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岁只觉得面前的男人如同潜伏在黑夜里的毒蛇, 阴冷黏腻,纵然在笑,却能在下一刻毫不留情夺取你的生命。
她弯了弯唇角, 坦然地回视他:二皇子殿下不应该先给民女一个解释?秦泽也唇角的笑意加深:哦, 宋姑娘这是在怪罪本宫?怎会。
她轻笑了下, 道:只是民女如今已有孕八月有余, 时常会感到饥饿,向门口的宫女姐姐讨了吃食, 可谁知等了一整天连口水都没有一杯,这不是着实饿的谎了, 便出来寻些吃的。
男人眉头轻拧了一下, 左手食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轮椅的扶手,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而后及其冷漠道:把今日侍奉宋姑娘的宫女全部乱棍打死。
短短一句话,葬送数条人命。
宋知岁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覆在肚子上的手不自觉抓紧了手下的衣服。
面上保持着乖巧的笑意, 就听到他说:宫女不懂事, 本宫替她们同宋姑娘道歉。
顿了顿,如同蛇芯般阴冷的话语也一起钻入耳内。
宋姑娘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同她们一样不懂事, 本宫可是很期待见到未出世的小侄子。
言外之意,若是她在做出惹他不高兴的事情, 那下一个被杖毙的就是她和肚子里的这个枕头。
院落内一时安静了下来,气氛逐渐的凝重, 周围的宫女太监连呼吸都轻了半分。
没想到夜深了, 二哥宫内倒是热闹得紧。
院外蓦然高声响起一道沉稳的声音。
话音未落, 修长且熟悉的人出现于院门口, 一袭玄袍上是金丝绣着的蟒蛇, 腰间一块上好的墨玉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阿元激动到无声地喊:姑爷。
宋知岁反应极快的作泫然欲泣状,将随身携带的帕子按住眼角后,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看得周围的太监和宫女一愣一愣的。
就连秦泽也也被宋知岁突变的情绪怔的反应慢了几瞬。
随即,转动轮椅换了个方向,含着笑道:三弟来的可真巧,本宫刚想差人去请你,你这就来了。
秦煜眉目微挑,扫了一眼院中的情况。
看到小姑娘高隆起的肚子,心下一惊,差点从阶梯上摔下去。
面上从容不迫地收回眼,淡笑地看向秦泽也:孤听闻二哥今日接了一位女子进宫,刚好是孤的旧识,便想着来瞧瞧是否属实,未曾想倒是来巧了。
秦泽也低笑了声:毕竟涉及皇家血脉,三弟平日里政务繁忙,本宫也是想着帮你分担一二。
搭在轮椅扶手上的左手食指却逐渐越敲越快。
秦煜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只因烦躁正不自觉加快速度的手,知道他此时定是气恼得不行。
墨色的瞳内划过一抹不被察觉笑意,朝着宋知岁招了招手。
时候不早,二哥身子一向不好,可得早些休息。
停顿了一下,看着小姑娘手扶着肚子迈着小碎步到自己身边后,才继续道,那么人孤就带走了。
秦泽也看着依偎到男人身边的宋知岁,漆黑的眼内是被压制的戾气,手紧紧的握住轮椅的把手。
好半晌,突然露出一个笑,刻意道:宋姑娘真是好福气,本宫可是越来越期待见到小侄子了。
仿佛被阴冷的毒蛇缠身,宋知岁手臂上顷刻间爬上了层鸡皮疙瘩,一只手仍然用手帕按着眼下,一只手扶着肚子,软着嗓子道:民女定不辜负二皇子的期待。
小院内刹那安静了下来,秦煜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秦泽也。
微勾唇角,意味深长道:倒是二哥可要抓紧些了,正好孤这边有几位佳人瞧着是二哥喜欢的模子,晚点差人送来。
顿了下,见他张口要拒绝,淡淡的补上了最后一句:免的父皇又觉得是做弟弟的不顾全兄弟。
秦泽也凝视了他良久,拒绝的话被堵在喉中,唇角微扯:如此,便谢过太子殿下了。
气氛几乎降至冰点,风在此时应景的逐渐大了起来,将宫灯内的火吹得明明灭灭,影子也渐渐地张牙舞爪到近乎扭曲。
宋知岁离开前看了一眼轮椅的扶手,好家伙,差一点就要折了。
走在前头的太监用手中的宫灯将狭长的道路照亮,两边是高耸的红墙,便是看一眼都觉得压抑。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秦煜身边,白皙的小脸上丝毫没有一点伤心的模样。
声音软糯:你若是再来得晚些,我和阿元就又被软禁起来了。
话音刚落地,就感受到身边的男人气压低了好几个度,她有些懵,抬头瞄了一眼男人,只见他面容紧绷,薄唇紧紧地抿着,心情似乎很差。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但也没开口询问。
想着可能是自己混到皇宫内添了他不少麻烦,还要特意得罪人跑过来救她。
便弱弱地闭上了嘴,垂下眼睫紧跟他的脚步,打算等没人的时候再同他解释。
但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走路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让她不由开始吃力,需要小跑才能跟着他的脚步。
一跑假肚子就颠得慌,她便停下来缓了几口气,却见距离因此直接被拉开。
眼见着那道身形毫无停留的意思,宋知岁忍不住撅了撅嘴,委屈涌上心头,方才就算再被软禁一次她都不会哭,但此刻眼泪止不住地往上涌,不消片刻就聚集在眼眶里。
秦煜察觉不对劲,转头一看小姑娘倔强地站在原地,挺着偌大的肚子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
此时随行的所有宫人都停驻在原地,谁也不敢动。
秦煜叹了口气,妥协的往回走到她面前,垂下视线温声地问:怎么了。
他若是不问,宋知岁或许还能忍忍将眼泪憋回去,但此时随着他的话语,委屈感爆棚,哽咽着嗓子说: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都跟不上了。
秦煜身上的气压依旧很低,纵然他已经在极力抑制,但心口不断翻涌的酸涩和晦暗,让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孤……他张了张口,好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他确信自己从始至终都未曾碰过宋知岁,且分隔整整一年多,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不可能会是他的。
一想到他的小姑娘不知在何时已改嫁,甚至在给别的男人孕育后代。
他恨不得当场弄死那人。
宋知岁:……她不知道他原来在意的是这个,一时语塞,尴尬地眨了眨眼,眼眶内聚集的眼泪顺势往下滑。
扫了一眼周围已经避让三舍的宫女太监,刚想说是假的,就被眼前神情落寞的男人打断。
嗓音中透些许失落:对不起,你若是不想说便不说。
顿了下,伸手将用指腹轻轻地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掉,叹息道,别哭,是我不该问,也不该走太快。
小姑娘既然能挺着八个月的肚子从边境不远万里地混进皇宫来找他,想来肯定是受了欺负,他如此逼问下去,只怕是会让她更伤心。
她若是不想说,那他便自己查,若是被他知晓了这个人渣是谁,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至于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若是她不介意,他也可以养在名下,给他一个名分。
宋知岁完全不知道短短一瞬男人因为她那颗眼泪脑补了一场虐心情爱。
但听到他说可以不说,想着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风险,便也没在多说。
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弯了弯眉眼,露出唇角边的两个梨涡:那你走慢些。
嗯。
秦煜应了声,反手握住她小巧的柔荑。
垂下眼睫将眸内暴戾的情绪尽数遮掩。
顺着道路一直往北走拐过一个弯后,就到了东宫,宋知岁觉得这个地方万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环顾了一圈周围复杂的其他路线,才发现她们刚才拐错弯是误打误撞地直接到了东宫门口,却因为太过于慌乱,转头就跑没留意为首的那个她觉得眼熟的人其实就是秦煜。
想起这个,她侧头疑惑地问:既然你听到流言了,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秦煜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台阶,闻言,解释道:最开始暗卫来报传言时只觉得荒缪,后来一想事出反常必有妖,便派了人去客栈找,没想到晚了一步,被秦泽也的人先一步劫走了。
顿了顿,转头看向她:他从不做无用之事。
宋知岁认同的点头:他原本想用我同你做交易,但现在计划没得逞,估计要气死了,我们离开前我看到他把扶手都快掰断了。
谁让他小气到连口水都不给我们喝,活该气死。
阿元在身后突然出声。
吓宋知岁一跳,就看到气哼哼的阿元尽职尽守地跟在身后,听了一路。
秦煜轻笑了声:你知道外头现在传成什么样了吗?宋知岁摇了摇头。
晚间暗卫来报的时候说是孩子都出生了,我去昭阳宫的路上时还在想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敢造谣到太子的头上,毕竟涉及皇家血脉,弄不好是会被砍头的。
轻敲了敲她的头顶:没想到是你。
也让他止不住地心疼,小姑娘竟然不惜名声和性命用尽方法只为了见到他,也不知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宋知岁吐了吐舌头,突然问道:对了,二皇子的腿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