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在安置点待了几天, 和这里的人大多都已经熟了。
因着明微性格和顺,看着也属于好相处的一类, 大家有什么事不好意思和别人的说的, 都会找明微。
上面派了一位心理专家过来,专门为灾区的村民提供心理帮助。
明微难得有空闲的时间,还会被拉去做心理专家的助手, 大家有时候是喊她明记者,有时候是明医生。
到了中午,看大家都去吃午饭,于是明微结束了这上午的采访。
摄像师拍了几张照片,不少新送来的捐赠物资, 起码让大家看着没那么绝望了。
明记者,领头的志愿者小跑过来,把一份名单表递了过来,这是顾记者要的捐款名单, 你什么时候见到他, 麻烦转交一下, 我还有不少事情要忙。
明微接过名单:好的,谢谢你了。
志愿者:不客气。
转交完东西,志愿者就投身到为灾民们的服务中去了。
明微低头看向手里的名单, 捐款都是分类的,这是个人捐赠名单。
上面基本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各界的爱心人士。
最壕的是个人捐款几百万, 最少的也是十万起步。
一目十行的看了眼, 明微收起名单, 又忽然意识到什么, 视线再度移到名单上, 目光倏然一怔。
苏如媞?明微难以置信的再看了一遍上面的信息,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也没有认错。
是苏如媞没错。
她这么个视钱如命的人,这次竟然愿意以个人名义给灾区捐款,还是通过她个人账户捐的款,明微不免有些意外。
苏如媞和明舒洋离婚后,明微从十岁起就是和父亲相依为命的。
苏如媞是镇里出名的美女,父母双亡,那时候和她暧昧的男人没有百来个也有十几,她的小店即使入不敷出,仍然有不少男人为她一掷千金,让她吃穿不愁。
后来她满二十就嫁给了明舒洋,刚开始两年,两人还算如胶似漆,后来明舒洋实在受不了苏如媞和其他男人们暧昧,又不敢和她争吵,压抑久了慢慢的就接触上了赌博,还时不时出去喝酒。
于是,苏如媞也看不上明舒洋了。
两人三天两头当着明微的面争吵,闹得几乎全小镇的人都只道了。
直到明微十岁,两人终于离婚。
自那之后,明微跟着明舒洋,再也没见过苏如媞。
离婚后,明舒洋终于注意到被他们夫妻俩一直忽视的明微,心中愧疚不安,开始努力工作,没再赌博喝酒。
十几年没有见过苏如媞,明微几乎都忘了自己是有母亲的,直到大四实习时无意间和苏如媞碰面,两人才开始有了交集。
小时候明微一直不明白,即使离婚了,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看看她。
整个小镇里的人都说苏如媞是不正经的女人,连带着她从小到都没有任何朋友。
要不是搬了家,可能性格都要变异。
那时候她太想母亲能出现,就是抱抱她都好。
后来又埋怨母亲人走了就走了,还让她从小背负这么多污言秽语。
好在,现在慢慢变好了……明微抿了抿唇,把名单收了起来。
顾晨跟着志愿者出去跟拍采访,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突然,有人大哭大喊起来。
明微疑惑地看过去。
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妇女,挣扎着要跑出安置点,很多人几乎拉都拉不住。
我老公给我打电话了。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我要去找他!有几位志愿者连忙拦住她,见她挣扎的越发激烈,不得已大声喝道:救援队已经去了,你要是过去,不是给救援队添乱!妇女泣不成声,身子瘫倒在地上。
过了会儿,妇女才被劝住,由志愿者扶着进了帐篷。
明微看同事关了摄像机,犹豫了几秒,问:你知道救援队在哪吗?同事愣住:怎么了吗?我想试试能不能跟。
…太阳逐渐落山,秦牧择刚下高速,这边就起了雾,车窗没一会儿就变得朦胧起来,雨刷哗哗的摆动着。
驱车驶入崎岖不平的小路,绕过有雾的路段,车轮碾过地面,尘土飞扬。
行驶了几公里,秦牧择才逐渐看到前方空旷处一顶顶临时搭建的蓝色安置房,有不少人在外面走动着。
秦牧择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停放好车,刚下车,认出他的顾晨已经连忙朝他跑了过来,急得满头大汗。
秦牧择双手不自觉收紧,皱着眉头大步走了过去,视线也跟着往周围环视,没有发现明微的身影,心倏地一沉。
明微呢?刚和顾晨碰面,秦牧择不等对方说话,便沉声问。
顾晨嘴唇微动,充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懊悔自责,整个人看起来很狼狈,握紧拳头低下了头,声音喑哑:对不起秦哥,我不该让小微……去跟救援队。
秦牧择黑眸一沉,猛地上前紧攥住他双肩,什么意思?顾晨几乎不敢对上秦牧择的双眼:刚才有救援队发现了受难者,因为不是去重灾区,也只跟到半路,小微说要去,我就……答应了。
秦牧择松开他,双手一点点颤抖起来,眼神冰冷。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然后呢?顾晨抬头看了看他,声音沙哑:有人看到了,说是她遇到了……落石,现在谁也联系不上那边的。
秦牧择眼神一痛,猛地上前一步:你……顾晨一动不动,站的笔直:对不起秦哥,是我的错。
在哪?秦哥,我已经通知……我问你在哪?秦牧择眼神森寒,冰冷的声音犹如人身处冰窖。
顾晨没法,只好如实说了。
秦牧择沉着张脸,转身上车。
顾晨其实已经联系人去找了,只是回来的灾民神志不清,他们也问不出什么,只知道明微那边被落石击中。
怕秦牧择关心则乱,顾晨连忙喊了个熟悉这边地形的年轻小伙儿跟上。
秦牧择驱车赶过去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然而这条路也不能行驶多久,没一会儿就得下车,拿着手电步行穿过很陡的坍塌下来的山坡,而后才能有平路。
秦牧择走了许久,路上看到了巧克力糖纸,也有不少人踩过地面的痕迹,一直到晚上,他也没见到任何一个人,明微的手机也一直处于无法联系状态。
秦牧择双手握得越来越紧,眼神越来越沉,几乎是绷着的那根神经在支撑着他。
又走了许久,旁边跟着的小伙腿都麻了,终于坚持不住蹲了下去。
秦牧择仍旧往前走,步伐坚定有力,像是机器人不会累似的。
小伙表情痛苦,没办法只好赶紧起身跟上去,还没走几步,忽然看到前方的拐角处有一抹亮光。
那是……小伙停住脚步,睁大双眼努力看了看,确定那边应该是有人,这才欣喜地看向秦牧择。
然而视线却扑了个空,秦牧择已经往前大步走了过去。
小伙低咒一声,连忙跟上。
拐角处确实是有几个人,还亮着灯,偶尔说着几句话。
小伙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祈祷,最好是他们要找的人。
秦牧择走得太快,小伙好不容易追上几步,结果前面的人突然几步并做一步,朝着蹲在地上的一小团人影疾步走了过去。
他几乎没反应过来,秦牧择已经蹲下身,把那小团身影抱住了。
小伙:!!!这是终于找到人了?小伙喜极而泣。
…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大家都被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电筒照了过去,见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把人家小姑娘紧紧抱在怀里,膝盖几乎就跪在地面上了,那种失而复得的情感,大家都感受了个十成十。
刚要冲过去制止的动作生生停住,大家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而后默默地就把手电筒收了回来。
明微因为腿受了点伤,大家迁就她一个女孩子,于是中途休息。
双腿太酸,膝盖处还火辣辣的疼,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还没撸起裤腿查看伤势,就被人猛地抱进怀里。
明微愣了那么几秒,鼻息间萦绕着的是她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她浑身僵住,似惊喜,又难以置信。
秦……哥?明微声音哑哑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探上他后背,确定是他,眼泪哗的掉下来。
秦牧择脸埋入她肩窝,深嗅着属于她的味道,双手将她抱得越来越,像是要把人生生镶嵌进骨血里去。
是我。
他声音沙哑极了。
明微眼泪掉个不停,察觉到他的异样,很快就从他的反应中知道了原因,心尖莫名一疼,连忙伸手抱紧他。
刚才落石,有人及时带了她一把。
算是有惊无险,但明微还是在躲避的过程中摔了一跤,膝盖被蹭出了不少的血,每走一步都火辣辣的疼。
两人抱了许久,秦牧择才放开她,低头趁着一点微弱的光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确定没什么大碍,才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
同她对视了几秒,又再次把人搂进了怀里,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明微窝在他怀里,心里头涩涩的,也不挣扎。
她现在也好想,好想他。
秦牧择,明微鼻头一酸,小脸蹭了蹭他的胸口,透着孩子心性般的依赖,嗓音又轻又哑,我好想你。
周围是深夜里风吹过万物的细微声响,慢慢将他吊了一天的心脏放下。
他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温柔又小心翼翼,哑声道:微微,嫁给我吧。
明微倏地怔住。
秦牧择稍微松开她,手往明微身上披着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丝绒的盒子,漆黑的瞳仁温柔又认真。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熠熠生辉的钻戒。
明微呼吸一窒,整个人僵在原地,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戒指,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突然就结巴了起来:你、你,秦牧择单膝跪地,目光落在她身上,举着戒指盒在她面前,明微忽然觉得这样狼狈的夜晚,冷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几个月前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就在刚才的两个小时中,我从没这么后悔……后悔竟然没和她好好告过白。
要是至死都没能让她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心意,太遗憾了。
他眸光温柔,接着说:她是我手底下最胆小的下属,躲我躲得比工作还勤,然而我每分每秒都在受她吸引。
他一直说她是缩头乌龟。
面对他,胆怯得很。
但她又比任何人还要让他心头发软,看着她的眼睛,他就想要保护她。
他见过她狼狈的一面,也见过她意气风发的一面。
她的固执,勇敢,真诚,所有东西汇聚在一起,他明白,他秦牧择这辈子爱的女孩子就是这样了。
我爱你。
他看着她,手指温柔地拂过她眼角,望着她的目光,所有的情愫像是随时都能奔涌溢出。
明微双眼蓦地一热,猛地扑进他怀里,被他的气息所淹没,胸腔乃至心底都被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充斥着。
她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带着抽噎的声音:嗯。
我嫁你。
因为我也那么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