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60 章

2025-03-22 08:10:49

我是你爹行不行啊。

棠宁默默向后靠了靠, 那瞎子却又反而贴近了一些,连带着声音都似乎染上了些许迷茫,你究竟……紧接着他的嘴唇被棠宁狠狠捂住, 尾音消散于指缝之间, 发出些许呜呜咽咽的声响。

听起来,就像是什么失去了伴侣的伤心小动物似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 随后却听见一个很是清越的女子声音, 模模糊糊传来:……去那边看看吧。

谢天谢地,他们似乎是走远了。

棠宁心跳得尤其快, 不再担心被发现后,她终于意识到了掌心正微微发烫——她还捂着瞎子的嘴呢。

连忙将手拿开, 棠宁又不大自在地用掌心蹭了蹭自己的衣角, 刚想踮着脚悄悄远离些许, 整个人却被瞎子一把捞过了腰, 猝不及防撞上了他温暖坚硬的身躯,险些没忍住尖叫出声。

棠宁惊魂未定, 小声的警告着:皇帝还没走呢!大哥你别在这时候发病啊。

瞎子似乎真的发病了, 此刻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发着颤的音节,是你…你。

我什么?那脚步声已经远得听不见了,棠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一把推开了瞎子,同时往旁边快速移动几步,只觉得身上还残留着对方温暖的气息, 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 你有病吧?!瞎子还留在原地, 他单手勉强撑着假山不至于跌倒。

此刻纵然眼睛上蒙了锦带, 瞎子似乎也是冲着棠宁望了过来,胸膛间剧烈的起伏也慢慢地平稳,只是语气低落,你叫……东临。

不是她。

说完后只觉得心脏仿佛是被密密麻麻的铁丝细网筛过一遍,突然意识到以后只能绝望地被这种永无尽头的痛苦所折磨。

……瞎子吐血了。

棠宁本来该幸灾乐祸,此时不知道怎么地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在心底深处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难过之情,迟疑着上前两步拍拍他的肩膀,你别伤心……皇帝陛下她过上几日就回心转意了也说不定。

空气里充满着淡淡的铁锈味,与微风送来的夜葵花香诡异地融为一体,化为令人头晕目眩的暗香。

瞎子对她的安慰并没有什么表示,反而直直伸手又打了过来,他手上还带着血迹,毫不顾忌地拍在了棠宁的脸上,同时语气急促,声音居然微微颤抖着,我要让你,说出来。

……你究竟是谁?棠宁:……她镇定地抬手拿开瞎子的那只手,跟精神病人交流重要的是情绪稳定,因此她冷静地说:我是守门的宫女。

脸上染了黏糊糊的血迹,有点难受。

瞎子的表现却更让她难受,自从她这句话一说口,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呆立在原地,失去了血色的双唇微微张着,像是不解世事的婴儿一般惘然。

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棠宁怕他憋死,忍不住上前拍了他的肩膀,同时忍不住告辞,奴婢需要回去守夜,贵人你可自便。

直到走得远远的,棠宁才回头望去——那白衣瞎子仍旧立在原地。

只是他像是遭遇了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慢慢弯下了腰。

莫名不想再看,棠宁加快了步伐。

今夜在福园守门的还是那些宫女,一见她出来就讶然地向前一步问道:你脸怎么了?遇见皇帝陛下,不敢打扰了她。

棠宁勉强笑了笑,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注意手心流血了,不碍事的。

就着附近的泉水沾湿了手帕,棠宁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脸上的血液,抿着唇快步回到清和宫内。

昭儿已经睡了,棠宁透过窗户仔细向对面望了望,发现今晚半夏又没回来。

她的心跳慢慢加快,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半夏这事情怎么弄呢?如今她总算知道了这个大姐大的真实想法,简直是郁闷不已——她被安排去当绿了皇帝的奸夫,这不要命么?得想想办法啊。

半夏今夜人确实是没在清和宫,只是她在凌晨时分才匆忙赶回来,并且走得是后门,没等来到前面去见见棠宁,人就被喊住了。

谢行野已经小半年没有主动跟人说过话了。

半夏精神一怔,眉眼间不自觉带了点喜色,陛下有何吩咐?主殿内没有点灯,映得谢行野的整张脸都有些昏沉,你安排过来的那个宫女,什么来历。

半夏却是凑近一步,陛下,你怎么了?身上还干净,可是那蒙着药的洁白锦带,沾染了触目惊心的红。

我在问你话。

谢行野静静说道,那个人让我很在意。

半夏只得微微叹气:奴婢早已查过,这人是昭晚司新来的宫女,来了不过半年,原籍是京城郊边一户农家,她入宫前的画像奴婢已经找人去取了来,就在放在侧殿,奴婢现在去拿。

她快步拿了画像也没看,只是递给了谢行野,忍不住多嘴了句:奴婢觉得她生得好看,性格也是机警而不失谨慎,又恰好卷入了福园丢东西的事情,便顺手安排了此事,也让她有个活命的机会。

还望陛下不要因此责怪。

但其实……半夏微微瞄了眼谢行野手里的画像,将内心话按下不表。

其实,半夏是觉得棠宁长得尤其像那位女神仙,而且她有次无意间瞥见了谢行野的画稿,上面画着的那个圆脸美人,居然与棠宁长得一模一样。

也因此,当日一见到棠宁,半夏心里就有了这个主意——谢行野退位后就越发孤僻,这个小姑娘也许能为他纾解烦闷。

果真不错,连面都没见上,便能引得谢行野的在意。

半夏觉得很是高兴,又瞄了一眼谢行野手里的画像,难得觉得一阵轻快:若是谢行野见到这人长得与那位神仙十分相似,想必也会因此开怀不已。

谢行野挥挥手让半夏退下,接着单手将缠绕在双目上的锦带慢慢解开。

他动作很缓慢,屋内也特意关了窗子,然而眼睛还是因为接触了外界的光芒而刺痛不已,缓缓睁开眼睛的动作更是仿佛亲自用针扎进了双目一般。

当年他一盆水泼醒了床上的谢玄,便直接用匕首刺向双目,如果不是被谢玄慌忙之中阻拦而偏离了少许,他的一双眼睛是决然不能保住的。

只是谢行野并不在意,做完这个动作以后便平静地对谢玄说,我双目已盲,一个瞎子不能成为国家的君王,你可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

只是,我要你尽快生下继承人。

谢行野浑身鲜血淋漓,却还是生出了令人不可逼视的气度,办得到么?谢玄只是扭头,看了看门口的半夏。

不知道两人那时是如何纠结,只过了短短一瞬,谢玄便利落从床上站起来,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朗声说道:宣太医,替太上皇陛下医治!想不到这些沉寂着却十分鲜活的往事,居然已经是三年之前了。

谢玄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承诺,整个国家再没有像今时今日一般昌盛了。

那双眼睛犹如被烈火吞噬,谢行野却反而带着些甘之如饴,他不怕疼痛,他只怕自己会沉入那种无休无止的虚空与绝望之中。

虽然早就再三确认,可哪怕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他就可以借由此……活下去。

哪怕是苟延残喘着。

谢行野动作缓慢地打开了画像,他的眼睛经过三年间的医治已然有所好转,看东西并非十分明晰,还会带上些许残影与虚相,然而仔细辨认一会儿,却也能够将画像看得明白。

画像中,那个小姑娘容貌清秀,楚楚可怜,是个有着尖尖瓜子脸的美人脸。

谢行野平静地收起了画像,随手放在了柜子里。

他又闭上了眼睛,摸索着为自己换上了新的锦带,屋子里没有人,还是一人自言自语道:原来真的不是你。

宁宁。

谢行野温柔地说,你若是再不来,我可真要忘记你的样子了。

到时候,可不要生气啊。

棠宁此刻还在补觉。

随后被一纸诏书宣读醒了,是内务府里来的人,通知棠宁以后正式地纳入编制,成为清和宫的宫女一员。

这听起来倒是喜事啊……但是不是也代表着,半夏不达目的不罢休,一定要把自己抓在手心里呢?……唉。

她犹自在叹气,昭儿却高兴地不得了,拉着棠宁的手要跟她结拜成姐妹,快乐地说,以后,我也有个义姐妹了。

你家里姐妹也不少吧?棠宁懒得和小妹妹计较,任由她折腾自己,怎么非得拉上我。

她这段时间过得实在辛苦,幸好舍友天真又可爱,能让人放轻松。

义姐妹不一样哦。

昭儿心满意足,强调着,上次我撞见皇帝陛下和半夏姐姐一起睡,我也想和半夏姐姐晚上一起睡,可是她说,她和陛下结成了义姐妹,所以不一样。

……卧槽。

昭儿的无心之语却让棠宁瞬间寒毛直竖。

她突然明白了过来:怪不得半夏要对瞎子下死手。

也怪不得宫里那些人偶尔提到半夏时那遮遮掩掩的神色,原本棠宁以为是对方地位高又行事强硬才导致大家惧怕她,现在看起来,原来是因为有这种秘闻啊!!睡也睡不着了,棠宁和昭儿又玩了一会儿,冷不丁发现半夏回来了。

只是她并没有召唤棠宁,只是自顾自回到了西厢房处,棠宁趴在窗户上默默观察片刻,忍不住整理好衣服,前去敲了敲半夏的门。

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想想办法,既能够救自己一命,也能顺手救瞎子一命。

过了许久,才听见屋子里的一声:进来。

作者有话说:小谢好可怜哟。

下一更晚上十点05来。