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院子里, 褪去了薄薄一层雾气。
原先被遮掩的远山也隐隐能看出些踪迹。
冉如和又想起自己无意识应下的事情，有些不开心。
她总感觉自己又被陆明诚哄骗了，但是点头的好像又是她自己。
不太聪明的小动物跟在陆明诚身后绕来绕去，像一条甩不开的小尾巴。
陆明诚去前院找人, 她不顾自己有些犯困, 也执意要跟过去。
她拉着陆明诚的衣袖, 来回晃晃，走路一蹦一蹦的，嘴里还在叽叽喳喳念着什么回了京城, 我要去找嘉薇姐姐玩！你不许管我，不许找人盯着我。
她的小脸鼓起来, 想起这个陆明诚的一大罪行, 有点不满。
陆明诚低头看她, 小姑娘的身量才刚刚到他肩上过一些的位置。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长高些。
他表面应下，实际上完全不准备更改主意：不是让人跟着你，是保护你。
冉如和不信：可是我做了什么, 他们都会和你说。
她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陆明诚的掌控之下，但是他做了什么，她从来不知道。
她耷拉下小脸：你做了什么, 从来没人和我说。
她想起昨天暗卫的话：昨天暗卫还说你不去参加宴会呢。
她有点不开心，松开了衣袖。
自己揣着小手，哼哼唧唧。
也刚好到前院的位置, 陆明诚牵住她的小手, 不管她有些抗拒的神情。
停住脚步, 低声问她：我找你舅舅说些事, 你要听吗？冉如和不解的抬头：什么事情呀？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陆明诚想也不想, 直接回答。
冉如和有些犹豫, 听起来好无聊，可是她又想赖在他身边。
而且，她还没想好怎么和舅舅说她要回京的事情。
陆明诚好像看出她的顾虑一样，主动提起：我让人给你带了你上次说过想吃的小甜点。
冉如和高高兴兴应下：好耶！她突然踮起脚尖，努力凑到他脸边，吧唧一口亲上了他。
陆明诚被她难得的主动弄的有些晃神，他看着眼前的小动物脸颊微红，十分羞涩的闭了闭眼。
她好像需要很多勇气才做出这事一样。
他的眼神沉了沉，如果不是在这里......害羞什么？陆明诚伸手轻轻勾了勾她唇角，也没等冉如和说出点什么来，进去吧。
连修远在前厅等了片刻，他看见两人手牵着手走进来，其中一个走路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没个正形。
他原本想笑笑小和，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但看到一旁的陆明诚又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
明明岁数也比小和大不了多少，偏生他整个人的气势迫人，眉眼沉沉的样子看着就很有压迫感。
虽然他拐走了自己的外甥女，但是连修远也不好说点什么。
反而还要感谢摄政王替小和寻到他们。
他看着陆明诚和她说了些什么，小和高高兴兴和他打个招呼：舅舅！然后一个人跑走，剩下陆明诚走至前厅，坐到一旁。
明明是客位，他也坐出了主人的气势。
陆明诚深谙在说他要彻底拐走小和之前，应该想给个甜头。
他倒也没彻底骗她，他确实准备给连修远一些生意上的方便。
今岁出西域的商队，一方面是交易，一方面是试探。
他声音沉沉，对着连修远开口道，需要一批来自江南的商品。
临安城旁边的丝绸庄现在在你手上吧。
连修远敛了笑意，神情严肃的点头：是，旁边那个茶庄，我也可以做主。
陆明诚语气淡淡，这些事情其实本不由他来谈：可以，剩下的自有人会来和你交接。
他亲自动手，给自己斟了一盏茶：还有一桩事——他好像隐约听到点脚步声去而复返，但他没转身：过几日，我就要带小和动身回京了。
话好像没说完，但是陆明诚就在此停顿下来。
片刻沉默，连修远虽然料到该是这件事，但他也有些舍不得。
才找到的小和，乖乖巧巧的一小只，便是终生不嫁，他也养得起。
偏偏她跟在了摄政王的身边。
陆明诚的语气只是例行通知一般，不是商讨，也没给人留下反驳的余地。
连修远张口欲言又止，神情有些复杂。
半晌，他叹了口气，先问一个最关心的话题：小和的身份...她可能只能一直无名无份的，虽然她不愿意说，但是她也会委屈。
门廊背后，趴在门上偷听的冉如和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她本应该去吃甜点，可是她突然有点好奇陆明诚要和舅舅说什么。
于是又蹑手蹑脚的跑了回来。
她觉得舅舅的话挺有道理，就是不知道陆明诚听了会不会生气。
这多少有些像舅舅在逼迫陆明诚给她个名分一样。
陆明诚放下茶盏，抬眼对上连修远，语气十分坚定：小和的名分，等她的另一半身世背景查清楚以后，我会给她的。
他难得放下姿态，像是个前来说服妻舅的少年人：我可以保证，不论未来是成是败，我都会只有小和一个人。
不管她想铱誮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
王妃之仪也好，皇后之位也好，只要小和愿意，这些都不是问题。
门外的冉如和听得有些愣住，她呆呆的，陆明诚虽然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坚定过。
甚至不是对着她许诺，是对着舅舅说，哪怕往后他再反悔，起码这一个时刻，他是愿意的。
她垂下眼睫，心头泛起一些涟漪。
可是，陆明诚真的知道她的所有身份嘛，包括她其实是被游嘉良送来的暗探。
等他知道了这一切以后，他还会愿意嘛？冉如和小步小步挪走，虽然她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许诺，可是她心上好像更加沉重了一些。
陆明诚对她好好，但她好像从开始就在欺骗他。
她是不是应该，主动和陆明诚坦白？前厅上，连修远有些意外，位高权重的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态，更诚伦陆明诚一个皇室之人。
皇家子弟本就多薄情。
可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连修远语气掩不住惊讶：小和知道吗？陆明诚轻笑一声，好像在提到冉如和的时候，他整个人才是放松的。
他饮一口茶，语气带着些轻微的笑意：她方才应该就在外面偷听呢。
现在应该已经偷偷溜走了，这只小动物倒是机敏得很。
又好奇又觉得偷听不好的矛盾表情，在她脸上一定很可爱。
可惜方才没法出去把她捉住。
也没能看到她这副小表情。
连修远往外探头看看：小和？在偷听？已经跑了。
陆明诚敛了神情，不管她方才在不在听，我的话都是认真的。
他其实不喜欢向任何人许诺，可这是小和的亲人。
连修远在他面上来回打量，但看不出什么。
他只好叹口气，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好，希望你不要辜负小和。
不会的。
怎么可能会对不起那么相信他的小和。
陆明诚又抿一口茶，放下茶盏起身：你也把这事情和...小和外公说一说。
最迟不过大后日，我们便要启程了。
-冉如和溜回去吃她的甜点，之前超喜欢的甜滋滋的糕点，在她现在压抑的心情下有些尝不出滋味。
她小小啃了几口，还没啃完一个，就放下不想再吃了。
也不知道舅舅和陆明诚什么时候谈好。
她有点想试探一下他的看法。
呜呜呜，她有点害怕。
冉如和漫不经心的戳着糕点，单手托腮，微微蹙眉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陆明诚走过来时，看到她几乎没怎么动的甜点：不喜欢？她猛地回神，被吓了一大跳，心跳好快。
她摇摇头，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我不饿啦！她语气里有点轻微的心虚，陆明诚也只当她是方才偷听还在心虚。
于是他拍拍她的肩，也没戳穿：走吧，回家了。
？冉如和有点不解，这不就是她家嘛？还要去哪里？她对着陆明诚的目光呆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回他的园子里去。
她有些不情愿：可我还没和外公告别呢。
陆明诚伸手牵过她，把她从位置上拉着往外走，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明日你还可以来和他告别。
先回去看看，你还有什么想要带到京中的。
冉如和的小脑袋瓜被她原先的思绪占住，现在一下子转不过来弯。
她跟着陆明诚往外走：不能都带去嘛。
她全都要！可以。
陆明诚纵容小孩，先带一些回去，晚些再找人把其他的送回去。
嗷。
冉如和点点头，她还在想试探陆明诚反应的事情。
可她一时间找不到个好的开口，总觉得贸然一问，都不需要她自己交代，陆明诚就能把她看的一清二楚。
他见识过太多人心，在名利场上你来我往数载，和别人拼权谋的时候她还在被窝里睡大觉。
这么一想，冉如和觉着他说不定也是知道的。
她换了个话题问道：我们还会来江南嘛？会的。
陆明诚抱着她上马车，随口回答。
虽说不知道何年才能有空，但是这大好的山河，他总会带小和去看看的。
冉如和靠在陆明诚身上，抱住他的腰，很依赖的蹭蹭。
有些讨好地问：那我能时常来看看舅舅和外公嘛？陆明诚肯定是没有空陪他，朝堂上的事情好像永无尽头一样，他一定很忙很忙，抽不出这么多的时间。
可她还是想多见见她的亲人。
她眼神期盼的盯着陆明诚看，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陆明诚笑了笑，突然伸手捂住她的眼。
他嗓音低沉，在眼前一片黑暗中显得更加突出的好听。
他道：怎么这么多问题，你自己去问他们吧。
如果连修远肯的话，他们可以一家搬去京城。
冉如和嘟了嘟嘴，感觉陆明诚的气息落在她脸上，有些轻微的痒意。
她想拨开他的手，可惜她的力气和陆明诚比起来实在是微弱。
最后最后一个问题啦。
她赶忙说，趁着陆明诚失去耐性之前。
嗯？冉如和小小声，语气有些轻微的慌张，掩盖在她的问题之下：如果有人骗了你很久，你会怎么做呀？她这话听着太意有所指，虽然想了半天，但是最后问出来的话偏偏一听就知道心虚。
陆明诚轻笑，语气听着好像不是很在意：你骗我了吗？小和。
她被捂着眼，看不到他的神情。
只能凭借一些直觉回答：我是说假如啦！糟糕，好像要被陆明诚发现了。
她赶紧补充一句：我才没有！她眼睛眨得很快，长长的眼睫扫在陆明诚掌心，有些轻微的触感。
陆明诚语气有些轻飘，好像随着马车前行即将散在风中。
他好像轻声说了些什么，但刚好经过闹市，冉如和完全听不见。
她挣扎着起身，想问清楚。
可是乍然可以看见，她被日光弄得有些晃神，身影也晃了晃。
陆明诚扶住她：坐好。
冉如和爬过去，坐进陆明诚怀里。
看起来很像是引诱的一个姿势，但是他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坐怀不乱的意思。
她靠的极近，很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眸，闻起来：你刚才说什么呀？我说，如果我发现有人骗我，会把他关起来，好好审问。
然后再也不相信他。
陆明诚眼底有些轻微的笑意，一晃而过。
他神情有些狭促，难得起了兴致，想逗一逗人：或者，打断他的腿？冉如和在他怀里怂成个鹌鹑，她被陆明诚的话吓到缩成一小团。
脑海一片空白，甚至都不敢想万一陆明诚只等她骗了他的样子。
偏偏陆明诚还慢条斯理对着吓呆住的小动物补充一句：所以小和，你有骗我吗？冉如和下意识的摇头，她不敢坦白了呜呜呜。
会被陆明诚打断腿的！他肯定能做的出来这种事情。
她好害怕。
她该怎么办嘛。
只要回京，游嘉良早晚会找她，她早晚会被陆明诚发现的呜呜呜呜。
陆明诚又轻笑了一声，好像是随口一说，又好像是意有所指：所以小和，你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别去见任何人了。
担任冉如和此时已经呆住，完全听不出这句话的话外之音。
马车停在陆明诚的府邸正门前，她被抱着下了马车。
走至门内，后知后觉的回过神，讨好的在陆明诚侧脸亲一口：我很乖的，你不能不要我。
作者有话说：小和别怕，你肯定不会被打断腿的qwq◉ 61、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