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春,阳当正午,暖而不燥。
南境这地儿说大不大,却是得天独厚的一方山水,四季如春、气候宜人。
眼下下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候,丝丝热气顺着刚破土的新芽蔓延而上,再从袖中钻入雪肌中,熏得人懒了骨头。
绿茵与山间清风和鸣,层层花树中一点轻蓝若隐若现。
那颜色似蓝非蓝,说是蓝色,却又比寻常见的湖蓝有所不同,颜色和质地皆更加柔亮轻和。
眼见着日头要到正午了,虽说这日光不烈,可长久这样晒着总归是不好。
清泉微微拧了眉,往前挪了挪,刚好为身后小憩的人拢出一方阴凉来。
她这一挪动,带起一阵微风,身后那抹轻蓝色动了动,抬起袖子捂住嘴轻轻打了个哈欠,有倦意从眼中漏了出来,眯着眼轻声问道:几时了?女子肌肤胜雪,杏眼明眸,许是此处无人,小睡后的娇态一览无余,一颦一蹵皆是风情。
饶是从小伴随左右,清泉对自家主子这幅娇态仍是没什么抵抗力,眨了眨眼,低声道:近午时了。
云初一怔,清涧还没回来?还没呢。
清泉话音刚落,便见那层层花树中钻出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圆圆的脸上带着笑十分讨喜,蹦跳着往两人这边来,不等云初开口,她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今日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禀报了。
小姐,奴婢打听到了,那岷行国二皇子确实于三日前就已经出发了,只不过因着随身的物品太多,所以才在前方的客馆里歇脚。
那二皇子还算有心,知道小姐喜欢药草,那箱子里可是有好几株雪芝草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清泉看了看云初的脸色不由得瞪了清涧一眼,示意她说话注意分寸。
明知道这婚事干系重大,乃小姐心上悬着的一把剑,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不是成心添堵吗?这两个丫头自小便跟在身边,脾气秉性自是再熟悉不过的。
云初听了清涧的话并不以为忤,面上反倒显出十分的兴味来: 岷行与云江皆是小国,相距不过十来天的路程,两国之前互赠礼品时也是直来直往,可从未听说过物品过多要歇一歇的。
清泉并未多想,只是道:小姐莫不是忘了,以往您带我们查看的那些礼品,成色和质地都颇为一般,您当时可是说过,这两国的互通有无只不过是面子情罢了,既如此,便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这次的求亲相提并论。
小姐身份贵重、天人之姿,自是当得那岷行的十万分重视。
云初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清泉一本正经夸自己夸得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有些心虚。
总觉得在清泉日复一日的洗脑中,快要忘记自己此次私自外出,暗中放倒了多少人了。
想到自己这次外出的原因,心下又多了几分惆怅。
怔忪片刻,吩咐道:我总觉着明越这次来云江的目的不止是求娶那么简单,清涧,你再去探一探明越的行踪。
明越,正是岷行国二皇子的名字。
清泉有些急:小姐,咱们今日不回去吗?清涧听得这令人头疼的催促,照例和云初对视一眼,麻利的一溜烟的顺着来时的路跑远了。
云初看着她穿过花树后微微一笑,转过身来道:回。
那您还让清涧......云初有些无辜,她跑得太快了,我也没办法。
她打着商量,要不咱们先回去,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清泉:......总是这样敷衍她。
两人最终还是去了客馆。
那客馆是往日住过的,清涧心里有数,摸清了情况之后,熟门熟路的和云初汇合。
小姐,果真如您所言,这二皇子此次出行,确实另有所图。
云初挑挑眉,面庞在略显昏暗的屋内更加秀美,缓缓道:怎么说。
清泉给清涧倒了一杯水,咕咚喝完之后,才道:据说近日南府要来一个新的驻将,二皇子之所以停在此处,就是为了他。
这便是了。
岷行国、云江国与南岐王朝自古以来便是南境的三大势力。
南岐地幅最广,实力最强。
可在这气候地形皆复杂的南境,盘踞在此的岷行、云江两国虽是小国,却因占了先天的优势,与南岐王朝形成了个三足鼎力的局面,日子过得倒也算得上稳定富足。
但近两年来,岷行国的一场政变,却让这种稳定局势有慢慢被打破的迹象。
岷行国现任掌权者弑兄上位,奉行的是与原先背道而驰的严苛国策,不同于先王的仁政,这位君主野心勃勃,大有想扩张版图的意思,让其膝下二子明越求娶云江公主,便很能说明问题了。
可一方面拿自己儿子的婚事做筹码欲联手云江,一方面又暗中与南岐搭上线,云江有些看不懂这岷行王到底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了。
见云初发起了呆,清涧不由得上前几步,小声道:小姐,听说今天晚上酉时三刻,二皇子会去望江楼。
云初一抬头,便对上了自家丫鬟亮睛睛的眼。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这趟出门,本是为了去看看那奉旨求娶自己的男子是何方神圣的,诸多事情一打岔,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想了想,她道:那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吧。
日幕将落,可沅城却依旧一片繁华。
南境民风淳朴开放,气候湿热,南人多爱穿轻纱。
云初换了一身不那么打眼的衣裳,可容貌出色,和清泉清涧两人随意的穿梭在大街上,还是会引得路人时有驻足,几人索性在望江楼上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沅城乃南岐的边垂小城,面积虽小,可这里却是连通三国的要道,往东是岷行,往西便入了云江地界,南边则是横跨东西、直通到南海的沅江。
这座城包罗万象,融合了三国的习俗文化、历史典藏,赞一句独一无二、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望江楼就建在沅江边上,从上往下,能看到滚滚的江水,还有两岸延伸到数里外的花灯,被风一吹,呈现出波光潾潾之态,很是美丽。
清泉将手中的披风展开,细细的围在云初身上,嗔怪道:就算是要看人,小姐也不必大晚上的顶着寒风来,仔细再受了凉,奴婢的一身皮不够扒的。
云初微微一笑,你家小姐我像是那么蠢的人么。
清泉和清涧对视一眼,下一秒只听得云初继续道:你们看那是哪儿?两人顺着云初的手指从上望过去,只见夜幕之下,一座巍峨府邸横亘在沅城的正中央,生生将沅城从中间分成了两部分,青瓦黑墙在夜色中更显肃穆。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刚好正对着大门,依稀能看见宽阔的牌匾上烫金的两个略显凌厉的大字。
南府?云初点头,撑着下巴道:南府乃是南岐皇朝驻将的府邸,驻将受皇命对南境行管辖、军事之权,必要时可先斩后奏,可以说是南岐天子手中一把最为锋利的剑。
清涧和清泉两人听完她的话,再去看那夜色中的砖墙,总觉得心中有些肃杀之意,暗道以后还是劝着小姐少来这沅城为好。
姑娘的博学让在下十分佩服,敢问姑娘是如何得知这南府的故事?突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清涧一惊,快速转身将云初挡在身后。
来人一身月白锦衣,眉目淡雅,眼中含笑,端得一幅温润如玉的君子样。
清涧眼神戒备:来者何人,竟如此无礼,没看到我家姑娘在此,还这般莽撞。
白衣公子身后的随从似有动怒,欲上前却被制止,只好又退了回去。
白衣公子上前一步,行了个揖礼,缓声道:在下明越,方才偶然经过此处,听得姑娘说起那南府,便不小心听了几句,无心之过,还望姑娘见谅。
清涧听到对方的名字后,心道这莫非真是上天赐的姻缘,竟这般巧。
她不动声色的偷偷往边上站了站,好让自家小姐能顺顺利利的从头到脚打量下未来夫君。
公子说笑了,这望江楼本不是谁家所有,自然人人得以游之,又何来打扰之说。
面前的女子一身鹅黄纱衣,临江而坐,缥缈又灵动,端得是明艳无双。
明越愣了片刻,在云初望过来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微咳一声,眼中染上了笑意,姑娘好气度,令明越汗颜。
但今日毕竟是我无礼在先,还望姑娘告知府名,他日定携厚礼上门赔罪。
云初坐在那里,一眼不错的看向明越,早听闻岷行男子有些自大,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只是不知道等他到了云江,见到自己的时候,是会先提亲呢,还是会先赔罪呢?她正要开口,却见明越身后的随从上前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明越视线往远处看了看,紧接着歉然道:今日认识姑娘,明越十分荣幸,只是现下有些急事需处理,若是姑娘有事帮忙,可差人去别云客馆找我,先告辞。
云初顺着他刚刚的方向望过去,却见先前还是安静如水的南府大门,此时灯光大盛,排排兵马守住了前后要道,正中间一位身着红色披风的男子正翻身下马,阔步进了南府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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