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岁虽然昏迷了八天, 但是被大火灼烧的感觉还历历在目,那种浑身冰凉,忍不住去靠近火源的感受让她觉得仿佛就在昨天。
却已是八天前的事情。
她眨了眨眼, 马车内燃了两盏火光, 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 映照在车壁上显得张牙舞爪。
她疑惑地环顾了一圈不算小的马车内, 疑惑道:我们要去哪里?秦煜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让她侧靠着, 以防压着伤口,另一只手将她散落的碎发挽到耳后, 道:郑州。
随着他的话语, 因沉睡被一起掩埋的记忆猛地窜了出来,她立马坐直了身体,却不小心扯到伤口, 嘶了一声。
秦煜眉目轻蹙, 将她又按了回去:你背后的伤口还没好全, 暂时不要大幅度的动作。
宋知岁着急道:我先前撞见二皇子和后宫的嫔妃在偷/情,听那个嫔妃说郑州的洪灾很是严重,但递交上来的奏章被二皇子从内阁扣押了下来。
嗯, 我知道。
他应了一声,道:郑州的灾情已经刻不容缓, 我们现下便是在去郑州处理洪灾的路上。
对了,我是怎么……短短八天的空缺, 让她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解答, 她说着仰起头看向秦煜, 视线却对上了男人的下巴。
伸手触碰, 略微有些扎手, 她语气一顿,话锋转了方向:你怎么长胡渣了。
秦煜轻笑了声,握住小姑娘的手包裹在手心内,指腹轻摩着她的虎口,揶揄道:好看吗?她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好看。
茶色的杏眼却逐渐起了雾,喉间哽住。
秦煜见那双方才睁开没多久的眼眸含了泪,他叹了口气:别哭。
顿了顿,将小姑娘抱到怀里坐着,像是哄孩子般,拍着她的肩膀,温和道:不过是连着几天赶路,舟车劳顿,忘了打理,你若是不喜欢我明早便剃掉。
宋知岁忍着哭腔摇头:不是……她摸着冒出来的胡渣,就是觉着你变丑了……秦煜:…………合着她是被丑哭了?宋知岁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可能是睡得太久了,再见到秦煜却看到面前的人同自己记忆中不同,忽然有了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
秦煜抬手用指腹擦掉溺出来的泪珠,轻声道:等郑州的事情结束后,我送你回宁阳城。
她怔住,呆呆地看向秦煜,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呢喃道:回宁阳城……嗯。
他应了声,眼睫半垂遮住了墨色的瞳,也一并将浓稠地情绪一起压下,声音轻而哑:你既然不喜欢皇宫,直接同我说便是,翻墙太过于危险。
她又楞了一瞬,下意识道:是阿元同你说的?秦煜抬起眼看向她,轻敲了下她的额间:关注点错了。
宋知岁捂住额头,小声道:说话就说话,打我做什么。
话毕,她脑中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猛地垂下眸子看向自己的肚子,就见那里依旧鼓起,一副怀胎快要临盆的样子。
她歪了歪头,伸手覆了上去,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还是原来的那个枕头,可方才那位女太医分明给她把过脉,不可能还能瞒得住啊。
这般想着她试探性地看向秦煜,话还出口。
就见一双大手一起覆在了她肚子上,语气无比的柔和:你放心,孩子没事,听太医说再过半月就能临盆。
宋知岁:???太医是失心疯了吗?她呆滞地问:这个太医……信得过吗?秦煜挑了挑眉,看着小姑娘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无声地笑道:怎么?觉得太医不可信?宋知岁木讷地摇头:不是,我觉得……太医可能脑子不太好。
无缘无故挨骂的太医:………???秦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是抑制不住地闷笑,引得胸膛上下起伏,让靠在他怀里的宋知岁也跟着一起颤动着。
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奇怪道:你笑什么。
突然想起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笑意染上了他的眉眼,透着淡淡的柔和。
宋知岁皱了皱眉,觉得他是在内涵自己,但没去细究,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掀开了些车帘。
皎洁的月光洒下,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映下一地斑驳的光影,马车絮絮的进行,寒风顺着缝隙从外头钻进来。
宋知岁收回手,放下车帘问道:大约还有几天到郑州?秦煜将她被风吹得冰凉的手放进怀里焐热,一边回道:快的话三日,慢的话大约在第五日就到了。
郑州的洪灾已经积压了一月有余,具体情况尚未得知,到时我会留牧祈在你身旁保护。
她点了点头,想着那日听到的话,简单地重复了一遍给秦煜。
说完后,秀眉轻拧,疑惑道:不过二皇子为何要帮着那个妃子隐瞒郑州的洪灾?还瞒了整整一个月,事关数万百姓,事情一旦被捅破,他就不怕降责?秦煜垂着眼眸,把玩着她手腕上的手镯,铃铛细碎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他看着手腕上因为捆绑而导致的伤口,眸内滑过了一抹冷意。
语气漫不经心:那是因为他在赌,赌到底是事情先败露还是……皇帝先死。
车内氛围徒然凝重了起来。
宋知岁下意识的压低了呼吸,很快反应过来,声音小了半分:所以你父皇身染重疾和二皇子有关?她顿了一下,声音又小几分,几乎是在用气息说:他……下毒了?秦煜轻声笑了一声,又拨弄了一下镯子,看向她:没错。
宋知岁纵览那么多的话本子,几乎是想都不用想,像是窥探到了惊天秘密,张大了嘴,声音依旧小,继续往下说:不会是与二皇子私通的那个妃子下的毒吧,我的天……说完后,她捂住自己的嘴,掀开了少许车帘想要去看是否有人会偷听到。
见马车外并未有侍卫随行,松了一口气,悄悄道: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太医难道查不出来?秦煜神色很淡,慢条斯理道:说起来若不是因为你误打误撞地撞见他们,我还真找不到与秦泽也合作下毒的人是谁。
顿了顿,眼睫抬起,眸中闪过凉意:你被抓后,根据阿元提供的线路,我将那个冷宫连带着附近翻了个底朝天,果然被我找到了蛛丝马迹。
他的语气更冷了:袁妃,五年前进宫,膝下并无子嗣,中书侍郎的庶女,其生母为苗疆一脉,善用蛊毒。
宋知岁闻言,又调整了一下坐姿,侧头看向他:所以你父皇中的其实是蛊?他弯了弯眼尾,低下头:你想听实话吗?宋知岁:…………都到这个时候了,难道她想听假话不成。
别卖关子了快说。
秦煜抿了抿唇,看着小姑娘视线微沉,倾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才缓缓说道:蛊毒皆有,这宫中可不止一个枕边人给他下药。
宋知岁惊呆了,震惊道:那你父皇能活那么久,也是一种本事。
下一刻额上又被敲了一下,她吐了吐舌,不解道:那太医院呢,难不成所有的太医都秘而不宣?秦煜淡淡道:你觉得一个注定活不过几月的皇帝和能弄死自己的贵人相比,谁会更重要些。
宋知岁眨了眨眼,浅猜了一下:若是我的话肯定不会选皇帝就是了,先不说他命不久矣,皇宫内那么多要搞死他的,大家几乎都上了一条船,一旦谁先实诚地说出口,第一个死的估摸就是太医。
说到这,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落下了什么,突然转过脑袋,直勾勾地看向秦煜。
讷讷道:你,你不会也……秦煜挑了挑眉:你猜。
宋知岁:…………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应,应该没有吧。
只见他笑了一下,而后凑过来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灼热的呼吸扑在耳畔,耳框迅速地红了一圈,泛着痒意,她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
就听到深沉的声音传入右耳: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下毒呢?感觉到小姑娘不动声色地开始挪位置,想要远离他,他看着那双徒然变惊恐的杏眼,轻笑了声。
将她抱起揽在怀里:逗你的,我没那个闲工夫去下毒。
宋知岁顿时松了一口气,就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不过……他顿了顿,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又开始惊慌的眼,觉得十分有趣,沉声道:太医院剩下一些没有被叮嘱过的人,都被我敲打了一番,以保证没有人会泄露任何关于皇帝中毒的消息。
就算有,在他还未将消息彻底传出去前,先一步变成死人。
宋知岁瞬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小声道:我没听见,我不知道……说着她蓦然停了下来,看向秦煜的杏眼中带着愠色,像极了小猫咪炸毛:我不想知道那么多秘密,快闭嘴,不许说了。
秦煜闷声轻笑:好,不说了,一会儿驻扎休息时让阿语给你熬点粥喝,等进城了,带你去吃你想吃的。
嗯,好。
她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