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最近比较忙碌。
自从魔门封闭之后,避难的百姓也陆陆续续回家了。
虽然大部分妖魔已经被及时解决,但还是有少部分趁着混乱躲了起来,为了除掉它们,四大仙门纷纷派人前往凡间,捉降这些漏网之鱼。
严格来说,现在应该叫三大仙门。
经此一役,玄枢门名望大跌,直接被修真界踢出了四大仙门的行列。
不仅是另外三大仙门,不少小门派出身的修士提到他们都颇为不屑,甚至于玄枢门的人游历在外,脸皮薄的都不敢自报家门。
与此同时,因为这次事件,三大仙门之间的关系也更紧密了。
嶦琼宫主叶翦桐回去后,彻查了付云的遗物,最终在她的随身配饰里找到了一枚沾染魔气的璎珞。
白渺怀疑那也是谢听秋送出去的。
因为这件事情,叶翦桐还发布了一条新的宫规——凡是嶦琼宫弟子,不得接受任何来路不明的赠物,尤其是男人送的东西。
荆翡不知和谁私下吐槽嶦琼宫这下真的要成尼姑庵了,正巧被路过的翠微峰主听见,次日,嶦琼宫的宫门外便多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明晃晃的一列大字:医仙与狗不得入内。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这件趣闻很快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青要谷的弟子都嫌丢脸,荆翡本人倒是无所谓,继续心平气和地待在扶霄宗,偶尔看到传话的翠微峰主,还会微笑着对她点头致意。
他倒不是不想回去——距离魔门之役已经过去数十日了,他之所以会继续留在扶霄宗,纯粹是为了沈危雪。
对于沈危雪会活下来这件事,荆翡并不觉得意外。
不如说,当白渺执意要去找沈危雪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他们只会同生,或者共死,绝不会有任何一人独活。
而沈危雪绝对不会让白渺去死。
所以就算是为了白渺,他也会努力地活下来。
这也是荆翡没有阻止白渺的原因——虽然最后还是成功了,但不得不说,这着实是一步险棋。
好在白渺早就忘了这件事,而沈危雪似乎也没有翻旧账的意思。
他们现在可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他身上。
此时,栖寒峰上,安静清幽的竹楼内,荆翡正在为沈危雪探查经脉。
沈危雪将手臂平放在桌案上,广袖垂落,露出苍白修长的手腕。
荆翡坐在对面,指尖按着上面的穴位,微光闪烁,萤火般在沈危雪的经脉里缓慢游走。
白渺坐在一旁,紧张道:怎么样?好了。
荆翡突然拢袖收手,悠悠出声,倒茶吧。
白渺闻言,连忙倒一杯热茶递给沈危雪,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荆翡。
谁让你倒茶给他了?荆翡没好气地从沈危雪手中夺过瓷杯,是我要喝茶!白渺:……沈危雪温声安慰她:无妨,这壶沏得不好。
白渺一听,立马又倒了一杯茶,推到荆翡面前。
前辈,再喝一杯吧!荆翡:……他面无表情地举起瓷杯,将里面的茶水一口饮尽,然后询问白渺:你还想知道这家伙的情况吗?白渺:当然了。
那就重沏一壶。
荆翡慢条斯理地强调,要最好的茶。
白渺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拳头渐渐硬了。
她忍了忍,正要起身提走茶壶,沈危雪突然轻轻按住她的手。
不必听他的。
沈危雪目光柔和,我可以告诉你。
白渺顿时又紧张了:那……魔种已经完全消失了。
沈危雪轻声回答。
真的?白渺又激动又高兴,立即将求证的目光投向荆翡。
荆翡无奈地点点头:他说得没错,你现在可以彻底放心了。
太好了……白渺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脏终于放了下来。
那日在傅城杀死谢听秋之后,沈危雪脸上的魔纹也很快消失了。
但他体内的魔种并没有彻底绝迹,仍然有所残留,白渺对此非常不安,所以才委托荆翡留下来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其实就算我什么都不做,过不了几日,残存在他体内的魔种也会自己消失。
荆翡说道。
为什么?白渺不解道,因为魔尊死了?不。
荆翡摇头,跟魔尊无关。
这是他自己的意志。
自己的意志?这是什么意思?白渺无法理解,她奇怪地看向沈危雪,沈危雪则抬起手,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荆翡拢手入袖,不紧不慢道:我先问你,魔种是如何得来?白渺:不是上任魔尊种下的吗?那只是其中一种途径。
荆翡耐心讲解,一般来说,内心阴暗、偏执极端的人,即使没有魔尊插手,也有可能自己生出魔种。
只要是人,都会有阴暗偏执的一面。
区别在于,有些人能控制这些情绪,而有些人控制不了。
你师祖当年被种下魔种,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了,所以将黑暗面和魔种完全封存了起来。
这个办法很好,但后患你也看到了,一旦生出一丝一毫的欲望或执念,就会变成魔种滋生的土壤。
白渺闻言,不由看了沈危雪一眼。
沈危雪无声地捏了捏她的手心,体温通过指尖安定地传递给她。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荆翡看着沈危雪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医学奇迹,现在他已经完全接纳、融合了自己的黑暗面,相当于把剥离出去的那部分又收了回去,魔种失去了生存的土壤,自然就会渐渐消失。
听完这番通俗易懂的解释,白渺终于明白了:这么说,他体内的那个小沈危雪也没有了?荆翡似笑非笑:小沈危雪?那是什么?就是那个,少年时期的沈危雪……白渺话未说完,沈危雪突然出声打断她。
渺渺……沈危雪眸光专注,你还想再见他么?白渺对上他的视线,眨了下眼睛,随即反应过来——他在吃醋。
居然连自己的醋都吃,真不知道他这个融合是好还是不好……白渺有点想笑,但还是凑到沈危雪身边,猫似的蹭了蹭他的胳膊。
我只要见到现在的你就足够了。
沈危雪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微微一愣,耳根很快染上了浅浅的薄红。
我还在这儿呢。
荆翡一脸不爽地出声。
沈危雪瞥了他一眼:你也可以不在。
……这就赶客了是吧?荆翡不客气地冷哼一声,索性往后一仰,整个人完全贴到轮椅背上。
我现在还就不走了,刚好,我有件事还没解决,就在你们这里处理吧。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只芥子囊,打开封口,往桌案上倒了两下,一个花花绿绿的小方块顿时从里面滚了出来。
这个方块说小也不小,大概有一只碗那么大。
白渺看到方块里好像有东西在动,于是将方块拿在手里,好奇地打量起来。
令她惊奇的是,这个方块竟然是透明的。
里面就像一个微观的小天地,有林木、假山、小木屋、还有一只晕头转向的仓鼠……游鱼心?!白渺脱口而出。
沈危雪闻言,也向方块里的仓鼠投去视线。
小仓鼠看到他,身子一缩,下意识躲到了假山后面。
的确是她。
沈危雪平静道。
你们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真是不容易。
荆翡笑眯眯道,怎么样,我给她建的这个小窝还不错吧?白渺:……平心而论,建得确实不错,但游鱼心毕竟不是真的仓鼠……白渺表情复杂:她不会骂你吗?荆翡耸耸肩:随便骂,我又听不懂。
白渺一时无话可说。
她重新看向方块,发现小仓鼠已经从假山后面出来了,正两爪叉腰,仰着脑袋,愤怒地盯着荆翡。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一只仓鼠的脸上看出愤怒这种表情的。
让她出来吧。
沈危雪想了想,我有话要问她。
巧了,我也有。
荆翡打了个响指,琉璃方块慢慢悬浮起来,落到地面上,像是打开了一扇无形的门,朝向仓鼠的那一面散发出柔和的微光——仓鼠谨慎地环顾一圈,接着又看了看外面三人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她一走出小天地,身形便急剧变大,转眼便恢复了少女的模样。
游鱼心警惕地看着面前三人,道:你们想干什么?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她已经不敢再逃跑了,甚至连寻找出口的举动都没有。
白渺与沈危雪对视一眼。
白渺正要说话,荆翡便先她一步开口了。
魔尊死了。
他言简意赅地说。
什么?!游鱼心的瞳孔瞬间放大,她后退半步,难以置信道,尊上那么强,他怎么可能……他确实挺强的,不过和我们的剑尊相比,还是差了一小点。
荆翡抬起手指比划了一下。
不是一小点,是一大——点!白渺立即开口反驳,也伸手比划了一下,手指恨不得划到天上去。
沈危雪听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最后一剑明明是她刺进去的。
说起来,关于最后那一剑,他一直有些疑惑,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沈危雪神色略微斟酌,而白渺已经收回手,自然地与他握在一起。
沈危雪内心微动,安静地反握住她。
罢了,等她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总之,现在那家伙已经死了,你有什么打算?荆翡漫不经心地问,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自我了断,也省得我们动手。
二是把你的梦境之术交出来,这样我也可以保你一命,不过人身和自由你就别想了。
白渺好奇道:你要她的梦境之术做什么?荆翡:我发现这个术法用来治疗一些心理上的疾病倒是不错……你还想往心理医生的方向发展啊?游鱼心根本没有注意他们说了什么,她万念俱灰,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低低出声。
尊上死之前,有没有提到我?白渺:没有,他没有提到任何人。
游鱼心没有说话。
良久,她抬头看向荆翡。
我可以把梦境之术交给你,但我有一个要求。
荆翡:什么要求?为我编织一个梦境。
游鱼心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梦里没有我,只有一只叫游鱼心的仓鼠。
好。
荆翡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游鱼心变回仓鼠,连鼠带窝又收回了芥子囊。
白渺以为他这次终于要走了,然而他却纹丝不动地坐在轮椅上,不仅没有一点离开的打算,反而还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白渺忍不住了:还有事吗?荆翡悠闲道:我没事了,不过有个人应该有点事。
白渺:谁?!话音刚落,竹楼外突然响起一阵平稳的脚步声。
沈危雪无奈叹息:宋清淮。
作者有话说:荆翡:我就是想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