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了, 祁太安走了进来, 她一把将摇摇欲坠的祁晏抱住,她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撑住他,祁晏的脸色很难看,祁太安伸手在祁晏眼前晃了晃, 阿晏, 阿晏,怎么了?溺水之人不见光, 只能攀附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比如眼前的祁太安,祁晏抱着求生的信念吻上去, 比祁太安以往都要更狠, 更疯狂。
唇齿相依, 你即是我, 我即是你。
血腥气蔓延开,祁晏清醒过来,他的眼睛张得大大的, 想要将祁太安推开,却被祁太安按住头, 恶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祁晏的脸通红,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 祁太安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撑住虚软的祁晏, 在椅子上坐下。
祁晏迷迷糊糊地抬头去看, 才发现苏玉和阮言都在门外, 他掩住面, 呜咽了两声。
祁太安以为祁晏照旧是害羞, 没怎么在意,还逗了他两句:难得阿晏如此主动,简直是如狼似虎啊。
祁晏没理她,呜咽声更大,祁太安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她将祁晏的手拽下来,祁晏一张哭得通红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眼尾泛红,眼眶中还有大颗大颗的泪往下滚落,无声,却让祁太安跟着难过,她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她那些恶劣的性子全都收了起来,她是喜欢看祁晏哭,但绝不是在这种时候。
她抱住祁晏,柔声哄他:怎么了?陷在祁太安的温柔里,祁晏终于在毫无边际的绝望中窥见一丝希望。
他哭出声来,上气不接下气,艰难地说:望隐,望隐是顾家的人。
祁晏一直活在顾家的阴影里,如今骤然得知身边的人也是顾家的人,他自然不堪打击,茫然之间又吻了祁太安还叫那么多人看见,他更加无地自容。
我还在这里,我永远是你的人。
祁太安伸手去给祁晏擦眼泪。
祁晏愣住,眼泪还是没停,像个空洞的木头美人,失去七情六欲,只是一味地往下垂泪。
祁太安有些慌乱地吩咐:苏玉,去请太医。
她以为祁晏是被打击得太狠,已然神志不清,祁太安很担心他。
祁晏却握住祁太安的手,他的理智回笼,他哑着嗓子道:我没事。
望隐是顾家的人,只当他识人不清,他还有祁太安,祁晏眨了眨眼睛,有些心酸地想,他还会有祁太安吗?祁晏问: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你会一直喜欢我吗?他迫切地需要答案,几乎是死死搂住了祁太安,在等着她的回答。
犹如被风吹雨打的小舟,但求庇佑,祁晏问过之后就再也后话,他在等待命运发落。
他其实什么也没有,无父无母,无家可归,顾家一直如影随形,无论是蜀地还是京城,都没打算放过他。
他想摆脱顾家,他不知道为什么顾家要盯着他不放,他无所依靠,只好一遍一遍地问祁太安。
问他仅仅拥有但也不确定的祁太安。
彷徨,凄凉,让祁太安不忍细看,她郑重而坚定地答: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会一直喜欢你,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弃你,我不会。
祁太安握紧祁晏的手,抵上他的额头,我们永远在一起。
如此肯定,祁晏应该知足了,但是他又问:你不会是顾家的人吧?顾家犹如鬼魅,驱散不尽。
祁太安哭笑不得,但也知道眼下安慰祁晏最重要。
不是,我是你的人。
祁晏手指一缩,他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知道该应什么了,祁太安抱着他站起来,我送你回相思殿。
我,我想知道更多。
他低着头,拽住祁太安,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这么怕顾家,他实在是高看了自己,以为他早已经走出了顾家。
殊不知仍旧如临深渊,忐忑不安,像是易碎的琉璃,很容易就会破开。
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要知道更多,知道为什么望隐要背叛他,知道顾家为什么还要盯着他。
那好。
祁太安又坐回去,旁边就有一把椅子,她却把祁晏揽在怀里,不打算放手。
祁晏的背牢牢贴着祁太安,祁太安握着他的手,祁晏不自在地动了动,但没想着要下去。
有祁太安在,祁晏那颗乱动的心终于沉静下来,祁太安的手心很热,化解一切寒意,祁晏也不是太害怕了。
他有可以依靠的祁太安。
说吧。
祁太安看着望隐,其实昨晚上她跟苏玉已经问得很清楚,但既然祁晏想要知道,望隐再说一遍又有什么关系。
况且,望隐背叛的本就是祁晏,祁晏才是望隐需要坦白的人。
你捡到我之后,大夫说我高烧,可能会烧糊涂,但其实那只是暂时的,不过三五日,我就好了。
望隐不敢看祁晏,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说话,我本来就是四处飘荡,死了都没人知道的乞丐,我怕你知道我痊愈之后,不肯留下我,便继续装傻。
祁晏对他很好很好,是他这短暂一生里,遇见的最好的人,不仅让他有地方住,有新衣服穿,还会给他好吃的东西。
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弃你。
望隐昨夜向祁太安坦白的时候,远不如他今日对着祁晏这般痛苦。
没有人插话,他们都把这些留给祁晏和望隐,要问什么,要坦白什么,都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
那是为什么?许是有了祁太安的支撑,祁晏真的平静下来。
因为我想活下去。
纵使活得艰难,活得困苦,望隐却依旧想要活下去,他太珍惜他这条性命,为了保住性命,他什么都可以舍去,包括祁晏。
他到王府的一个月后,有人在王府里找到他,那人打听到,他是王府里,唯一近身伺候祁晏的人。
他需要望隐替他注意祁晏的任何消息,包括祁晏每日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这些他都要知道。
我没同意,想要蒙混过去,但那人让我吞下去一粒药丸,每十天需要吃一次解药,不然我就会痛苦而死。
望隐没信,他一直在江湖上飘着,任何手段都见过,根本没听过有什么十日丹。
但到第十日,毒药发作,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为了继续活着,他不得不答应了那个人。
我跟着王爷来到未央宫,十日之内,我根本出不去。
临近约定的日子,望隐心急如焚,却仍找不到将消息递出去的法子,未央宫里人人都是苏玉的眼线,他根本避不开。
之后呢?祁晏追问,他是知道望隐有多怕死的,平时手上划了个不大的口子,他也会着急地来问祁晏,他是不是要死了。
拿性命威胁人,实在是最最下等的法子。
之后谢家将我送进了宫里。
突然出现的陌生声音,祁晏吓了一跳,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望隐旁边居然还倒着个人,他当时注意力都在望隐身上,才没发现这个人。
这个人祁晏也见过,是谢家送进来的那个蜀地厨子,被苏玉当做望隐不见的借口的宋阿山。
祁晏终于也明白过来,苏玉为什么要牵扯上宋阿山,因为他们两个都有问题,都需要消失。
宋阿山直起身子,他虽然被绑着,又是仰视,但他依旧气定神闲,比之对祁晏很愧疚的望隐,要好得多。
谢家以为我是他们的人,顾家以为我是他们的人,实际上,我只是我自己。
宋阿山从敞开的门望出去,他摇了摇头,我不喜欢皇宫,连天都是拘束着的,但我发现,皇宫才是让我潜心做菜的地方。
自从顾昭然入京城做皇夫,顾家就安排了很多人在京城,这些人都是他们的眼线,可以让他们在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启用,宋阿山就是其中一个。
他只是一个厨子而已,先后被顾家和谢家找上,都想利用他去探听消息。
宋阿山笑起来,那笑里多半有几分不得自由的凄凉,真是人倒霉,走到哪儿都倒霉,都不得安宁。
顾家制住人的法子都一样,望隐没办法往外递消息,于是宋阿山就在看似是谢家的殷勤实际上是顾家的安排下,进了未央宫。
他每日都要去外面买菜,他只用他亲自挑选的东西做菜,这样就得了传递消息的机会。
实际上,早就盯上他们了。
祁太安安排人盯着望隐,是因为她太多疑,她只相信她身边的人,就算是皇叔身边的人,也在她怀疑名目里。
至于宋阿山,是谢家送过来的,若是谢家毫无企图,恐怕谢一水自己都不会相信。
这两个人都有人盯着。
但其实,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这一次,全然是因为宋阿山和望隐自己露出了马脚。
我厌倦了,宋阿山往后一靠,我只是想要做菜而已,我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名厨。
不做谁的傀儡,死就死了吧,宋阿山破罐子破摔地想。
你要死,也别连累我,我是想活着的。
望隐呜呜地哭出来。
对不起啊。
没什么诚意的道歉,宋阿山和望隐是连在一起的,一旦宋阿山出事,望隐势必被他拉下水。
我这个人,就是自私。
你不是自私,你只是想要我的命。
望隐又哭着骂了一句。
祁晏走到望隐跟前,就像刚刚站在门口一样,他想安慰的手也没有落下去。
作者有话说:耶,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