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倏忽吹起一阵风, 把树上的春枝新芽吹得摇摇摆摆。
冉如和小小声惊呼:啊?怎么会,皇帝怎么突然就去了。
那陆明诚岂不是......?她有点害怕,面对这种大事,下意识的想把自己团起来。
然后缩回自己的小窝中。
暗卫好像看出她慌张, 安慰她道:小姐您安心, 不会有事情的。
您就在这和纪姑娘好好呆着, 到时候等一切都稳定了,会有人来接您。
纪嘉薇向前走了几步,握住冉如和的小手安慰她:小和别怕。
她虽然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但是仍旧装出一幅坦然的样子。
当年陆明诚成为摄政王的时候她尚且年幼,还不太懂这些朝堂动荡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可是如今在游嘉良的潜移默化之下, 她多少也懂得一些屈丞相等人的恶行。
虽说很相信陆明诚, 但仍旧害怕那微小的可能。
冉如和就是单纯的不知道陆明诚会怎么样。
接下来, 他是不是要登基啦?皇室里传到这一支,还能有力争夺皇位的只剩下他。
其他除了旁系,就是年龄实在太大, 还疾病缠身。
据说是当年先帝夺嫡时,把所有能威胁到他的人都给废了。
除了陆明诚。
冉如和也只是在某个夜里,她睡不着的时候, 缠着陆明诚讲故事。
才听来这么点。
其他的种种,被陆明诚保护的太好,她一贯不知。
连陆明诚现在在和谁斗争都有些迷迷糊糊。
暗卫原想离去, 却被冉如和抓住。
她想想, 神情有些担忧, 小声开口道:和陆明诚说, 让他、让他小心一点。
暗卫应下, 转身离开传达消息。
冉如和也被纪嘉薇拉回去, 二人好像也没了闲聊的心情。
各自心底都在装着些事情,在这个动荡之际,不知往后的情景。
半晌,还是冉如和肚子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肚肚,扭头冲着纪嘉薇笑笑:嘉薇姐姐,我饿啦,你要吃早膳嘛?纪嘉薇回神,她轻声道:好呀。
她方才想着,若是师兄登基了的话,小和岂不是要当,皇后啦?可是小和那么软,能应付得来那么多人嘛?尤其是宫中人心叵测,阴谋算计到处都是。
不过她想想也觉得,师兄肯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再怎么样,有他在,肯定会护着小和呢。
再怎么不安,还是得吃饭。
冉如和唤了婢女来送早膳,仍旧是一大桌药膳。
只是在旁边放了些糕点。
她一看便知这是从前陆明诚那个外宅之中的厨子做的。
原该是饭后拿来压一压药膳的药味,可她没忍住,趁着婢女回头,伸出小手抓过,立刻啃了一小口。
还是从前的味道。
她逃跑去江南时候就很想念这个,一直以为自己再没机会品尝。
婢女回身,就看见她跟个小松鼠一样把糕点塞到嘴里,望着她瞪大眼睛,好像像是怕她反悔不让她吃一样。
有点可爱,婢女没忍心笑了起来。
她给冉如和添菜:小姐慢些吃,不着急。
冉如和咽下糕点,点点头,随后喝了口放了不知道什么补品的汤。
她的的小脸皱成一团,面上神情十分不情愿。
陆明诚什么时候能够忙完呢,她好像他来陪她吃饭。
哪怕还是吃这么难吃的药膳,有他在身边好像也是不一样。
被哄着吃饭,她肯定不会有这么不情愿。
只是陆明诚,什么时候能够忙完来看她呢?-京郊的驻军大营中,陆明诚亲自坐镇主帐中,翻阅着各路情报。
他周身气息很沉,逼迫的威压感弥漫整个室内,来往的手下人无不小心翼翼,深怕在这时候撞上摄政王的怒火。
只有卓铭杰能大大咧咧的掀了帘帐进来,也不管室内的氛围如何。
他手上多少有点好消息,也不怕被骂。
他一来就说:老陆,那群先头兵已经拦下了。
陆明诚从卷宗中抬眼看他,眉眼微沉:嗯?是那个领头的伪造了虎符,以你的名义调回京的。
卓铭杰往旁边一坐,招呼着人给他倒茶。
战事一起,哪怕只是小幅度的内乱,他和手底下的金吾卫就已经忙的脚不沾地。
屈丞相那个老东西也真会想。
若不是我及时拦下,恐怕回头他还会倒打一耙你有不臣之心。
陆明诚揉着眉心,整个人看着有些阴狠。
他来不及了。
皇帝已经去了,就算真的兵临城下,也无法栽赃给他。
甚至连清君侧这种借口都无法使用。
君已去,剩下来的兵马还能做什么?卓铭杰也觉得这时机卡得真好,虽说不该这么盼着一个小孩子。
但是他这一去,倒是真给他们省了不少事。
他有点奇怪,抓着脑袋:按理说老陆你早上才去探望过那位,下午他就病去了。
屈丞相居然没把这脏水泼在你头上,真是难得。
他做不到。
陆明诚还没开口,后来的游嘉良走进帐中,替他补全了回答。
他把一叠东西扔至桌上,随后道:他走了以后,屈丞相自己也进宫去看皇帝。
陆明诚打开一看,皱起眉。
他和皇帝说了点什么‘为何要把宫人赶到门外’一类的教训之话,皇帝和他吵起来了。
其实已经是先帝,但是时候太短,总忘记改口。
游嘉良想着宫中暗探传出来的消息,眉眼阴沉:他和皇帝大吵一架,皇帝吐了血。
真要算起来,这脏水还得是那老东西自己受着。
卓铭杰有点轻微的惊讶,但是想想屈丞相这人,感觉好像又是这个老顽固做得出的事情。
他随口一问:皇帝身体那么差,他不捧着,还和人吵架,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底牌?陆明诚脸色不是很好看,他周身的气息又冷了冷,开口时声音满是冷意:他确实有别的底牌。
他以为京中驻军不多,找了点兵马化整为零的靠近,先头兵恐怕是障眼法。
陆明诚轻眯了下眼,声音有点嘲讽:他怎么会以为京中会没有驻军。
到底是被他留了个后手,只是如今看来,这一仗怕是不得不打。
卓铭杰震惊的瞪大眼睛:不是吧?他身后有人?那老东西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游嘉良气息阴郁:是我们低估了他。
皇帝那身子,恐怕是被他用猛药吊住的。
本来也就这几天的功夫,可能是今日的争吵,给提前了。
算盘倒是打得挺好,一边可以明面上泼脏水,将舆论扭向自己,一边可以暗地里打个措手不及。
若不是陆明诚从坐上摄政王这个位置开始,就和祖父暗渡陈仓,暗地里缓慢的送了些兵马在京城附近养着。
现在一时从边境调动,哪怕最后还是能打下,但是中间的纷乱,恐怕不是一句两句可言。
卓铭杰有点后怕,这么大的事情,他手底下人一点痕迹都没查到。
他扭头看向游嘉良:消息可准?他眼神直白的就差问一句:你怎么查到的?游嘉良有些轻微的无语,但还是给他解答:屈丞相身边那个最新收了的小妾,是我的人。
虽然他挺有防备,但到底年纪大了,加上又宠爱小妾,就被听了点消息。
卓铭杰神情有一些明显的呆住,他愣了一下,终于理解为什么游嘉良送人还送到陆明诚那边去了。
这是什么,这是一个情报首领的职业病啊!他起身拍拍他的肩,语气略有些感慨:好样的。
游嘉良都不用动脑都知道他在想点什么奇奇怪怪,武将的思路好像就是这么跳脱。
他嫌弃的把手打下:不是同一个原因。
他给陆明诚送去个小美人,是正经的所谓我是为了你好。
他就解释这么一句,也不管卓铭杰听懂没有。
陆明诚沉着气息,起身看着京城附近的舆图。
他回头示意卓铭杰走过来,指着京城附近的一处,问起:把战线拉到这一块,可有把握?卓铭杰正经神色,摸着下巴道:还不知道那些零散的兵从哪里来,但是。
如果不想战事影响到京城的话,这里倒是不错。
陆明诚眉眼沉沉,盯着舆图思索,没多言。
片刻后,一个暗卫走进来,气息有些着急,也没顾得上提前通报。
几人转身,盯着他。
暗卫单膝下跪行礼,缓了缓声音:王爷,方才屈丞相的人送来一封请帖,点明了要给您。
陆明诚上前接过,撕开封口,拿出里面看上去还有些精美的请帖。
打开一看,是邀他今日晚上,于城中最热闹的酒楼一叙。
他看清后,挑了挑眉,嘲讽一晒:他胆子还挺大的。
卓铭杰站在他身后,也看清了这封不怀好意的请帖。
他奇怪的柠眉:这老东西想做什么呢?鸿门宴?不至于。
陆明诚收了请帖,对着暗卫道,和屈丞相手下人说,今夜本王会去赴宴。
暗卫应下,起身出门回话。
按理来说,如今皇帝去了,就算人没去,你是君他是臣,他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卓铭杰仍旧不解:还是说他背后真的有其他人支持?这下连今日心底一直装着事情,导致没什么表情的陆明诚都无语的瞥他一眼。
他顺手把请帖扔给他,回去继续看舆图,无声冷笑道:有没有,都不妨碍他折腾不了多久。
可能是真的有,也许是敌国之人暗地里的支持。
也许是他道尽途穷之后的下下策。
但是不论如何,皇位都会是他的。
他要绝对的,压倒性的胜利。
-夜色深沉,陆明诚只身前来赴会。
虽说这酒楼里他的人不少,暗卫也早早准备下埋伏,但是卓铭杰仍旧很不放心。
一度想要跟着过来。
最后还是陆明诚把他打发走去查兵队的消息。
酒楼今日被清场,虽然仍旧看着灯火通明,十分热闹的样子。
但是隐藏在这浮华气氛下的,是暗藏着的杀机。
侍从带着陆明诚上楼,他着了身桔红色长衫,长发只用玉冠随意的束起。
瞧着有些放荡,一点都不像是年纪轻轻就能和一众老臣对立的气势。
陆明诚也懒得猜这人把自己找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多半是秋后蚂蚱垂死挣扎。
他只是有点想小和了,这一身穿着,她肯定会眼睛亮晶晶的夸他好看。
然后十分害羞的凑过来偷偷亲他一口,再害羞跑开。
若不是这群老东西死活绊着他,给他找了那么多事情,他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法登基。
还在这里耗着与他们周旋,都没空去陪他的小和。
走至顶楼的包间位置,门被彻底打开,席间很奇特的是只有屈永昌一人。
陆明诚不动声色走进去坐下,对面人刚一要举杯说点什么,他声音冷淡的甩了句:挺好,屈丞相如今见了亲王都无需行礼了。
他声音冷冷冰冰,但是话语里的意思暗藏机锋。
他到底也懒得用需要掰扯的摄政王身份说事,就一个,只要他仍旧是皇室中人一日,屈永昌身为臣子,永远越不过他去。
屈永昌端杯的手明显一顿,他寿数也大,头发花白。
他到底还是不敢明着挑衅,起身下跪补了礼。
陆明诚眯了眯眼,看着屈永昌的样子。
他武功不俗,哪怕没有暗卫侯着,也有自信能从这里出来。
可是屈永昌一届文臣,哪来的底气一个人面对他?不过他虽然是文臣,但也不是众人心中那种,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的文官。
在京城锦衣玉食好些年,他气息油腻,浑身上下有些臃肿。
和年轻英俊的陆明诚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他虽然一上来就被摆了一道,但他仍旧稳住神色,重新端起酒杯:在下敬秦王一杯。
屈永昌自己喝了酒,放下后突然说起:听闻王爷身边有个十分受宠的小美人?陆明诚摩挲着酒杯的手指忽然一顿。
他心底已经在冷笑,面上却只是挑了挑眉:是又如何?屈永昌笑的有些猥琐,他一把年纪,仍旧收下和他孙女一般大小的美人侍妾,多少可以看出几分这人品行。
他转了转眼神:也没什么,只是曾有幸见到过她一面,可真真是个美人,怪不得王爷也栽在她身上。
陆明诚握杯的手用力几分,强忍着没表现的明显。
说到他自己还好,他几乎无法忍耐旁人提起小和,还是用的这个语气。
可是屈永昌话语仍未尽,他继续道:不知在下是否能有幸,享受一番这小美人呢?没等陆明诚带着怒意开口,他对上他的视线:若是王爷愿意割爱,在下也愿意支持一下王爷的事业。
陆明诚差点被气笑,合着他找他来,是想来投靠的?可是不论如何,他都无法忍受带上他的小和。
他嗓音沉沉:你能带来什么好处,值得本王拉拢?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强撑着气势,让他放下身段。
真是有够可笑。
屈永昌摇摇头:非也非也,王爷若是想用最小的代价来成事,就知道在下今日这番话可谓是肺腑之言。
成大事者,多少得有所牺牲。
不知王爷意下如何?牺牲他的小和?陆明诚发觉自己的耐性越来越差,他把酒杯猛地搁在桌上,一声瓷器裂开的声音清脆响起。
屈永昌到这里仍觉得事情不急不迫,在他看来,他占尽优势。
秦王,如今已经谈不上摄政王了。
若是不同意,恐怕之后只能做个被囚禁的王爷罢了。
他的神情看得陆明诚面色阴沉的仿佛可以滴水。
他有些后悔今日为何要来这里,和这种废物说话。
有些本事就开始折腾的废物,居然还敢肖想他的小和。
他皇兄真是千条万选,选了这么个饭桶来辅佐。
陆明诚看着他这幅样子,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见过他的小和。
但是他仍旧忍不住脑补他肖想小和的样子,越想越觉得怒意上头。
他顺手拿起旁边摆放着的一只茶盏,在手里晃了晃,用了点内力,隔着一张圆桌,准确的砸到屈永昌额头上。
屈永昌一声惊呼,还有瓷器落到地上破碎的声音,侍从连忙冲过来查看情形。
可是他已经晕倒,在场竟无人敢拦下陆明诚。
他一甩衣袖,大步走了出去。
夜风冰凉,但仍旧没解开陆明诚心中的躁怒。
他和跟上来的暗卫道:去和顾绍勋说一声,让他准备动手。
-冉如和迷迷糊糊的一小觉又被一个梦惊醒,她半坐起身,揉揉眼睛,有点害怕。
梦里的陆明诚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肩上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流了很多血,严重的都快要死去一样。
她害怕极了,小动物神奇的直觉,虽然不是特别准,但是多少会应验几分。
她下床,穿上鞋,满屋子找暗卫姐姐。
今日应该是轮到她站岗。
没等她走一会,暗卫就从阴影中出来,声音冰冷但有些细微的无奈:小姐夜里凉。
冉如和耷拉着小脸,眉心皱起,小声道:暗卫姐姐,我害怕。
她也没想着让人安慰,只是有些话憋不太住。
你能不能帮我转告一下陆明诚,让他、让他小心呀。
她整个人的气息十分弱小无助:我害怕......陆明诚要是出事,她要怎么办。
暗卫安慰人的话也显得没多少感情,有些冷漠。
可能是与暗卫营的训练有关,她面上没什么表情,道:小姐不用怕,不会有事的。
您好好休息,养身体要紧。
冉如和点点头,她还是很相信陆明诚的,只是夜里惊醒后有些脆弱。
可她没料到,她无意识的一个梦境,竟是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说:小和不怕嗷◉ 72、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