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真的是很喜怒无常, 之前明明还有点正常模样,转瞬之间就能变了脸,骂她的简直语气凶恶的不得了。
认识这人不过两天的时间, 就让她滚了好几次, 棠宁倒是想滚,可是半夏她不让啊。
一路默默在心里骂着瞎子, 棠宁很快回到了福园门口, 果不其然见到了半夏。
这个大姐大正立在门口等棠宁,她好像永远都是风范十足但样子, 脸上从来都不带什么表情,让人见了就有些发怵。
半夏默默看了她一眼便下了定论:被训斥了。
说完却又微微挑起唇角, 居然显得有些高兴, 回去以后好好养养, 五日之后再来罢。
她根本不是要和棠宁商量的语气, 通知完这个决策便淡淡转身离去,被棠宁三两步追上, 半夏姑姑, 我看此人不像是小偷。
半夏甚至都没回头看她,照旧不慌不忙地离去,说得尤其笃定:他就是小偷,你且仔细在他身旁观察着,找出破绽之后,再来告诉我。
棠宁无语地停下,眼见半夏越走越远, 只好垂头丧气地往相反方向的清和宫那里走。
随后被窜出来的昭儿扑住了腰, 她一蹦三尺高, 姐姐你居然真的抓住贼了, 你是不是不用死了!棠宁颓丧着脸,有贼却没证据,我的活儿还没完呢。
她真的不想再跟那神经病打交道了,同时也根本猜不透为什么半夏她一定要自己去接近那瞎子。
既然不想借着偷东西这件事情做文章,那半夏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棠宁实在想不明白。
好在清和宫里的优渥待遇略微治愈了棠宁,而且应该是半夏特意关照过,给棠宁每日的膳食都很精细,居然还有专门的太医为她诊治过几次。
想想她从去年穿越,距离至今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这段时间还是少有的能够吃饱穿暖的日子。
半夏给的五天时间一晃而过,棠宁的伤寒也好得差不多了,说话声音总算是能够恢复正常。
不过……那瞎子似乎对自己的嗓音挺在意的。
第五天,棠宁和昭儿躺在屋子里装死中。
接着被一个尖锐的声音传召起来,西沉?半夏姑姑让我来告诉你,别找死。
……昭儿叹了口气,将棠宁拖拽起来,姐姐,听你说的那个瞎子似乎不会伤人,了不起就是骂你两句,你就当是耳旁风吧,我送你过去,你要努力找到证据啊。
棠宁感到一言难尽,路上委婉说道:为了一个不值钱的小兔子玩偶,半夏姐姐真是操碎了心啊。
她本来是想套套话,昭儿却顺着说道,是啊,半夏姐姐就是太过认真了,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交给你做,想来她也是很看重你。
说着说着还伤心了,噘嘴闷闷不乐道:什么时候半夏姐姐也能吩咐我帮她做事啊。
那要是她吩咐你把我赶走呢?棠宁故意逗她,你赶不赶?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昭儿的大脑处理范围,一直到把她送至福园门口,昭儿还是张大了嘴巴眨巴着研究苦苦思索着,被棠宁拍拍脸颊让她回去。
几天不见,福园看守的人居然还变多了,总共就那么一个小门,被分成了几拨人轮班看守着,见到棠宁来了也很自然:半夏姑姑吩咐过了,除了你之外,谁都不许进去。
棠宁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去。
她此时想安慰下自己:那瞎子上次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没准以后也都不来了呢?只是越往里走,她的心越沉。
因为那熟悉而烦人的棋子声再次孤寂地响在夜色里,一声接着一声,落在棠宁的耳里,跟催命符似的。
瞎子一定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却还是慢悠悠地下着棋,他身旁放了一盏明亮的宫灯,倒也不知道瞎子点火要做什么。
夜深露重,微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周围仿佛升腾起些许迷蒙蒙的雾,笼在一身白衣略显晦气的瞎子身旁,还……怪漂亮的。
临水、白衣、自弈。
以及寥落的宫灯。
棠宁走上前去,默默将自己手里的灯放在一旁,忽然又觉得稍稍刺眼,好像是自己有意把它们凑成了一对。
她不安地抿唇,刚想要伸手将灯换一个位置,就听瞎子随意指了指,坐。
又要下棋?奴婢还是站着吧。
棠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阴阳怪气,等会儿也方便滚出去。
瞎子沉默了下去,接着慢慢伸手摸索着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一枚捡起来,丢入棋盒中。
只是他的动作很僵硬,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情绪。
沉默了许久,瞎子忽然没头没脑说了句,你的声音。
他下颌似乎绷紧了,明明是夸赞的语气,却说得不情不愿,很好。
说完又递过来一个小册子,面无表情说道,坐下,念。
棠宁下意识看了一眼他带来的宫灯,了悟了此人为何需要点火照明。
原来是为了她?可是棠宁的声音……只是一般的少女音啊,介于柔和与清脆之间,很是平平无奇。
就连打游戏开麦时,也不会因为声音好听而得到队友们的照拂。
她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小册子:原来这是一本书,只是封面上没有字。
里面的字并非印刷,是有人手抄上去的,一手略带疏狂的行楷写得干净利落,这书法已然是接近了艺术的范畴。
字不要紧。
要紧得是……小美人鱼。
打开书籍后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几个字——‘小美人鱼爱丽’。
棠宁紧紧抓住了石桌边缘,她的指甲几乎都要嵌入石缝中,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瞎子,瞬间慌乱的呼吸声也让对面察觉到了不对劲,略略侧身沉声问她,怎么。
奴婢不识字的。
棠宁冷静的阖上书页,只是还没完全合上,瞎子便伸手不客气地压在了书页上。
他像是冷笑了一声,我看起来很好骗?……该说不说,确实是的。
一幅深闺怨妇的模样。
棠宁不敢吭声,却默默地挺直了脊背。
那是感受到了绝对的威严与杀气后,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不识字的人进不来宫。
瞎子忽而抽回了手,手指漫不经心又胡乱地点了点石桌,我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他口吻平静,我懒得理会你的小心思,也一向懒得多费口舌,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听好了——我看中的只是你的声音,你最好是老实一些,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我现在虽然不杀人,却依旧能叫你不痛快。
好了。
瞎子换了方向,刚才那段话似乎也说服了他自己,令他姿态略有放松,对着湖水漫声说道,念。
……小美人鱼爱丽……棠宁但声线有些颤抖,她强令着自己平静下来。
被一个瞎子随便两句威胁就吓哭,说出去也太过了吧。
她人在宫里,虽然时常受欺负,也听说过一些血腥的场面。
可这次被瞎子三两句说的还是有些恐惧,并且除了恐惧之外,便是止不住的恼怒和委屈。
……封建社会就是欺负人。
越是不去想这件事,却越是止不住,棠宁尽量平稳地的读着美人鱼的故事,尾音却还是忍不住颤抖。
瞎子却忽而不耐烦地拍了下桌子,‘啪’的一声,棠宁默默停下了声音。
那人肉眼可见的心烦意乱,要是他眼睛还健全,一定是会恶狠狠地盯着她,逼问道,哭什么?第一天伺候人?棠宁也略有些懊恼,莫名觉得丢人,她清了清嗓子,贵人你……才说了两个字,却又被瞎子打断,安静。
同时,从北门方向传出了嘈嘈杂杂的声音,棠宁还听见略带尖锐的一声声:陛下,这边来。
皇帝?此时夜葵花期快要结束,皇帝一时起了兴致来看也是有的。
棠宁下意识看向对面的瞎子,意外发现这人脸上没什么欣喜的表情,反而是一种略带焦躁,又有些……不爽。
只见瞎子他先是起身前往清水池方向,复而又快步走了回来。
此时泛舟离去,不仅跑不了,还会增添些许狼狈。
只是谢行野他根本不耐烦见到谢玄,每每跟她虚情假意的说话都觉头疼不已还十分晦气。
这时眼见跑不掉,便果断转身来到一座假山后面躲着,还不忘记顺手拽起了棠宁。
棠宁下意识挣脱,被不耐地攥紧了手腕,瞎子的声音带有警告,别动。
她被瞎子拽进了假山后,那假山不大,两人躲藏在后面不免贴近,呼吸交错间却令棠宁升起了一个……恐怖的想法。
半夏难道是想陷害瞎子!——让她和瞎子孤男寡女的在荒园幽会,随后叫皇帝陛下亲自来抓。
啊真是好常见的宫斗套路哦。
……如果不把棠宁带着当奸夫炮灰,她没准还能鼓鼓掌。
棠宁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瞎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两人间过于贴近了距离,略有些不自在地稍稍远离,然而地方有限,他们两人除了脸,整个身子都不得不靠在一起,稍微动一动都可能会被发现。
皇帝一行人似乎越发接近了,瞎子还在往外挪,棠宁抓狂着,你不要命啦?别乱动啊。
瞎子不动了。
他的呼吸瞬间沉稳许多,温热的气息打在了棠宁的耳边,让那块皮肤变得发烫起来。
……棠宁也不自在了。
有殷勤的声音越发接近,陛下,这边的夜葵开得倒好。
同时,棠宁听见了耳边迟疑的声音,你究竟……是谁?作者有话说:今天没有了明天双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