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在地动山摇的一阵晃动后, 缓缓朝侧边移动,没一会儿杂草丛生的后院映入三人的眼内。
随之而来的还有豆大的雨珠从天空落下打在三人的脸庞。
大雨似乎已经下了好一阵,没有了石墙的阻碍, 水势顺着往暗道流淌。
宋知岁伸出手, 手心内没一会儿就被雨珠打湿, 冰凉的触感落在手掌上, 她垂眼看着自己的手。
声音极轻:看来东内城也难逃一劫。
阿语帮她将斗篷的帽子带上:雨势有些大,姑娘先在此避一避, 容奴婢去寻把伞来。
宋知岁拒绝了她:不必,殿下说接我们的人就在外边, 直接过去便好。
阿语犹豫了一下, 又看了一眼雨势:可是……她还未说完,就见宋知岁已经走进了雨幕里,红色的斗篷在漆黑一片的荒宅里透着几分诡异。
马车就在门口等着, 她们只走了一小段路便出了废宅。
宋知岁上车后, 掀开车帘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景物, 不知是因夜已深还是地方偏僻,他们所在废宅周围竟然没有任何一点光亮。
在磅礴的大雨中分外的寂静,像是许多年都未曾有过人烟。
宋知岁将被雨淋湿的斗篷摘下, 放置在一旁,眸内明暗不清。
到了袁府的外围后, 阿元用轻功带宋知岁回小院。
而阿语则是由其中一个暗卫送了回去。
临近丑时,此时袁府分外安静, 宋知岁进屋前蓦然看了眼先前整个府宅内最是光亮地方向, 就见那处虽暗了些许, 但仍然却是整个袁府目前火光最足的地方。
她歪了歪头, 突然问道:袁李固娶妻了吗?阿元正在用手巾帮她擦拭方才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听闻后随口一答:娶了,但没多久就亡了。
宋知岁坐在凳子上,眨了眨眼,略微有些不解:没再娶了?阿元:嗯,卷宗里记载他在未当上郑州知府时与同镇的一位商户人家的姑娘成婚了,但新婚三个月后,发妻生了一场大病就没了,此次后并未续弦。
每个官员自上任后,都会由户部彻查此人的生平往事,以便确认是否可以担任此职,所以袁李固前半生的卷宗阿元早就在与牧祈一同调查中仔细地翻看过了。
里面详细地记载了他从上到下,包括周围亲戚的一切信息。
宋知岁皱了皱眉,先前她一直都觉得袁李固头脑简单,还有些听不懂人话,做事也是奇奇怪怪,有时胆子大到可以无视秦煜的太子身份,有时又非常敬畏。
对他们客客气气。
像是一个身体里有两个人一般。
还有三十多个姬妾一同生活的院落,也格外怪异。
因着白日里袁李固带着他们硬是参观了一圈,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袁府非常大,三十多个姬妾分开各住几个小院绰绰有余,为何非要关押在一起。
还修高墙,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不让她们逃跑?宋知岁想了一圈,觉得脑袋乱哄哄的,一时觉得自从到了郑州之后,遇到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奇怪的。
她看向阿元:明日辛苦你跑一趟,抄一份袁李固的卷宗。
阿元应下:是。
——深夜,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珠将窗户打的噼啪作响,风卷着小院里的树摇曳,在漆黑的夜里,张牙舞爪的肆虐,本就将秃的树干,掉落了一地的叶子。
宋知岁再次做了一个噩梦,相比在宁阳城做的两次,这次更显诡异静谧,梦中是一片白蒙蒙的雾气,她想伸手将面前的白雾挥开,却发现如何都没有用。
不论是往前还是往后,或是左右,迎接她的都是白雾,没有建筑亦没有人。
她张嘴大喊了一声,却发现没有任何一点声音。
整个世界安静到可怕。
她开始慌乱地往前跑,不停地跑,跑到就算是在梦境中也能感受到胸腔内的心正在剧烈跳动。
直到前方一个黑影破开白雾,赫然站在不远处。
她拼命地跑向那个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她看到了那人的脸,脚步顿时停住,再也无法动弹半分。
恐惧伴随着那人背后一同出现的黑雾乍然升起,她的双脚仿佛被焊在原地,就算她再用力地试图抬脚,也丝毫没有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她一步一步走来,身后的黑雾将白雾吞噬,一同染成了黑色。
没一会儿她看到整个世界变成了黑白两色,白雾似是想要抗衡,最终却依旧被染得通黑。
小娘子……那道纤细带着奇怪腔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宋知岁听着自己几乎要窜出来的心跳声。
整个身体紧绷,如同箭上的弦。
杏眼被迫直视那双细长如豺狼一般的眸子,里面的恶意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动了动手,发现除了脚之外,别的地方依旧能动。
虽然是梦境,但她心里暗想,要是这个脏东西再靠近她一步,她就挥拳打死他。
余光却蓦然扫到黑雾中不知何时出现了画面。
雾气太重以至于她看不太清,只能模糊地看到一间非常华丽的屋子,最中间好似是一个纯金打造巨大鸟笼子。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一个分外眼熟的镯子。
容不得她仔细辨认,耳畔突然又响起了一道格外熟悉的声音。
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宋知岁。
宋知岁……她觉得有些烦,因为她还没看清那片黑雾中的画面,她此时并不想醒过来,身处梦境中,让她就算是面对再可怕的人,都徒然升起了几分勇气。
甚至莫名地想要与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脏的脏东西打一架。
宋知岁,醒醒,宋知岁……随着声音的不断响起,她眼前的黑白画面顿时扭曲在一起,整个世界像是被□□起来的纸团。
近在眼前的脏东西也随之扭曲,那张苍白到病态的脸配上乌青的眼圈和凹陷的脸颊,最后再加上血红的唇色。
让宋知岁在抽离梦境的一瞬间,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
对不起,她不该挑衅,她道歉。
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双眼,在漆黑的夜里闪着微光,毫无防备的她在被脏东西吓过之后,再度又被秦煜吓得差点心悸。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就要尖叫出声,嘴都张开了,蓦然看清面前的人是满脸担心的秦煜。
连忙把自己的嘴捂上,拍了拍还在疯狂跳动的心口,缓了好几口气才悄声道:你怎的现在才回来?秦煜伸手将小姑娘满头的汗水擦掉,叹了口气:不放心你,便回来看看,一进屋就见到你被梦魇了。
提起这个她猛然想起梦中听到的声音,应当是秦煜在唤她。
她连忙将方才梦到的景象与他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她可惜道:若是你晚点再唤我,我或许能看清那个镯子的样式。
秦煜在听完她的描述后,眸子瞬间沉了下去,就连语气也带了几分严肃:你方才说得那人,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袁妃的弟弟,袁文翰。
晚上的那场鸿门宴里,他也在。
宋知岁想起在青楼的二楼她往三楼走,而脏东西刚好从三楼下来,后来她发现的那个空位估摸就是脏东西的。
秦煜将滑落的被子往上提了提,不放心地嘱咐道:此人城府极深,若是无意撞见,躲远些。
她侧头看向坐着的秦煜,微皱了皱眉:可是你不觉得我突然梦见这些很奇怪吗?而且那个鸟笼太大了,大到不像是……关鸟的,反而像是……关人。
秦煜接过她的话,确定了她心中的猜疑。
他解释道:你说的那个笼子,一般是用来关人,被关的人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金丝雀。
是一些王公贵族特意打造出来,用以满足他们变态到扭曲的心理。
宋知岁听完他的解释后,一时觉得有些冷,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所以袁文翰也打造了一个?秦煜看向隐隐透着害怕的小姑娘,抿了抿唇,伸手将她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拨到一侧,安慰道:如果你的梦境是在给你警示些什么,那他现在要么已经拥有,要么正在打造中。
他说完后,周身戾气渐起,眸内划过一抹凉意,怕就怕,这个笼子是为了小姑娘而打造的。
可他们才到郑州一天,按理来说袁文翰不应该这么快就盯上她。
况且……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看向她:你今日在青楼与袁文翰见过。
肯定句。
不带一丝疑问。
宋知岁眨了眨眼,而后在他的视线内点了下头:我去找你的时候,在楼梯上与他撞见的,他那时好像刚从房间内出来。
秦煜看了她一会儿,半晌,叹了口气,小姑娘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袁文翰是个极其变态且疯魔的人。
不过十八岁,却能将整个郑州搅得天昏地暗,几乎要将全城的人一起拖进地狱为他陪葬。
作为袁家唯一的嫡子,不知被哪里来的僧人告知袁文翰天生命薄,活不过弱冠之年,而因此受到了整个袁家的纵容和宠爱。
作者有话说: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