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宁也伸手, 轻轻推开了谢行野。
她往车窗外看了看,发现天色已近黎明,东方混沌的天幕间闪现出了一抹亮丽的朝霞, 光芒透过了棠宁的身.体斜斜打入车厢内, 驱散掉昏暗的阴霾。
睡觉吧。
棠宁点了点谢行野的脑袋,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谢行野却叹了一口气, 带着点无奈问她:知道你将要离去, 我又怎么舍得睡?自从谢行野记起一切,两人通过行动确定了彼此心意之后, 他好像越来越……会撩了。
棠宁镇定地拿起日历本,心不在焉地在上面乱画一阵, 我还可以见你。
好多次。
她可以不断调整游戏内的时间流速, 但……棠宁又凑过去看了一眼。
明君值:99若是以往, 这一点明君值可能是无意间做出一点小事就能够刷满。
而谢行野现在要做的, 却是一项有利于王朝长远发展的改革性.行为,如果此行顺利的话, 这么重要的事情, 绝对会让他的明君值上升。
但是如果就连这样也无法让谢行野的明君值刷满,大概就能侧面反映出——系统默认他必须要生下皇储。
那么棠宁就算让时间加快一百年,也没办法顺利达成目的。
她犹自在忧愁,谢行野反而轻笑一声:宁宁,人总是贪心的。
就好比是我。
他垂眸看着自己掌心,又示意棠宁伸手过来,随意比对着两人的掌纹, 慢悠悠地说, 就在刚才, 我还一直告诫自己勿要贪心, 你尚且存在于天地之间不曾消弭,我还能时时见着你,能与你并肩同行,已经额外求来的恩赐。
说罢他却翻手虚虚笼罩住棠宁的手,看起来就好像是两人正在执手相望。
可就在转瞬之间,我便又升起悍然的不甘。
世间万物冥冥众生,又凭什么总是让我受到如此煎熬,连心爱之人的去留都无法确认?他勾了勾唇角,带起点讽刺,你若是下定决心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也就罢了,何苦偏偏做出犹豫之色,徒然惹我胡乱猜测?棠宁慢慢往下躺,听谢行野在那边带着苦涩的声音,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扯。
最后还是突然跳起来,拿起马车上的软垫就砸向谢行野的脑门,掐腰脆声说道:少来这套!弯弯绕绕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诱惑她一时冲动,把真相告诉他而已。
谢行野知道棠宁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他无法明说,只好使出这种苦肉计。
谢行野被她砸得软软闷哼一声,更是顺势倒在榻上,他被拆穿了也不恼,只是闭上眼睛轻轻长叹一声,吾妻知我之深,天地间无有人及。
两人不再说话,棠宁又听见了自己强烈的心跳声,因为谢行野自然而然地那一声‘吾妻’,就宛如给她贴上了一帖封印,令她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连思维都凝滞住了。
他们深深浅浅的呼吸交织在了一起,即使要面对未知且凶恶的未来,至少这这一刻,在小小的马车里,连时光都暂且驻足不前。
阳州与江州离得很近,睡足了一夜之后,帝王浩浩荡荡的随行军队就来到了阳州城门口。
宁王本人正在城门口,脸上表情似乎略带紧张,远远看见谢行野的人过来,便端正跪拜于地。
棠宁睡得迷迷糊糊,谢行野已是神清气爽地走过了这些流程,或者说……砸场子。
按照规矩,宁王这边呈上一壶酒,宾客与主人共饮尽欢过后,谢行野方可入城。
谢行野确实也接过了这杯酒,只是他先是拿起在眼前稍稍一过,便显而易见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壶酒如何有股陈味?说完不客气地将酒杯轻巧往身后一抛,看都看不看一旁恭敬的老头,大摇大摆地入了城。
独留下宁王本人神色僵硬地立在身后,又被谢行野不耐烦喊了声,滚过来带路。
按照族谱上,宁王其实应该是谢行野他爷爷那辈的人物,之前大概也是存了点谢行野会因此而尊重他的幻想,只是谢行野入城不过半天下来,这幻想就被击得粉碎。
——找茬来了。
现如今,我是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
自家厢房内,宁王老头子颓然说道。
他的夫人也就是清远伯的妹妹,面容倒是相当温婉,咱们是当真没有造反的心思,小心应对,令陛下知晓……这黄口小儿是能商量的人吗?宁王轻哼一声打断了她,太宗当年立下的规矩,宗室封王不得有兵,然而皇家子弟岂能亏待,几百年下来我们封地上皆是如此。
他谢行野如今却不顾老祖宗的规矩,想拿我开刀。
可恨的是,他想不出什么应对之法子。
造反,他根本不敢。
之前和王平之的侄儿来往,也不过是存了点为了今后方便行事的意思,那点兵力根本都不够谢行野看的。
但谢行野才不管他要不要造反,他只要借一个宁王造反的名头,顺理成章地将封地上那些封王全部削减掉罢了。
更何况,江州的清远伯就是个前奏——下一个就轮到了他。
棠宁查看清楚这两人的心思,不得不说,在当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看起来凶险,然而谢行野似乎是占据了主动位置,接下来要防止的无非是宁王狗急跳墙,为求自保之下,难免会有其他动作。
而这老头的资料研究下来,除了惧怕与祈求之外,对未来也根本是一筹莫展。
确定了这点之后,棠宁犹豫再三,还是调快了时间进度。
来到了三天之后。
经过整整三天的刁难,宁王这老头子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惨笑着和他夫人说,我能如何呢,陛下已经斩获了往来信件,现如今只能等死罢了。
王若鱼当真是被赵将军所俘?他的夫人也是满脸忧色,可是,咱们根本没和他有什么往来信件啊……他说有,便就是有。
宁王神色平静说道,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限将至,整个人反而显得从容,今晚我会轻陛下来府里一聚,你务必要将蓉儿送出城。
蓉儿就是他的嫡长子。
听起来是要鱼死网破的感觉。
棠宁嘀咕着看了眼他的详细资料,随后不自觉瞪大了眼睛:他居然在府里各处藏有火油桶,又在地道中藏满了火药,当真是狗急跳墙,准备当晚不管不顾直接炸死谢行野。
怪不得虽然占据上风,但谢行野还是处处谨慎。
顾不得那么多,棠宁直接闪身去向谢行野的住处。
现如今他住在阳州城主的府宅中,而且相当恶劣地把人家城主一家人都驱逐出去,独占了一整座宅子。
这宅子里此刻也是人来人往,棠宁折腾了好一番,才在后院的一处小小院落中找到谢行野。
谢行野面前跪了一个五花大绑起来,不甘心瞪着他的青年。
他自己倒是气度从容,正散漫地坐在太师椅上,还翘起一条腿,慢悠悠地品茶。
你还是不肯指认宁王教唆你造反。
谢行野微微一笑,静静俯视着那青年,你如此护着他,倒是令朕看不懂了。
狗皇帝。
王若鱼冷冷地吐了口唾沫在地,狞笑着回答,我偏不如你意,你又能奈我如何。
有意思。
谢行野饶有兴致地拍拍手,半夏便从门外进来了。
她带来的,还有一个沉香木制成,约莫一米长宽的正方木箱,箱子底下还做了轮子,方便被人轻巧地推来推去。
随着谢行野的一个眼神,半夏沉默地打开木箱上方罩着的油毡布,顿时有股淡淡恶臭自里飘散出来。
似乎还有些若有似无的……呜咽声。
棠宁忽然有所感,捂着嘴唇干呕了下。
木箱里面是……废圣慈太后。
与此同时,谢行野忽而皱眉回头,恰好对上了棠宁略有些回避的眼神。
他抿紧了嘴唇,松散的眼神一下变得有些锐利,沉着脸淡淡招手,示意半夏停下动作。
你来与他好好商量。
对半夏撂下这句,谢行野便起身快步离开此地,他走得很快,一连穿过几个小亭子才停下,转过身来回望棠宁,尽量克制着语气问她,可是觉得不适?这些年来,圣慈废太后在他的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制成人彘丢在地牢里,其实已经完全疯了。
恰好此次能够派上用场,谢行野便将她带来。
只是就连在他没有记起来那时,都是下意识不让棠宁知晓这些。
怎么突然过来了。
谢行野走近一步,放缓了语气,这些事情你不必操心,知道吗?宁王在他家里埋了好多火油桶,想要在今晚炸死你。
棠宁舔了下嘴唇,你要小心啊。
谢行野只是点点头,我知道。
昏黄的夕阳光线下显得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又慢慢凑近了,仔细观察着棠宁的表情,可是吓着了?有一点。
棠宁说不上来自己的感觉,只是方才那冲击力还留在脑海里,令她到现在都有些汗毛直竖,算了,你当我没看见吧。
当年的自己是亲眼见过圣慈对谢行野的所作所为的,她觉得谢行野现在有一点残忍,但是更觉得自己没什么置喙的余地。
谢行野只是神色自若地微微颔首,你若觉得不适,今夜我就杀了她。
嗯。
棠宁应了一声,看一眼自己这边窗外的天色,那我先走了。
对她来说,上午时还陪着谢行野,游戏里这几天下来,不过也就是花了两小时的功夫。
谢行野却抿紧了嘴唇,眼神幽暗地说,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不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