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搂着胸口处的被子, 除了伤口有些痒意之外,毫无其他感觉,倒是阿元站在旁边心焦地看着线被一点点扯出来。
她眼见着阿元面容逐渐扭曲, 牙紧紧地咬着唇, 仿佛伤口长在她的身上。
好笑道:阿元, 一点都不疼, 你放松些,别给咬出血了。
阿元皱着眉:怎么会不疼, 那么长的伤口。
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讨厌的事情, 她咬牙切齿道:若是有机会的话, 我一定要把秦泽也的脑袋拧下来。
女太医:………………手一抖,差点没夹住线。
提起秦泽也,宋知岁眼眸沉了少许, 他们离开上京城已经有大半月, 老皇帝已经病入膏肓, 现在只要老皇帝一死,他便可以只手遮天。
郑州的水患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将线全部拆掉后,太医松了口气, 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嘱咐道:已经大好了,等结的疤掉了, 就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伤口太深, 疤痕去不掉了。
宋知岁将衣服穿好, 无所谓道:没事, 谁还能看到我后背不成。
话是那么说, 但女子留疤, 不管是不是在隐蔽的地方,被传出去都会留下诟病。
脖颈处被剥掉的小块皮肤,结了层薄薄的疤,边缘隐隐翻起了些,似掉非掉的粘连在新生出来的肌肤上。
太医将药细细的涂抹在边缘处,让伤口能恢复得更好。
幸好,皮只被剥掉了些许,且发现得也很快,不然怕是也要留疤。
那她的太医生涯怕是就要止步于此了。
扣扣扣。
门突然被敲响,宋知岁与阿元对视了一眼,前者迅速地将衣服穿好,连带被扔在旁边的枕头也一并塞进去。
后者则是将帷幔放了下来,才绕过屏风走到门口,询问道:哪位?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属下牧祈。
阿元将门打开了些,就见牧祈一人站在门外,一身黑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浑身散发着冷意,发梢上还沾着雾气凝结的水珠。
她赶忙侧开身,让牧祈进屋:快进来,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嗯。
他应了声,而后道:有件事需要转告姑娘。
进屋后,他先是行了个礼,才伫立到屏风外,提高了几分音量,以确保宋知岁能听到。
据暗卫收集到信息,袁李固还有一个同胞兄弟,未满周岁便夭折了,至于余淑华……他顿了下,语气严肃了几分,袁家已经知道殿下假死的消息,并且将当年遗留下的所有消息全部销毁了。
包括早年与余家接触过的人,也都死于非命。
宋知岁皱了皱眉:看来袁李固动手了,不过……她想起白日里袁李固那些诡异的举动,以及最后临走前,他说‘胞弟鲁莽’……可牧祈方才分明说同胞兄弟连周岁都没熬过,那么袁李固口中的胞弟从何而来?仿佛一张大网,所有的线混乱的连接在一起,却始终无法打通,让她找不到出路。
她抿唇思索了一番,依旧毫无头绪:我今日去找了袁李固,他有些奇怪,仿佛身体里有两个可以随时切换的芯,甚至会自己同自己对话吵架。
她停顿了一下,将在书房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屋内的人听完之后介沉默了下来,好半晌,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
依姑娘所说的情况,袁大人怕是被他同胞弟弟附身了。
其他人:………………说了跟没说一样。
宋知岁无语的瞥了太医一眼:你说他是癔症我还信几分,不要同我扯鬼神之说,我不信。
太医诺诺的张了张嘴,更小声地反驳:可癔症不是这种症状……宋知岁没理她,看向屏风外模糊的身影:麻烦你将此事转述给殿下,或许对他有用。
牧祈:是。
顿了顿,想起殿下的嘱咐:近几日袁家行事不顾后果,姑娘尽量待在院子里不要走动,若是有意外,院内部署的暗卫会护姑娘周全。
宋知岁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确实也没想要再往外跑的意思,本身袁李固就已经将她变相禁足在院落内,加上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无法解释,她需要冷静几天。
——郑州一反常态地连出了好几日的艳阳,连一滴雨都未曾下过。
先前连续的两日暴雨导致被淹的东内城水势已全部退下,加上秦煜带着人不分昼夜地排水,就连城西和西北边被水淹没的房屋,也露出大半的残屋,虽然大多都被洪水侵袭得所剩无几,但好在瞧见了希望,趁着太阳大,宋知岁让阿语把从上京城带过来的东西翻出来晒晒,免得潮湿发霉。
彼时,她正在内屋换衣服,就听见阿语尖叫了一声,她吓的手一抖,连忙提高音量问道:怎么了?阿语声音里带着慌张,手中的枕头被她抛掷门口:姑娘,你方才递出来的枕头里生了虫。
宋知岁:………………焯。
她带了那么久的枕头里长虫了???外衣都来不及穿,着急地探出半个脑袋朝着阿语迫切道:阿语快备水,我要沐浴。
阿语还没从虫子的恐吓回神,此时听见她的话,不由愣了一下:姑娘怎的突然要沐浴了?宋知岁:别问,问就是赶紧备水。
她已经能感觉到虫子在身上爬的瘙痒感了,甚至将身上先前的衣服也褪了下来,换了新的亵衣裤。
仍然有种虫子在身上爬的错觉。
小厨房一直备着热水,沐浴桶很快就准备好了,宋知岁挪着身体小心翼翼地进了浴桶,身旁伺候着阿语还在嘀咕枕头上的虫子。
可能是前几日连着下雨太过潮湿了,所以枕头里生了虫。
宋知岁将脖子以下全都浸在水里,听闻阿语的话,浑身打了个激灵:阿语别说了,赶紧将那个枕头扔掉。
阿语:怕虫子会越生越多,奴婢特意将它烧掉了,姑娘放心。
不过……她看了一眼浸在水里也能看清的平坦小腹,担忧道:不知是否能找到大小一致的枕头。
宋知岁手扒着浴桶的边缘,随口道:这么多枕头随便找一个修改一下大小就好,左右按照月份也快生了,装不了几天。
现下知道她假怀孕的人越来越多,就连牧祈和跟在身边保护的暗卫都知道了大半,若不是碍着在袁府的缘故,她连装都懒的装下去了。
直接跟秦煜坦白,左右他应当也不会弄死自己。
那奴婢一会儿按照先前的枕头大小修改一个出来,姑娘可能需要在屋内休息一段时间。
宋知岁点了点头:嗯。
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水花,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阿语:对了,先前舒太医给我诊过脉,他应当也知道了我假孕这件事,你说他会不会告诉殿下?阿语沉默了一阵,殿下很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故意装作不知罢了。
她尴尬道:奴婢不知舒太医是否会告知殿下。
宋知岁转回脑袋,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明堂。
叹气道:记得把枕头晒晒,免得又生虫。
最多再带十天,她就找个地方摔一跤,把孩子给落了。
下午,她趴在屋内的窗口处,看着阿语新缝制的枕头晒在日光下,茶色的瞳渐渐的涣散,思绪逐渐飘远。
她从宁阳城跑出来已经快三个月,不知道大伯和二伯如今如何了,等郑州的事情结束,估摸着也是她回宁阳城的日子。
想至此她叹了口气,余光蓦然瞟见杏枝慌里慌张地从耳房出来往外跑,手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她瞬间站起身,眯着眼试图看清她手里的东西,但那道身影不多时就跑远了,直接出了院落,消失在拐角处。
她连忙出门,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吹响了随身携带的哨,一个暗卫轻功落地出现在她身前,半跪在地。
跟着刚才出去那个婢女,我需要知道她之后的行踪。
暗卫:是。
下一瞬,人直接消失在她身前。
寒冷从脚底传至周身,宋知岁打了个寒颤,踮着脚尖又跑回了窗边的软塌上,将脚缩进还留有余温的被子里。
阳光透过窗棂斜照进室内,光影中是漂浮于空中的灰粒,纠缠交错。
软塌尾是好几本话本子胡乱摆放着,其中一本被翻开几页。
宋知岁了无兴致地撑着脑袋发呆,视线内是那个雪白的枕头。
在看什么?耳边猝然响起一道声音,吓得她心漏跳了一拍,连带着脖子也缩了起来。
若不是因为这道声音分外熟悉,她差点就要尖叫喊救命。
你怎么跟鬼似的,悄无声息的。
她往侧边挪了半分,转过头看向弯腰离自己极近的秦煜。
男人身上是一件极其朴素的布衣,右侧肩膀处还打了补丁,像是已经洗了无数遍,衣料褪了色,显得皱巴巴。
只见他挑了挑眉,轻笑了声:舒白已经研制出病疫的解药,我便来瞧瞧你。
宋知岁抿着唇,看着面前似乎沧桑了不少的男人,伸手指尖在他下巴轻触了一下,胡渣的粗糙感扎在手指上。
指尖顺着唇角往上,停留在眼睛下因休息不足而浮现的乌青。
她的声音轻了几分:你……秦煜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眼尾弯起:我知道,又变丑了。
宋知岁摇了摇头:不是,你眼睫毛掉了。
他默了片刻,随即无奈地轻笑出声。
揉了揉她的额头,视线瞥向窗外那个沐浴在阳光之下的枕头,知道小姑娘可能是不想再装,想起被骗的一个月,他又是担心又是顾虑,便故意压低了语气,凉凉道:不过,外边那个……可真是好大一个孩子。
说着他视线垂下,看向小姑娘平坦的小腹,哪里像是怀过孕的样子。
宋知岁:………………来了,来了,死亡话题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