是特别清楚,他是个商人,对这种云里雾里的政事只能说一头雾水。
他摊了摊手:晚些你去问王爷吧。
小和想吃点什么?所以还是要去找陆明诚嘛。
冉如和扁扁嘴,眼里透露着不情不愿的情绪。
但她没让连修远发觉,很快又笑了起来,凑过去撒娇:舅舅我想吃甜点!-午后,昨夜的积雪略微化掉了些。
温度也稍稍起来,街上的行人逐渐增加。
冉如和坐在马车里,被陆明诚的手底下人带去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方才问了半天,也没有人肯对她说真话。
她不开心的坐在车窗旁,鼓着脸。
陆明诚又要干什么?马车停留在一处幽静的寺庙中,香火缈缈,杳杳钟声。
她被带着下了马车,也没见着陆明诚,只是跟着人往里走。
一直绕过几层殿宇,绕到后头的一间看起来很像是藏书阁的建筑中。
侍卫伸手做了个手势,请她进去。
冉如和跨过门槛,走进空荡的殿内,她看见一个有点像是住持的人,正跪坐在蒲团上。
听见她走进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施主请坐。
僧人正双手合十,嘴里好像在念着不知道什么,手上的佛珠被他缓缓转圈。
这座殿宇内没有摆放佛像,两边摆了高高的架子,放着些书。
冉如和也学着僧人的样子跪到一旁的铺垫上,但她神色略有迷惑。
这位僧人为何不跪佛,而是跪在此处?她安静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僧人好像结束了念经,睁开眼转头看向她。
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有一股淡然的气质。
他目光打量,好像在看透什么,又好像没有。
冉如和由着他看,但仍有些底气不足。
陆明诚怎么还没有来,呜呜呜呜她不想一个人。
殿内安静的能听到屋檐雪化掉后低落下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僧人开口问道:老衲有几个问题想问,不知施主可否回答一二?冉如和皱着眉,点了点头。
她听着僧人问:若是施主命里同一人无缘,该如何?半个时辰前,同样的问题问到陆明诚身上。
他顿了顿,语气果决:不可能。
这话说的,把面前的明心大师都有些发愣。
他嘴角抽了抽,到底没忍住:什么不可能,老衲对命理的研究还没有你个毛小子多?陆明诚周身气息微沉,整个人像是被一层雾气笼罩。
他顿了顿又开口道:即使我和小和缘分不深,我也仍旧要强求。
陆明诚缓缓沉下气,他抬眼看着明心大师,眼神坚定。
强求来的,到底不是缘呐。
明心大师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好像对这番话也没什么意外的。
他是本朝于命理一道,钻研最深之人。
曾有先帝愿请他出山,封为国师。
被他自己推拒。
他曾在陆明诚刚出生时留下个传言,后离开京城,云游四海。
如今又到了临安来。
可他昨天才刚刚落脚,今天陆明诚就带着八字找上门来,让他算一算。
这臭小子!明心大师顺不下这口气,想给他点挫折:若是强求也无用呢?老衲在你出生后摞下的那些话,如今也不觉得会有所变化。
一个人命定的轨迹,在出生时就已经定好。
陆明诚低头看了眼冉如和的八字,和他自己的并列成两行,在纸上落下。
他原先也有预料,只是架不住仍是想问。
他从前听到那个关于自己的传言时,觉得自己从不是信这些的人。
偏偏在遇到冉如和以后,他又觉得不如再来问问。
他嗓音沉哑:若命运在出生时就已决定,那便我命由我不由天。
明心大师继续无语,他倒是豪气万丈了,把他的话置于何处?不过缓过生气的那股劲,他还是指点几句:命数也并非全然不变,遇见什么人,便会改变什么。
你不信也罢,但是老衲想说,一切缘分,都不能强求。
他垂下手中的手串:不若你将那位施主请来,老衲替你问一问。
冉如和惊讶的瞪大眼,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明诚。
她和陆明诚没有缘分嘛?我不信。
她开口回答完才想起来,这是人家的地盘,是不是不应该这么直白。
不过她看着眼前的僧人好像对这话的反应更接近于...无语?反正不是被人当面反驳的怒意。
她稍微放松下来一些,小声找补:哪怕缘分是天注定,可是还有一句古话叫‘事在人为’。
没有缘分,也是可以的呀。
明心大师沉默片刻,感慨开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两人诚心给他添堵的吧,不信命数找他算命作甚?打发时间?他顿了顿,朝某个黑暗中的角落喊了句:出来把人领走。
他问完了,答案超乎想象。
不愧是能改变帝星的人,命运的轨迹已经悄悄变化。
往后能走到哪一步,就不是他能够说得准的。
陆明诚从后头的殿内走出,他一抬眼便看见小小一只冉如和。
正乖乖的跪坐在那里。
他心头微恙,哪怕见过再多次,可是每次碰上冉如和看他的眼神。
他就很难不沦陷。
他朝着她招了招手:小和,过来。
嗷。
冉如和不明不白,但还是乖乖听话。
她站到陆明诚旁边,踉跄了一下,拽住他袖口,被他反手握住。
陆明诚沉声开口:这便是明心大师。
冉如和惊讶的眨了眨眼,这便是传说中那位从未虚言的明心大师?看上去就像个普通僧人,若不是今天是陆明诚手底下人带她过来的,她都要以为是个江湖骗子呢。
明心大师看她惊讶的眼神,多少有些得意。
他虽是出家人,却不全然跳脱于红尘外,所以旁人见他总觉得奇怪。
他决定给识货的小姑娘送个礼,至于旁边那个怎么说都不信的,就随他去。
明心大师缓缓开口道:老衲观这位施主的八字,这位施主恐怕是常年受至亲分离之苦。
冉如和扭头看了眼陆明诚,又奇怪的看了回去:我嘛...?明心大师点点头。
我是娘亲早逝,可是父亲一直在我身边呀?难道说的是舅舅和外公,可是他们应该不是命理上的至亲吧?明心大师摇头:非也,身边人,恐怕非是真。
这位施主,可以再去寻一寻,真正的亲人。
作者有话说:沉迷算命的作者...我命理学的不是很好,有错的话轻点指正qaq◉ 54、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